塵歸塵,土歸土,風煙
凝神細思,半杯香茗,縷縷浮煙氤氳眸中霧氣,漸漸幻化。指尖輕彈,風煙散去。泛黃的紙頁,遙遠的氣息透過筆墨。繁華過后,誰的情癡誰的愛憎,誰還記得?吹不散的煙,吹散浮名,吹散容顏,吹過愛戀,那些向往的美好與記憶的殘缺湮沒風煙。依然,雕刻那些不曾改變的。
風雨飄搖,勾唇,誰婉然一笑,淡淡披上戰(zhàn)袍。夜黑風高的戰(zhàn)場,凜冽的刀光成為唯一的光線,不依不饒,金戈鐵馬間撲向誰的懷抱,蕭條的王城,寂寞的人煙荒如狂草,再不見眉間朱砂。相思放下,咫尺天涯。雙騎并轡縱馬天下,那一世芳華,怎料卻換得鐵騎廝殺。揮散不去的陰暗,誰在期盼曾經許下的誓言。那些言笑晏晏,吹散風煙,淚水徒然滴滴墜落在晶棺的邊沿。許下的三世繁華,不過一夜煙花。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長安小兒女,一聲聲呢喃已是永遠的夢語,搖曳在夢里的不再是春歸杜宇亦不會是回文蘇錦,狼煙四起,晃晃悠悠,縹緲如不斷隕落的靈魂。嗚咽的胡城,守護的城闕,僅剩的兵馬,那繁華盛開如曇花,轉眼間凋謝。秋露水晶簾,青石長階,幽幽的萬戶搗衣聲,恍然間霜降染盡生離死別。百花深處,面容安詳的老人,一針一線,等待著良人的歸來。遙遠的歲月,誰看清了誰的眉睫,倒地的瞬間,是否記得她笑得無邪,娉婷身影如泉水清冽,將號角聲幻聽如絲竹悠揚。刀劍喑啞,傾刻間高樓傾塌,瞳孔散去了一生光華。
誰的天下?lián)Q誰的韶華,誰憑欄遠眺,思緒憑空轉換到那一剎那。風過肅殺,羌聲單薄,沉寂無華的歲月陌生得令人害怕,一別之后生死無話,誰懷中的喧嘩,誰最后得到了蒹葭?誰登塔默記,飄飛的雪花,卻再不見眉目依舊。手心的溫度冰涼,再沒有相伴的錦弦??芍?,追逐中江山改,高處獨占可曾感慨?空虛難奈,四季輪回,誰的執(zhí)念誰的劫,夢外朱顏改,夢里幾番哀。
凌風佇立在千年前堆砌的土壤,英雄的尸體永遠埋葬在戰(zhàn)場,燕然未勒歸無計,浴火重生獨走千里,山海間,兵荒一萬年,山河硝煙,赤水兵敗連年,為誰堅強,誰的信仰。那些被戰(zhàn)火焚毀的殿堂,斷壁殘垣,卻永恒地家國永立?;囊爸械膩児挪坏箻酥?,為那些孤單的靈魂指引歸來的方向。
千秋一場夢,風煙過后。終不過一段的黑色膠片!調整視線,光束橫打,定格重現多年前的征戰(zhàn)歷史。一聲暫停,一聲開眼,瞬息間,命運導演幾遍,導幾次戰(zhàn)火烽煙,導幾次錦瑟纏綿。熱血披靡,長劍梟雄。一張面容,誰演當年情愫,寒月朦朧。鏡頭劃過長空,渺渺幾只孤鴻,不過歷史書中,叫囂重重。(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望蒼穹,逐九龍,碧霄中,三十三宮闕,紫禁巔,誰信誓言。那一襲黃龍袍,用無情換真心。金冠既擇又有誰能回頭,金尊誘,難回首。前塵往事,不過血空流哀歌奏。”一雁孤名驚旅夢,千峰攢立動詩思。鳳城諸北應相憶,好對黃花泛酒卮?!币谎愎馒Q背天寒,縱是那只頭雁,翱翔于最中心的位置。高處不勝寒,又豈止是一只雁的悲哀?戰(zhàn)火橫燎,九龍逐濤,響更滴漏,缺月掛梧桐的夜景,筆筆丹青斑駁窗影。榮華空慕,浮云蒼犬,問鼎只許把情拋。宮庭紛擾,兄弟鬩墻。綺羅披身,粉黛朱釵的女子無言相望,那一夜,聽雨落江南,村野陌陌的幽景被金鑾殿內的山呼萬歲幻化。一將功成萬骨枯,半倚在鮮血堆砌的王座,俯視眾生。伴隨著手握乾坤的孤傲,力扛千鈞的滄桑亦隨之而來。風煙無限,百年之間,滄海桑田,沉沒的王城,犁鏵著宮闕。
追名逐利的又豈止是這些天潢貴胄,貪一世英名追權貴煙云,寒窗苦讀十數年,只為一朝題名大雁塔,揚馬長安街?!蔽冶境袢?,鳳歌笑孔丘。”的狂放甚至不能在醉夢中吟唱,”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秦淮河岸的歌舞升平,秦樓楚館的紙醉金迷,推杯換盞間,邪惡地滑向深淵,一點一滴吞噬僅有的光明。狐朋狗友,紉绔流留花叢;狼狽為奸,只手縱橫內闈。這樣的生活,爾虞我高詐,追求的權力就是如此風化。斷柳素傘,殘橋邊桃花不見。清林雅樂廟堂遺策。龍圖樓已立,隅洲何處可戀?錦衣袍,繞身周,清客隔世眠??v輪回再重頭,誰愿放手,何況億年間誰能輪數焉。
僅剩的流年,誰把它羽化思念。寒窗苦讀十年,她送良人到渡口,說一句一生守候。淚眼漣漣,看孤帆遠行,又一年,人又憐。江闊云低,日日望幾遍。青梅竹馬等衣錦還鄉(xiāng),說書人的故事已經說從頭。風景依舊溫柔,淚,沾濕衣袖。
丹心可鑒,卻只能在水中游弋,寂寞的閣影江邊哭泣,只剩下兩行白雁徘徊,雁過留聲,他的魂永遠地留在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地方。那是他的驚鴻絕艷,西蜀的頁頁篇章又怎么抵得此時的逸興遄飛。厚積薄發(fā)的時候,金樽笙歌,只可惜書生意氣,北上參軍,圣顏震怒,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還未來得及居于廟堂,一貶再貶,那滿腹才華的一代江南才子,再沒有機會,甚至連處江湖之遠憂其君的機會都不再擁有。王勃如同斷線的風箏,直直掉入江中。永遠地留下了流淚的滕王閣,還有那江邊萋萋芳草,那徘徊復徘徊的身影。追權,不過如此云煙。
住進布達拉宮,他是雪域之王;流浪在拉薩街頭,他是世間最美的情郎?!吧钜荒_淺一腳地走在朝圣的路上,手中的香燭燃燒得或明或暗。”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近你的溫暖?!吧磉叺谋娙?,眉目淡淡,藍天下忽然出現飄雪,茫茫梵音響徹空谷。隨意坐在街邊,看風馬從身邊冉冉升起,輕捧一盞酥油茶。肅穆的經殿,聽他深情吟唱那些情詩,”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保豢此?,從容地走進仇人的夢中,獨坐須彌,看開浮云,江河在琴弦上走調,兵馬退回來世。
任人誤解,任人誤會,任人誤判。他是轉世的達賴喇嘛,伴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推脫世事,一誤再誤,舒舒服服地坐失江山。心上幻念著瑪吉阿米的容顏,他們說這是佛子荒誕,他說這是我心中的佛。他放棄了僧侶的營救,一如千年前的屈原,自投青海湖。連同他當年的情詩一同埋葬。這世上再沒有了倉央嘉措,只是有了一個游蕩四旗的吟游詩人。布達拉宮,四大皆空。失云巔,入世就,卻罷千古愁。
“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這是一個女子的愛情,獨守斜陽,默默織就回文詩詞。桃花箋上狼毛小毫,淡淡褪盡憂傷,云淡風輕,心事款款散開,蕩出相思對望。針飛線轉間,丈量了紅塵的距離,計算著時間的飛逝。耳畔輕唱,醉何妨,尚唱不盡那一袖春光,卻偏偏悲唱離傷。佳人何處,痛飲一場,尾生抱柱,誰記當初的信誓旦旦,為你籠的那一袖月光早已散落天涯。經年迅景如流光,郁郁碧城外扁舟疏狂,霓裳羽衣歌濫觴。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問前世姻緣茫茫何錯,嘆今生癡情與誰可說。月下獨酌,清影浮生成蹉跎。焦尾琴撥誰與和,相思按弦歌遍徹。不堪剪,煙花易冷,風月獨坐,焚香一月閑。青衫渺渺,殊途奈何。環(huán)佩叮當衣袂飄飄的女子,新月如眉,愛恨連環(huán),說是看淡悲歡。菊花殘,理還亂。紅線繞指,金玉之盟,莫失莫忘。
幾孤風月,屢變星霜。他義無反顧地愛了,她亦如是?!便暫拊笧樘焐显?,年年猶得向郎圓。“那個暗夜聽雨的男子,除了嘆一句薄福薦傾城之外,情之何物,人在其中不能自已??v是心已成灰,禪語梵音間,看破紅塵舊事。不許孤眠不斷腸,她走了,帶著她特有的溫度和味道。今宵剩把銀釭照,從此相逢是夢中。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當初的山盟海誓言猶在耳,記取相思,環(huán)佩歸來月上時。望了七天七夜的合歡樹,納蘭容若還是就此與世長辭。
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好一個“任他明月下西樓”,淺淺一個任字,化盡多少相思淚.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明艷絕倫,涉水芙蓉,枇杷巷里閉門居的女校書,指尖濾過點點胭脂濾渣,一張張薛濤箋陌上訴歌。煙花幕帷,低眉淺袖,素顏淡妝,至親至疏,<;;十離詩>;;慘淡收尾,她輸了,輸得心不甘情不愿。
我有愛憎我有眷戀,紅塵心事繁似星斗。最初的夢是守在簾后,換來一生金石盟。當繁華褪盡,誰的癡誰的愛,不過皆風煙一抹。
當風煙吹過誰的欲望,當風煙吹過誰的愛戀,風煙,時間,永遠地吞噬這些過去,也許多年后,我們還記得它的輪廊卻再記不清它的開始,記不清它的結束。風煙,吹過。
當那縷輕煙將凡塵俗心一帶而過,它又是否帶走了這世間的所有所有。瞭望平原,觸目的不是那殘骸,而是那些風煙過后憔悴深鎖的精魂,那些永遠無法抹滅的,永恒的存在。
一豆殘燈,半盤棋子?!庇屑s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笔掌鹣蛲浪椎男?在梅雨的季節(jié),煮兩杯香茶,設一棋局,淡然地擺上棋子,一個人在窗前燈下細細琢磨。無心聽窗外蛙聲蟬鳴,一如既往等到蠟燭燃盡。巍巍高山,悠悠流水,撫琴一曲換得知音一生,你碎琴墓前,你長嘆:這世上的人懂我的太少!飲歌長嘯,竹林之間地為棋盤葉為棋子,縱橫揮扇,談笑間風起云涌,天地變色,傾盆而至的霖雨打亂了棋盤,狂風下黑白子錯落無致。翠帶引路,蕭葉和歌,一生牽掛。寧藏心事掩,不與外人談。習慣于在外人面前強裝一切,終其一生不過為了尋找真正懂自己的知音,那種默契無需眼神無需暗示無關紅顏藍顏。夕陽斜暉下,笙簫相和,雙騎爭鋒,相視而笑。
燈前月下,看見你從遠方走來,輕吟斷章的詩篇,古道滄桑,千載過后洗盡鉛華,紅墻綠瓦,風雨打盡,一切如明日黃花,卻洗不掉十二章紋的光芒,那種與生俱來的張揚,血脈里一點一滴,那一直堅守的土地,一直不變的諾言,至死不渝。犀利的炮火,流彈,凄厲地滑過,在亙古的城墻上綻放最美的火艷,那些雕欄畫棟,轉眼成為烈火中的祭品。戰(zhàn)事入秋,血液橫流,一寸一寸的浸染,瀟湘泣淚。那些金碧輝煌的樓閣轉瞬成為泡影,褪成血跡如鐵銹。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江山,風雨飄搖。炮火之后山河永寂。歷史書頁將那夜撰寫,舊巷青磚留不住從前,孑然憑欄聽誰訴當年,一江秋水說東風太晚,桃花到彼岸,不見。沉寂的游龍,盤旋,入碧霄。一筆一劃的方塊字,將滄桑與精魄融入其中。
沉醉于唐詩宋詞,字里行間繁華似錦,落英繽紛,舞文弄墨的纖細一挽流年,穿越歲月的流云是誰的云淡風輕?數篇愁賦,寂寞抒狂,“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一紙素箋,獨自啜泣,“多少恨,昨夜夢魂中?!卑訇I長余,憑欄無限,”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千字花間,泣血來風,”輕衫側帽且從容?!?/p>
對月徘徊,對文字的此岸,遠古流失的墨跡忽隱忽現。棲息在古老的氣息中,輕吟半誦,捧一闕飲水詞,研一方易水硯,喝一壺花間酒,縹緲著飄零過往,將前世今生詠盡。將千愁百感化作半闕淺淺的詩詞,”直須看盡洛陽花,始知東風容易別?!痹诩t塵的路上踽踽獨行,綰起如絲墨發(fā),一襲寒衣,獨倚松江,煢煢孑立,都如夢,何曾共。涉水落筆,瀟湘水云間,訴與屋檐,平淡間拂去平仄的韻律。欸乃一聲,化作念珠顆顆,虔心誦了百世。
語罷文字,誰又能忽略動情的戲文,咿咿呀呀間,字正圓腔,水云袖,梨花簪,唱過鮮衣怒馬,唱盡快馬平劍。唱過當年的西廂月下,陳詞濫調卻掩不住”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揩老”的愛情,也許隨眼是那斷壁殘垣,卻需得先唱那姹紫嫣紅。渡水穿云,紅袖添香,從秦時明月到古道西風,從西廂詞到廣陵散,從漢宮秋月到胡笳十八拍。煙鎖重樓,戲文中滌蕩著昨夜今宵。
偶遇的白狐,修行中孤獨,等待陌途,滾滾紅塵中,誰下的蠱,又是誰心甘情愿中的毒。揚袖起舞,在角落中默默相睹??此麩粝卵凶x,看他四書五經讀幾遍??此囊系媒鸬?小樓十八年,他不再是寒窗學子,她依然是那只白狐。他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回眸一顧,臨別一舞??磻蜃釉谂_上如歌如訴,鬢發(fā)半散,一瞳秋水,別后相思如煙雨,碎的心,化作流星,劃過天際,墜落無痕。漸漸高揚的聲調,將無辜的愛唱得肝腸寸斷。你披著紅衣,唱一出折子戲。
吹不散的煙,那些風煙,吹散容顏吹散功名,吹散權力卻吹不散歷史吹不散文字吹不散折子戲。風煙悄然,那些永恒的永遠佇立在風煙中,即使風化卻不曾傾倒。浮云俗物,卻再難抵擋風煙的侵蝕。曾經過往,或許,如白楊扎根永立,或許如浮云,轉瞬即逝。
風煙過,那些不過前塵往事,空有的不舍迷離,逶迤成胭脂水墨,漫作丹青水畫。凝眸望遠方的蒼穹,遙遙升起的檀香,誰猶記得一路奔逃只為浮花浪蕊的擁抱,誰換張面容重塑歷史,誰佇立揮劍斬斷灰暗的蒼天,誰點燃梧桐枝世間輪回百年。前世茫茫因緣錯,誰流云千丈飲酒獨歌。江南夢里迷蝴蝶,聽春雨宿小樓一夜。
黃泉彼岸,彼岸花開,蔓陀羅花開時,誰記得從前。如來一葉,菩提影婆娑,心湖輕泛漣漪,繁花落,是非隨風過,緣起緣滅,又有誰來相和。佛曰一切皆幻影。風煙逝,誰又知;風煙至,誰能辭。一葉一葉,花開即見彼岸,天諸定,渺煙不斷。如是我聞一笑紅塵遠,一抹,不過風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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