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外傳
坐在梳妝臺前,望著清明透亮的青銅鏡中美倫的自己,輕輕用手撥弄雪白的脖子后長長的縷縷青絲,然后再將頭發(fā)繞至胸前,木梳的齒一片一片的吞弄著,蒼白的臉上掛著幾行清淚。
成親三年,閨中每物都如此熟悉,現(xiàn)在該怎么割舍下?
門吱呀一聲,走進一俊挺男子,他慢步向前,手上端著一碗湯藥。“娘子。”滿足溫柔的聲音繞于耳際,“相公。”她馬上輕輕拭去淚水,轉(zhuǎn)頭,婉爾一笑。
看到眼前的絕色娘子,一個與自己成親三年日夜相伴的娘子啊,如今,一想起滿是痛心,不知道什么原因,七天前突染奇疾。
即使拭擦過,臉頰上還是印著幾道淡淡的淚痕。“娘子,喝藥了。”來到女子旁邊,把藥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女子微微一笑,“嗯。”“對了,娘子,我今天到鄰縣請來了一個大夫,治過很多疑難雜癥的,我先在大廳等著,這次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要來安慰自己。
如果真的可以治好……苦苦等了三百年,不可以將生命丟棄,但是可以不丟棄嗎?如果還有多幾個三百年,六百年,什么苦都可以接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抬頭望著郭成東,說:“好,相公你先到大廳招呼大夫吧,我喝完就來。”成東在她額上點上一吻,“我等你。”
待成東走出房門,她用手摸了自己的下腹一下,那股熱氣明顯升高了,她低垂眼簾,嘆息,大概,還只剩下十天吧。
說還是不說?
她低頭看了一眼碗中的黑藥,濃濃的藥味彌漫四周,她一抬頭,把全部藥喝了,然后移步大廳。
大夫早已耳聞,郭家夫人傾國傾城,乃一大絕色美人,今日有幸邀至府上給夫人看病,早已滿心歡喜,當(dāng)大夫看到小胡的時候,雙眼差點失控,如此美貌女子,天下幾數(shù)?而且,他們夫妻恩愛,羨煞旁人。
“大夫你好。”小胡一個作揖,低頭頷首,“郭夫人有禮。”大夫回禮。“大夫叫我小胡便可。”語畢坐于廳中一椅子上。大夫也就坐于小胡旁邊,把起脈來。
片刻,大夫眉頭緊皺,“大夫,怎么了?”成東憂心地問。大夫思索片刻,“奇怪,郭夫人脈象平穩(wěn),并無異樣。”成東一聲輕嘆,失望痛心之色一閃于眼內(nèi)。請過的諸位大夫,診斷結(jié)果一樣,但與自己日也相對的妻子,他怎么可能會認為“脈象平穩(wěn)”?每當(dāng)晚上睡覺,碰觸到妻子的手都是無比冰冷的,開始的時候想著還覺得應(yīng)該沒事的,但是慢慢的,開始覺得不正常了,手一天比一天冷,甚至昨晚,她的手猶如尸體的寒冷,或者,更低。呼吸也如停止了那樣,弱如輕柔的細絲,更奇怪的是,一到雞鳴,一切又恢復(fù)正常。
他抬頭看了妻子一眼,雙目對上,小胡報以一笑,他轉(zhuǎn)過頭,“謝謝大夫。”然后對身后的下人說,“送大夫到賬房拿錢,然后送大夫回去,”嚇人點頭,退下。
府中大廳只剩下小胡和成東。
“相公,我們今天去天花亭好不好?”那里,是他們今生相遇并相愛的地方。成東寵溺地說:“好。”
天花亭是城郊的一處風(fēng)景,似乎這美麗的風(fēng)景是無窮無盡的在見證著這段“美麗”的愛情。
小胡摸著刻在柱子上的凹下去的字“小胡,成東生生世世愛你”,生生世世?還有多少個生生世世?
心頭一酸……
“相公。”她突然抱著成東,“我愛你。”低低地哭泣。成東回抱著她,緊緊地抱著,說:“我也愛你。”
緊緊地擁抱,靜靜地擁抱。片刻,小胡打破這美麗的安靜,“相公。”她低低地說。“怎么了傻瓜?”成東捧著這美絕的臉,小胡哽咽著說:“相公,我要離開你了。”成東心痛地把糾纏在她臉上的淚水吻干,“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你說了會聲一屋子的小孩,我們要一起共享天倫。我說了我不準你離開我。”成東望著她,溫柔的眼神,卻是堅定的語氣。
“可是……”
“沒有可是的了,你不可以離開我!”壓根兒,成東覺得會有什么事發(fā)生,于是他一直逃避著,不去問他為什么她就是堅持說要離開他。
“可是我還是會離開。”
“為什么?”成東握著小胡瘦小的雙肩,他差點瘋了,他受不了了,怎么她就一直說要離開我?是不是不愛我了?他忍不住問了出來。
“相公……”小胡把到了嘴邊的話吞回去。
說,還是不說?不說,那遲早會知道。
成東呼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問:“娘子,是不是有話要說?”
風(fēng)在吹,吹著亭外滿山滿地凋零的草木,周圍是安靜的,剩下偶爾一點的樹葉彼此摩擦發(fā)出的聲響。如果此刻時間停下來多好!
“相公我必須走了,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話說出來,也許還有十天吧,如果快的話,也許就是七八天的時間了,我就得離開,本來,我也會以為我們會有下輩子,下下輩子……,現(xiàn)在沒有了,相公,你會幸福的,找個愛你的人,我會一直祝福你。“聲音隨著眼淚的落下而停止。
“什么十天八天!什么別的女人!我不懂你在說什么,都是胡說!你告訴我,你說的都是胡話!”他緊緊盯著她,渴望的感覺令人心痛。
一陣沉默作為不可接受的答案。
“相公……”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相公,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狐仙嗎?”
沉默。
“如果我說我不是凡人,是一只修煉了五百年的狐仙你……”
相信嗎這三個字都沒有說出來,他馬上喝?。?ldquo;住口!你說什么我都聽不懂,什么狐仙我不知道!”他聲嘶力竭,他完全不懂,他告訴自己,前面那個女子只僅僅是自己的妻子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是,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我只剩下十天壽命了,以后不可以陪在你身邊了。”小胡把七天前出門中了陣法的事簡略說了一遍。她慢慢說著,沉沉的語言,而他腦海中僅僅是浮現(xiàn)著這幾個字“她是狐妖”。
十七年前,祖父和父親活活被狐妖害死,母親受不了打擊臥床不起,一個月后郁郁而逝。那天,祖父和父親一起去打獵,不巧闖入狐妖的地域,狐妖不分是非,將他們廝殺。好心的村民帶回來的是他們血淋淋的尸體,生命的氣息完全消失。那時就暗暗發(fā)誓,一定會給父親與祖父報仇。而現(xiàn)在,跟我同床共枕三年的妻子說自己是狐妖,害死自己父親與祖父的那種……東西!而可笑的是,自己至此不知道!
“你騙我!你說,你為什么騙我!”甩開被小胡緊握著的雙手,“我很你!”
然后,轉(zhuǎn)身疾走。
小胡又何嘗知道這樣的一件事?
天花亭,只剩下一個站在寒風(fēng)中蕭瑟的瘦小的身影,落淚……
小胡一夜未歸,同樣的人兒亦一夜無眠,世上彼此相思卻不得相見的人彼此不知道的事,又何嘗就是他們兩個?又何止這區(qū)區(qū)小事?
第二天,天花亭。
遠遠看見一個雪白的影子倒在地上,不是人,而是一只雪白美麗的狐貍。
“小胡!”一動不動。雪白的毛在寒風(fēng)中搖動,隨著陣陣的搖擺,傳來了一陣一陣的死亡味道。而那名字,那聲音,悠長悠長的,飄走。
轉(zhuǎn)身,沉默,離開……
次年十二月,郭府迎娶了鄰縣一個員外的女兒,令人摸不著頭腦,眾人想不明白,小胡一夜消失,成東沒有去找,還叫以后不要再提這個名字。而事后的第三天,一個獵戶在集市上出售一件漂亮的狐裘,成東買了下來,丟到火中,讓火苗慢慢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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