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高的，柿子樹也是高的，高高掛在柿子樹上的柿子到了秋天黃了。惹眼的黃色引來樹下無數(shù)雙孩子飛翔的眼，眼望穿了樹上也光了。柿子被主人摘了，樹葉隨著立冬后第一場風(fēng)飛走了，孩子們收回了眼神期待著今年的第一場雪，早日覆蓋那被洗劫的哀傷。??帶走柿子的是樹下低矮房子內(nèi)的矮公，誰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知道的人也已經(jīng)忘記了，而我們只知道叫他矮公。矮公也想把柿子分給我們這些孩子，我在別的孩子埋怨他的時候，我只是想著他不分給我們柿子吃一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所以每當(dāng)孩子們策劃著偷柿子的時候，我總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墒前偸窃谑磷訉⒁墒斓臅r候在矮房子的窗口里一刻不停的往外看守著，而孩子們都很怕他，我也怕，怕那黑漆漆的老房子和他那張皺褶拼成的黑漆漆的臉。一天不知道哪個孩子想了個辦法，說是等柿子還青矮公還沒有看守的時候把柿子摘下來吃，那天他們?nèi)チ撕枚嗳擞霉髯咏?a target="_blank">成長網(wǎng)摘了很多很多，然后去沙灘上吃，后來全倒河里了。我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看著他們把柿子全都倒河里的時候，我忽然擔(dān)心起矮公來，我悄悄的去了矮公那里，我看到矮公住著拐杖站在樹下發(fā)愣，渾濁的眼里有著戳痛人的悲涼。我哭了，他向我招招手，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去了他那間低矮潮濕的房子里，我也許是矮公很多年來的第一個客人。我看到那房子里唯一干燥的地方，一個木制書架上羅列著很多很多的書。那以后很多的時間我總在那書架下呆著，看著陳舊的文字和每年嶄新的柿子樹我漸漸長大了。我不怕矮公了，甚至感覺到潮濕屋里的溫暖，但是村里的人依舊不喜歡他。??我看完了那里的書，也離開了村莊。在每周回去的時候，我都去看看矮公。矮公說柿子樹老了每年都生很少的柿子，他的收入也越來越少了。青黃不接的時候是靠幫別人家打打雜換點飯吃。他說想去找他的親人，他也是有親人的，我小時候經(jīng)常想問的問題他現(xiàn)在回答了。我問親人在哪里，他說聽說在上海，在他小時候家里遭災(zāi)逃難到了這里，后來繼續(xù)轉(zhuǎn)逃到別的地方的時候，因為他腳不好就扔下他了。說到這時他觳觫的看著我哭了起來，越哭越兇把一個晴正的午后哭成了黃昏。而這無淚沙啞的哭聲在這小屋里來回喘游著，牽扯著我的喉嚨生澀生澀的疼。我走的時候掏了掏口袋只有兩塊錢，我跑回家問媽媽要錢，要五十，媽媽愕然的看著我，準(zhǔn)是以為我瘋了，那時一個星期只給兩塊錢零花錢的年代，我開口要五十。媽媽數(shù)落我，為什么不能象姐姐那樣讓她省心。我沒有要成錢，但在家里偷拿了雞蛋和米偷偷的放在了矮公的書架旁。??工作后第一年回去，我把所有的積蓄五百元錢都給了矮公，他很頹然的哽咽著，象是哭又不象。此后一個多月，媽媽打電話告訴我，矮公去上海玩回來了，去的時候不知道哪里來的錢，到上海轉(zhuǎn)了幾天錢花完了，去找我們村一個在上海工作的老鄉(xiāng)，那個人看到一身邋遢的矮公丟下一百塊錢象躲瘟疫似的走了。我掛了電話，矮公拿著我給的五百塊錢時那頹然哽咽著的樣子一下塞進(jìn)我的心里。曾經(jīng)給予的溫暖滿滿的，現(xiàn)在給予的心疼滿滿的。那后面的兩年我都沒有回去，其中輾轉(zhuǎn)托人給他帶過錢。兩年后回家，我給矮公買了東西，我想告訴他找不到親人不要緊了。我去了矮公那里，房子敞開著，一角已經(jīng)坍塌，柿子樹光著膀子在風(fēng)中孤高的顫抖著。我錯愕的回到家里，一顆心懸得高高的，不知道該怎么安放。媽媽說矮公死了一年多來，死了好兩天才被發(fā)現(xiàn)，死之前來家門口轉(zhuǎn)了好幾次，但是什么也沒說。??矮公對我說傳統(tǒng)里喜歡的人是圓的，而人在生下來的時候是方的，所以在家父母磨，在學(xué)校老師磨，走上社會世事磨，質(zhì)地好的最終磨成了圓，而不好的則碎成了粉，而他是無形的。矮公，是不是這殘忍的打磨也是你這一輩子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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