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

今天,2013年5月16日,平凡的一天,無甚可紀(jì)念。距2012年5月16日一年整。
人就這么一年年數(shù)著過,數(shù)到死,也不過是轉(zhuǎn)眼之間的事。
這一年,我提著大補考的單子,站在導(dǎo)師的面前。老師,您給我簽個字吧。導(dǎo)師邊說著你這不是在難為我的話,邊拿起筆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抬起頭問我,就這些了么。我看著單子上掛掉的四科專業(yè)課,沒臉沒皮的說,老師,這些就不少了。雖然臉上笑著,卻在心里暗暗的恨老師的辦公室修的太好,連個地縫都不給我留。
這一年,我躺在只有我一人的寢室床上,徹夜未眠。衡量著友情與愛情,衡量著我揮霍掉的青春與收獲到的傷痛是否對等。直到天邊泛白??粗芭_上的茉莉悄無聲息地開放,才體會到什么叫不離不棄。
這一年深夜,第一次醉的人事不知,只是記得口中反復(fù)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究竟對不起誰呢,是誰呢,還是我自己。清早醒來,對著電話的另一端因焦急和心痛而爆發(fā)的訓(xùn)斥大聲哭泣。電話里說,讓你喝酒你就喝,讓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我說,你要是讓我去死那我就去,六樓,應(yīng)該夠了。想往窗臺邊走去,卻發(fā)現(xiàn)四肢無力,由不得自己,只能哭泣。然后提著行李,抱著茉莉,離開住了四年的寢室。離畢業(yè)還有十天。回頭望一望,竟無一絲留戀。
這一年,坐在班長的宿舍里,默默的流淚。真想把剛領(lǐng)到的畢業(yè)證撕得粉碎。班長為我點燃了一支煙說,都過去了,過去了。起身離開,站在門口,對班長說,不用送我了,我也不回頭看你了。然后轉(zhuǎn)身快步走出宿舍樓。大學(xué)最后一天,唯一一人送我,用他的目光。坐上大巴,離開了生活四年的城市。那一天,陽光晃眼,重生了一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一年,與家人作了短暫的告別,奔赴北京,一個曾經(jīng)萬分恐懼的城市。報到,簽合同,去深圳培訓(xùn),一氣呵成,無半絲拖拉猶豫。就仿佛那自閉抑郁了一年之久的自己根本不曾有過。
這一年,從深圳回來,沒有住處。與同事每晚下班后,馬不停蹄的找房子。時值北京連續(xù)大雨,雨傘變成了裝飾品,于是從頭濕到腳。在一個不下雨的晚上,兩個不足一米六的女孩,穿著裙子高跟鞋,把八九個碩大的箱子從一樓搬到四樓。我一邊搬東西一邊說,人在被逼急了的時候,能夠迸發(fā)出無窮的力量。然后兩人哈哈大笑。我們北京的家,安在了東四環(huán)里一個八九十年代的小區(qū),一間七平米的小屋子里。
這一年,時不時而來的工作,讓人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加班再加班。然而這忙碌卻讓人興奮,工作結(jié)束,悵然若失。是因為我愛上了這個職業(yè),還是愛上了工作本身呢。我只想時時刻刻在工作,不要閑下來。可能是在害怕,究竟在怕什么呢,自己也不清楚。
這一年,對父母撒謊說十一假期要加班不能回家,實際上與幾人結(jié)伴去了泰山。凌晨一兩點,坐在骯臟擁擠的綠皮火車?yán)?,聽著我像風(fēng)一樣自由,讀著三毛的撒哈拉,突然覺得,如果我就這樣去流浪,或許人生會更加美妙。漆黑的石階漆黑的夜,只有手電的光星星點點。我們就這樣吵吵嚷嚷的爬著,五點,站在了泰山頂上。給父親打電話。爸爸,你知道我在哪嗎,我站在泰山頂上。爸爸,我爬了五個小時,一步一步,不是為了看日出,而只是為了站在這里。爸爸,明年的假期我要去爬華山,然后去敦煌。父親沒有責(zé)怪我不回家,而只是一直在說,好啊,好啊。然后在電話那頭對母親炫耀說,老姜你看看,姑娘都沒有給你打電話呢。父母老了,飛不動了,只能默默的為我守著那個無論走到哪都想回去也能夠回得去的家。我要代替他們爬沒有爬過得山,走他們沒有走過的路,看他們沒有看過的風(fēng)景。
這一年,察覺到了自己越來越懶惰,八點半上班,八點才起床,坐在辦公室里卻還是哈欠連天。于是果斷的搬到了離單位很遠(yuǎn)的地方。擠半個小時的地鐵,再步行二十分鐘。雖然忙碌,卻能感覺到是活著。春天到來時,看著沿途的樹木慢慢變綠,路邊的花此起彼伏的開著,愜意得忘乎所以。這算是心滿意足了。十五六平米的屋子,白色的地板,大大的落地窗。在陽光明媚的午后,坐在地上,泡一杯茶,捧一本書,看著花瓶里嬌艷的康乃馨,度過整個周末。人生在世間本就慘淡凄苦,若能就這樣安靜的死去也不失為是一件美好的事。
這一年,開始和其他人一樣,感嘆北京的房價與物價,想自己什么時候能有個像樣的家。給年邁的姥姥打電話,姥姥叮囑,要少花錢,爭取在北京買套房。我說姥姥,要不您把我賣了吧,看夠不夠付個首付的。姥姥在電話里哈哈的笑著,我卻哭笑不得。估計姥姥到死也看不到我在北京的房子吧。
這一年,最喜歡的領(lǐng)導(dǎo)辭職了。一位說話做事雷厲風(fēng)行的三十歲女人。她走的那一天,整間辦公室里沒有一個人為她送行,甚至沒有一個人抬起頭與她講話。當(dāng)然,我也是那其中之一。我在心里暗暗地罵自己,你怎么可以這么懦弱,你怎么連說一句送別的話的勇氣都沒有,你怎么可以這樣冷漠,你說話呀,說話呀。她就在那里默默的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后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我開始痛恨我自己。一個多月后,曾經(jīng)一起到公司報到的同事說,過幾天就辭職了。問他為什么,他說要繼續(xù)學(xué)習(xí)考研。我說好啊,加油吧。走之前讓我請你吃頓飯吧,然后就不送你了。那天的一頓飯,真想吃上一個世紀(jì)。最喜歡的領(lǐng)導(dǎo)走了,最喜歡的同事走了,剩下了混沌的我。大家都向著自己的目標(biāo)或快或慢的行進(jìn)著,真是好呢。我呢。
這一年,買了彼岸花的根,分栽在兩個大花盆里,悉心照料,期望著可以看到那紅得讓人心碎的花朵。人說彼岸花開花時不見葉,長葉時不見花,花葉生生世世不能相見,代表著輪回。人說彼岸花是黃泉路上唯一的花,預(yù)示著死亡。一百天過去了,花盆里一點變化也沒有。根莖完好無損,只是不肯生長。是不想見我么,看來真的是沒有緣分呢。彼岸,彼岸,到不了的地方才叫彼岸。我連方向都沒有,何來的彼岸。站在路邊,常常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里走,陽光照得人頭昏腦漲,迷茫得像只落魄的狗。難怪連這花都不愿意見我。我依舊按時澆水,等待著彼岸花開。
這一年,潔白的玉蘭花站在枝杈之上俯視人間,櫻花如雪一般飄落,郁金香堅強而溫柔著盛開,牡丹一任群芳妒,還有那些不知名的小花安心地在角落里吐露芬芳。真想就這么住在公園里,守在無數(shù)花朵旁,看著他們直到凋零。但這樣或許于自己太殘忍。我如何能守得住時光,如何能看得淡消亡。都說春來之時春來,花開之時花開,可誰又知春去還會不會來,花謝還會不會再開呢。
這一年,我知道了行走世間的,全是妖怪。我知道了只有找到生命里的某一個點,才能真正知道對面的人為什么是以現(xiàn)在,你眼前的樣子,愛著你,或是恨著,或是無愛又無恨。我知道了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rèn)清生活的本質(zhì)后依然熱愛生活。我知道了我要有能做我自己的自由和敢做我自己的膽量。我還知道了許多。
這一年,我磨平了棱角,收起了鋒芒。不再為一件小事而耿耿于懷,對于譏笑與諷刺可以一笑置之不予爭辯。不再傷心于我對別人的好不能等價交換,因為,別人愛我多少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
這一年,我學(xué)會了好好愛自己,然后愛別人,進(jìn)而去愛這個世界。
這一年,我不再有未來恐懼癥和夢想饑渴癥,因為我在慢慢的改變。
這一年,仿佛把一生都過完了。又仿佛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我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到來,或者以什么樣的面目到來,所以只能過好今天。
今天,認(rèn)真曬太陽。
今天,認(rèn)真工作。
今天,認(rèn)真生活。
今天,認(rèn)真對待每一個人。
今天,認(rèn)真看身邊的每一棵樹,每一朵花,和每一株草。
那么明天,你不來,也沒關(guān)系。
斯維塔
2013年5月16日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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