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guān)映像
眼下的日子,年味淡了,過年關(guān)的的感覺也消失殆盡了。
少小時節(jié),一年到頭都是清湯寡水的日子,夢里都想著能有一星半點的油水滋潤一下可憐的腸胃。好不容易盼著交上臘月了,便時時刻刻注意著父親的去向,因為父親是村子里技術(shù)最好的殺屠,鄉(xiāng)鄰們都搶著請父親去宰殺他們家的年豬,為的是圖個干凈利落。每當(dāng)父親穿上那件油脂閃亮的工作服,背上他那個油亮的黃帆布挎包(里面裝著宰豬的刀子,褪毛的浮石,刮皮的鐵刮子。),我就急不可待地尾隨著到宰豬的那家去。
白胖胖的豬被掛上了木梯,父親很準(zhǔn)確地把豬用長刀劃成兩半,開始掏腸肚,這是驗證一個屠夫技藝高低的關(guān)鍵時刻,稍有疏忽,腸爛屎溢,污染了肉扇子,主人家不僅不會送上酬謝屠夫的刀把子(一塊肉綹子),還要恨聲不斷地責(zé)怪屠夫的窩囊。也難怪啊,家家窮得叮當(dāng)響,為給娃娃們喂一頭年豬,家長們不知受了多少熬煎呢!當(dāng)大腸小腸、肚子被摘除到一個大篩子里后,父親就會割下豬尿脬扔在地上,等候多時的我們便一擁而上,好幾個頭同時撞在了一起,為爭豬尿脬甚至扭打在一起,扯爛了棉襖袖子或者領(lǐng)子。最終在主人的呵斥下,豬尿脬到了我的手里,因為主人要感謝父親的手藝精湛,便不顧自己娃娃的委屈了。倒掉尿脬里面的尿尿,用腳反反復(fù)復(fù)地揉搓,再用竹筒吹氣,吹上氣之后,用手捏住尿脬穗子,再用腳反復(fù)的揉搓,再吹氣,再揉搓……數(shù)次的反復(fù)之后,豬尿脬被吹得像一只透亮的氣球,扎進了穗子,我們便把它像現(xiàn)在的娃娃打排球一樣,送去推來,高興的不亦樂乎,小臉凍得如茄子一般也在所不顧。
吹圓的尿脬晚上幾天之后,便干癟癟的了,這也不要緊,我們找來一只有缺口的瓷碗或者漏水的搪瓷玩,剪掉尿脬穗子,將略顯干硬的尿脬蒙在碗口上,制成了一面小鼓,便“嘣嘣嘣”地敲著游門串戶,興奮地忘記了吃肉。最后尿脬做成的小鼓也敲爛了,尿脬皮就被吃水煙的老李伯收拾去裝水煙了,說是把水煙裝在尿脬皮里面不干燥,吃起來舒服。
盡管日子捉襟見肘的,每到臘月二十幾之后,父母總是千方百計的要給我們穿上新衣服。其實真正穿新衣服的也就是我和大哥,再好一點就是大妹也能夠穿上一件,再的弟弟妹妹穿的所謂的新衣服,也就是母親把我們穿過的衣服改造改造一番,即就如此,穿上新衣服的我們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黑夜,甚至忘記了饑餓,好多次都是母親滿莊子尋找之后才回家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妹妹們關(guān)注的是新衣服,我則盼望的是父親是否給我買鞭炮。到了臘月三十的早上,父親總會給我五六角錢,叫我自己去買鞭炮。我歡呼著到村子里去約上三五個伙伴,奔奔跳跳地奔向十里路之外的劉店供銷社,到后晌貼對子的時候,我們拖著疲憊的身子僵硬的雙腿回到了家,很節(jié)儉地數(shù)著數(shù),計劃著放響幾個鞭炮,生怕奢侈了就放不到正月初三了。
臘月三十終于到了,貼好了對子,送走了灶爺,滿村子里就飄逸著肉香味了。放過幾個鞭炮之后,在母親的吆喝聲中,我們在炕桌邊圍成一個圈,瞅著桌上熱氣騰騰,香氣誘人的大黒盆,里面盛著煮爛的豬骨頭。父親挽起胳膊袖子,撕下一塊又一塊,這時候只聽得一陣參差的咀嚼聲,被燙了嘴的吸溜聲……
滾燙的火炕,軟爛的肉香,紅彤彤的臉蛋,如豆的煤油燈,油漉漉的嘴巴,這些美好的情景,成了我心中永遠(yuǎn)的年關(guān)印象。
現(xiàn)在的日子每天都在過年似的,孩子們也不缺少玩具、新衣服、鞭炮之類的了,真應(yīng)該慶幸才是,慶幸我們過上了好日子!只是在每年的歲末,心頭總會泛起一絲絲的惆悵——玩豬尿脬,數(shù)著數(shù)放鞭炮,夢里想著穿新衣服,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啃骨頭的美妙情景,在我的后半生已不會重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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