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

半壁江南

高考結(jié)束以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住在城里的一個哥哥家。期間，雖然也回過山里自己的家，但都沒有什么深刻的感觸，有時候我不禁想，山里的家更多時候是我旅途的一個驛站。

終于，又回家籌備大學的費用，大家都拉我去做客。我和山里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分享自己在大學里的點滴，直到深夜他們才放我回來。涼風輕拂，把我吹得很清醒，銀河像水晶般美麗，月亮掛在天幕上，仿佛鑲?cè)氲拇髮毷?，安靜而美麗。一朵不知從何方飄來的云，越靠近月亮，就越顯得明亮，像極了棉花，整個畫面又像海上的月明，云朵就是那奔騰不息的潮汐，煞是好看。突然覺得這樣的畫面和我久別重逢，但看著看著，我覺得還是少了些什么，一時又說不上來。

夜里，山路似乎顯得更為曲折、狹窄，我不時駐足抬頭，遠方被月光畫成淺黑色的大屏障是一座座山，像是一個個威武的天尊，守護著這一方的百姓黎民。這里的山，泥土稀缺，樹木很少，山上都是奇形怪狀的巖石，在月光的銀華里顯得有些獰猙。各種不知名的墨綠色的草，參差不齊，漫過這條狹窄的小路，我手中得握著一根小樹枝，不斷敲打，不斷前行。

就快到家了，我腳步放慢，心情也放松了。在石頭鋪就的山路上，我坐下休息，放下所有的包袱，讓自己融入這片夜里，聆聽山里夜的聲音。夜，本來也不是那么寧靜的，只是少了很多的人類活動而顯得相對寧靜。各種不知名的蟬蟲在努力高歌，而蛐蛐們唱得最歡，我不由想起小時候，仲夏夜里我和幾個朋友經(jīng)常拿著一個小電筒到菜地里，去捉這些小東西來喂我們的小鳥。小鳥是我們追蹤鳥媽媽，尋得其巢穴后，趁它們還沒長大就掏過來養(yǎng)的，爸爸就一直反對養(yǎng)小鳥，他叫我們放生，我們就偏和他對著干，因為這樣我被敲了好多次。(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聽著四周的熱鬧，望著妙美的夜空，想著毫無邊際的往事，一個旋律晃晃搖搖地從腦海深處游來，“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拿過去的事情……”那是爸爸的笛聲。

最喜歡放學歸來的晚上，一家人吃過晚飯后，在小木屋前的那片空地上，互相斜靠著，數(shù)天上的星星，爸爸嘴邊一支木笛，奏著《聽媽媽講過去的事情》，夜里的風把爸爸的笛聲吹得好遠好遠。自然地想起了爸爸。爸爸離開已經(jīng)快三年了，就在我準備上高考戰(zhàn)場的時候，他離我而去，我知道他的一生都在盡力。親戚們告訴我，爸爸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和大家吃飯的時候，他說：“我要活到6月7號?！甭牶笪业臏I水就不爭氣地管涌而下。

在整理爸爸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他的日記里有這么一段話：“山里的夜，總讓我感到愜意，這樣的生活其實挺滿足的，白天我在三尺講臺上給孩子們講課，晚上我在窗前火油燈下批改作業(yè)，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聆聽這最接近生命本源的天籟?！?一個家，有爸爸，有媽媽，有妹妹，有我。雖然我們很窮，但是我們很快樂，很快樂。頓時，我感覺又更多一些地理解爸爸，只是此時，已經(jīng)深深草木，昔人難再了。

生活需要另一面晴天，讓陽光灑在家人的笑臉上，我們能感覺到貼心的溫暖。我后悔沒有給生活留下空隙，放入家人和我卑微的知足。

想著，不覺已回到家門前了，媽媽還坐在門口等著，頭斜靠在門邊，睡著了。我心里有些酸酸的，輕輕地喚媽媽回去睡，看著她緩緩而蹣跚的背影，我轉(zhuǎn)過頭，猛眨了眨眼，進去栓好門，坐在窗前月下，筆尖輕觸，讓思緒在紙箋上暈開。

2013年4月于山中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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