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了治喪會

“嗯，咳、咳，啪”，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口濃痰射到墻角處，肖二爺滿意地盯著自己的杰作看了一會兒，說道“狗日的廣昌鹽又放多了，楞好的肚絲給炒成了咸菜，會炒吧，不會炒明天換人。”然后從桌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玉溪來，旁邊的沈家老大名字叫作思孝的趕緊打著火機給點上，肖二爺閉上眼睛美美地抽了兩口，睜開眼睛盯著思孝看了一會兒，說“大孩，你娘死在了床上，連衣裳都沒得換，也沒上頂門床子，這可是有說處里?！彼夹⑹莻€矮子，一米五多也多不到哪里去，棗核似的一張瘦臉上一雙小眼斜視著肖二爺，嚅嚅半天擠出一句話“她住在老三家?！迸赃呂堇镌S久沒有發(fā)出的哭聲頓時響亮起來，“我的個親娘唉，說話要憑良心啊，娘你也不是只生了老三一個，俺讓您住著罪過來了。”肖二爺使勁墩了墩茶碗，“村里成立冶喪會，讓我干這個白總，你以為我愿意，你們家的這些爛事，鄉(xiāng)里派出所都斷不明白，我也懶得管，不過，人在做，天在看，你們也有老的那一天，哼！不說這些了，咱先分派分派這倒頭信怎么送。”

“至親一共有七下里”，沈奶奶的近門子沈文化，一個退休教師推了推眼睛說道，“第一是老太太丈夫的姥娘家，在西疏疏里，姓張，表弟大號叫張存厚；第二是老太太的娘家，在青川圍子里，姓顏，思孝的大舅叫顏景文；第三是思孝的丈人家，在前學，姓謝，他大舅子叫謝長進；第四是思順的丈人家，在西辛莊，姓王，他丈人叫王伯安；第五是思恩的丈人家，在演馬莊，姓劉，他丈人叫劉玉昆；第六是大姑娘茹格家，在界牌，姓司，她老公公叫司學地；第七是二姑娘茹蘋家，在當莊上，姓蘇，她老公公叫蘇茂響?！鄙蚶蠋熀攘丝谒辶饲迳ぷ?，把記錄本放下，抬起來問道：“還有漏的么，你們兄弟幾個再說說?！彼夹⒂质青猷榱税胩欤f道“前學就別送了，早不來往了”。思順馬上跟著說道“那西辛莊也別送了，送了信那老狗日的也來了?！迸赃吚隙南眿D一把抓了過來，“你罵誰呢，你才是狗日的?！毙ざ斢种刂氐目人粤艘宦暎瑑扇硕嫁抢履X袋，不敢再說話。老三媳婦一聽不干了，“那行，俺娘家來了也不上錢，欺負人不帶這么欺負的?！鄙蚶蠋熞豢催@架勢不妙，向肖二爺使了個眼色，肖二爺說道“你們都去守靈，看好了，別過了什么活物，讓她老人家不素靜，再詐了尸?！?/p>

等著那一眾人都退了出去，沈老師對肖二爺說，“二哥，我看這喪得發(fā)漏，連飯錢也裹不過來，您有經(jīng)驗，怎么辦？”肖二爺又吐了一口痰，罵道：“這幫狗日的，沒有一個顧大面的，這好說，先兌錢，再發(fā)喪，不發(fā)拉倒，看誰丟人?！痹谂赃呉恢辈徽f話的蘇會計是村干部，又是二姑娘茹蘋的老大伯，這時發(fā)了話，“按說，我們是親戚，我不該多說話，不過事情到了這步田地，總不能讓老太太挺尸挺在這兒，我覺著二爺?shù)霓k法可行，兩個姑娘家過得也不富裕，也不好讓們上太多的錢。我剛才粗略算了一下，親戚少，也不用準備太多的酒席，二十個忙人三天吃吃喝喝按一千塊打算，咱們治喪會也按一千，破服用的白布按一千塊打算，請地理先生，找吹鼓手，雇車，買老盆、鏡子、麻繩、白紙、筆墨一應(yīng)小件東西按五百塊錢打算，攏共三千五百塊，兩閨女家一家出五百，其他親戚按收一千打算，剩下兩千讓他們兄弟攤，你們看如何？”肖二爺聽到治喪會的一千塊時已經(jīng)點了頭，首先表態(tài)說，“行，會計就是會計，不用算盤，這帳也算得清楚”。沈老師也表示同意，走到旁邊屋里把思孝兄弟三叫過來，媳婦們就不再來了，讓蘇會計把剛才的意思說了，就讓他們表態(tài)。

這次是老三思恩先說話，“既然是分攤，就平均分，一家六百六十六，有什么好商量的?！崩洗笏夹⒄f道，“我一個人拉扯著三個孩子，中間還有一個有毛病的，屋里連個人沒有，你們當兄弟地體諒哥哥?！崩隙舆^話頭，“你沒人怨誰，不是你把人家的鼻子割下來，人家能跑嗎，還有，你找不到媳婦，咱姐姐給你換的親，把家里的名聲給搞臭了，我沒辦法，只好去倒插門，我已經(jīng)不是咱娘的兒了，我一分錢不攤。發(fā)喪我就算親戚，我上五十塊錢就算多的。”一時間又陷入了僵局，沈老師和蘇會計都把眼光盯向了肖二爺。肖二爺又是濃痰吐在墻角里，“咳、咳，屌操里，我在咱村里當白總，發(fā)送了也有百十號人，還沒遇著你們這號里呢！你們這喪愛發(fā)不發(fā)，恁娘臭在家里，我們也不管，走，治喪會解散，我這白總不當了！”說完披上衣裳就往外走。沈老師一把抓住肖二爺?shù)母觳玻岸?，可不也這樣，不為活的，可得為著老太太，人死為尊。”然后轉(zhuǎn)身那兄弟三個“快給二爺跪下磕頭，咱老沈家的人都讓你們給丟盡了”。兄弟三不情愿的跪下，老大先說“二叔，我們不懂事，你老別生氣，你老人家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辦?！毙ざ旐槃菥妥谝巫由?，喝了口茶，說“這才象句人話，那我就說了，二千塊錢，老二和老三各七百五，老大五百，老二你也不用瞪眼，你大哥媳婦跑了，還拉把著個憨兒，你也別攀，老三，你娘老你家，這些錢不夠就由你兜底?！崩隙屠先悬c不大樂意，但礙于肖二爺黑著個臉，就不敢再說什么，忙去拿了錢放在蘇會計手里，二媳婦、三媳婦又放聲哭了一陣、沈老師便發(fā)派人去各處親戚家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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