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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北方農(nóng)村來說，一九八七年的秋天，跟往年一樣，也是一個豐收的年份。農(nóng)家的院落都壘起了高高的玉米架，老百姓們都在眉開眼笑地談?wù)撝衲甑氖粘?。你家玉米八千斤，他家突破了一萬，其實這些都無所謂，大家期待的是明年開春后的糧價是否還能有所提升，至少不要降價，這樣一來，他們的日子就會再好些。

這年秋天開學(xué)，我升入了初三。也就是說我進入了人生第一個關(guān)鍵性的階段，因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親沒有多少能力來改變我的命運，命運把握在我手上，要想從農(nóng)村走向城市，必須靠我自己，于是我隨著千千萬萬的農(nóng)家子弟走上了過“獨木橋”的征程。

在我們鄉(xiāng)中學(xué)，初一、初二分兩個教學(xué)班，到初三時兩個班將合成一個大班。初中前兩年，我的成績不錯，一直位居班級第一，考入縣一中應(yīng)該是有希望的。對于當年的我們，應(yīng)屆生考入縣一中就意味著邁入了大學(xué)門檻的一半。但希望只是希望，按歷屆的中考結(jié)果推斷，應(yīng)屆班一般只有一名最好的學(xué)生能考入縣一中。合班后的情況如何，是個未知數(shù)，要想合班后繼續(xù)保持第一，我得付出多少努力？我是個要強的人，但我不是一個自信的人，我期待著新的沖刺。

無憂無慮的青少年時代也就此結(jié)束了，先前的我憑著良好的基礎(chǔ)和功底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穩(wěn)坐第一把交椅?，F(xiàn)在，真正的拼搏即將開始，前面必將是激烈的競爭和失敗的打擊等待著我。

班主任和代課老師的大調(diào)換都出乎我們的意料，應(yīng)屆班的班主任是我們先前的語文老師李天義。天義老師文質(zhì)彬彬、書生氣十足，看起來老成的他并不能完全掩飾一個青年教師的稚嫩。生氣發(fā)火時，臉憋得通紅；處理學(xué)生矛盾時，有時也獨斷專行，蠻不講理。許多年以后，長大了的我，才感覺到天義老師的不易，那時的他才多大啊，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管著一班比他小不了多少且剛剛有了思想的大孩子，可想而知任重道遠，困難重重。(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合班前，另外一個班學(xué)生的實力明顯高于我們班。合班后，眾多佼佼者也是原來這個班的學(xué)生，他們無論為人處事還是學(xué)習(xí)成績都讓我尊重和刮目相看。

其中曉明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也是我學(xué)生時代唯一敬佩的對手。當時的曉明個子比我略高，胖墩墩的，白里透紅的臉上笑起來有對酒窩，樣子招人喜歡，自然不少情竇初開的女孩把他當成心中的白馬王子。由于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曉明身上有著大多數(shù)孩子少有的氣質(zhì)。

眾多追求曉明的女孩中，明霞是最出眾的一個。明霞的出眾主要在于學(xué)習(xí)成績的優(yōu)秀和同樣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明霞從初中開始就死心塌地把心給了曉明，盡管曉明不喜歡她，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著曉明，因為想著曉明，明霞現(xiàn)在還是單身，盡管曉明前十幾年就已經(jīng)做了別人的丈夫！

當然眾多心儀曉明的女孩，因為有了明霞，對于曉明的情感只能是想想而已。

初三開始，我們便開始了忙碌的學(xué)習(xí)和單調(diào)的生活，當然老師不在的時候，我們也會聊天，不過是悄悄地說。因為剛剛分班，我們的座位不是老師安排，是隨機坐在一起的。那時我的同桌是同村的小琴，小琴長得白白胖胖，溫柔賢淑。想不到的是，平時很少說話的她在課堂上也會和我說悄悄話，因為熟知我家的底細，她經(jīng)常拿我家的事在我身上開心，我說不過她時，就去掐她，小琴脾氣好，只是抿著嘴笑。她有時會問我，你學(xué)習(xí)那么好，咱們班哪個女孩子看上你了？我說沒有吧，即便有也是假的，說不準哪天你會做我的媳婦。她說，那是不可能的。我說，我也知道不可能，可往往不可能的事就成了可能。你家里有錢，你爹看不上我家，等我上了大學(xué)有了工作，你爹就不嫌我了。小琴開始錘我，就你那小樣，等你長高了再說。小琴說得沒錯，那時的我個子還差她一頭。

湊巧的是，十幾年后的我果真娶了小琴，如今我們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兒子，有了賢惠的小琴持家，我們過著幸福的生活。白天她相夫教子，任勞任怨，晚上含情脈脈，給予我無限的溫存。

2

第一次月考結(jié)束了，我考得不是太理想，全班第三名，排在我前面的是曉明和慧芳，要強的明霞屈居第四。老師根據(jù)考試成績排座位次序，于是曉明和慧芳坐在中間第一排，我和明霞坐在第二排，當然這不是明霞所愿。

慧芳是個霸氣的女孩，霸氣的女孩和最優(yōu)秀的男生坐在一起，自然有不少矛盾。兩人斷不了爭吵，于是我和曉明商量，要不把慧芳和明霞的座位換一下。曉明搖搖頭說，算了吧，那個坐在跟前更麻煩。

其實，我也漸漸明白了曉明的苦楚，因為明霞的腦子里裝滿了太多成人才該考慮的東西。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雖然情竇初開，但不應(yīng)該有這么多的成人思想。她的話題離不開愛恨情仇，甚至對師生戀贊不絕口。說真的，對于中學(xué)的師生戀情，即便到了現(xiàn)在的我依然視為是“牲口行為”。

當然在明霞眼里，我也只是個木頭人而已，或者說是個尚未發(fā)育的小屁孩。那個時候的我，已經(jīng)開始對同齡女孩有了好感，但僅是好感而已。至于男女之事，自覺懵懵懂懂，了解不是太深。

第一次月考后，根據(jù)成績排名情況，李老師對班干部進行了任命安排。 曉明是班長，我為副班長同時兼職學(xué)校團支部組織委員，慧芳為學(xué)習(xí)委員，明霞為文體委員。我原班的同學(xué)這次月考大都不太理想，除我之外，只有云霞和莉英擠進了前十名，她們在這次班干部安排中只是獲得了科代表的位置。

云霞和莉英都算得上班里的美女，那時的她們都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兩個人長相各有千秋，莉英是瓜子圓臉，雙眼皮，大眼睛，臉上總是掛著微笑；云霞是典型的鵝蛋臉，成熟端莊，眼窩雖然較深，但一對秋波含情脈脈，卻也迷人。

兩位美女不知在什么時候開始結(jié)怨了，總之在初三這一年，矛盾時有發(fā)生，有時甚至到了打假才能解決的地步。也許是我學(xué)習(xí)好的緣故吧，她們在初二的時候就是我的好朋友。實際上，多年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當時女生對我的這種喜歡，主要原因是我天生所具備的一種異性親和力。

莉英是個上進的女孩，初二當年，整個班級乃至全年級英語成績唯一可以與我抗衡的就是莉英。那時的莉英純正無邪，活潑開朗，我們會在一塊比賽背單詞，搶答數(shù)學(xué)題。初三以后的莉英變了，受大環(huán)境的影響，她開始成了眾多男生追逐的對象。跟我雖然處得不錯，但明顯已經(jīng)疏遠，我也終于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

倒是沉穩(wěn)的云霞時常找我談心，云霞屬于表面淡定，內(nèi)心要強的女孩。她一再鼓勵我，明年你一定要考上一中，如果班里只能走一個，那也只能是你，我不希望別人跑在你前面，時間還多，你要珍惜。

與云霞的最初交往，是因為上學(xué)路上我們有一段相同的路程，他們村有一條通往鄉(xiāng)里的公路，可以騎車上學(xué)，我們翻山越嶺，只能走路。路上的這段相同的平坦公路上，她經(jīng)常帶我一程。她長我一年，我漸漸把她當成了我的一位可以說知心話的姐姐。

也就是在初三這一年，我漸漸感覺到了云霞作為一個少女的成熟，坐在她的車子后面，腰間貼著她漸漸豐滿的臀部，摟著她的纖纖細腰，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沖動。細心的云霞這一切已經(jīng)感覺到了，有時會笑罵我，小不點，老實點。

那段時間的一個夜里，我突然夢到了云霞和莉英。夢中的我急著找?guī)?，可兩個美女一路追趕，我無處藏身,最后我竟然尿在了褲子里……，那便是我的第一次夢遺。

也就是第一次月考之后,班主任李老師建議我們外村的幾位成績較好的學(xué)生住校，住校的好處是可以省下來回的路程，有更多的時間學(xué)習(xí)，同時可以接受晚自習(xí)老師的輔導(dǎo)。

我的家庭不算富裕，但也窮不在那里。大包干后，父親買了一群羊，重新操起他的老本行，不過，現(xiàn)在是給自家放，雖然辛苦，但收入還是可以。

父親沒文化，所以他一心要培養(yǎng)出一位文化人，哥哥和姐姐沒能考上高中，因此父親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對于我的住校，父親沒有意見，不就是多花點錢，多養(yǎng)一只羊就啥都有了。

在住校前一天的回家路上，我刻意留心了路邊的景色。那時的莊稼已經(jīng)收割完成，路邊的田野里是耕地的農(nóng)民，悠閑地吆喝著牲口，零星地散布在山上的幾棵松樹是這個季節(jié)唯一可見的綠色，即便如此單調(diào)的情景對我來說也將漸漸遠去。從此，我將告別跑校生涯，告別這條熟悉的山間小路。

明天將是一種新的生活，無論我是渴望還是厭惡，它都會如期而至。

3

住校的日子總的來說是比較艱苦，艱苦的是伙食和住宿。俗話說，“人多沒好食，豬多沒好泔?！贝笤畹娘埡懿?，但我們吃的還是津津有味，處于發(fā)育階段的我們，只求吃飽，不求吃好。早上是小米干粥，中午是饅頭、菜湯，晚上是和子飯之類的清湯寡水。一日三餐，沒有一餐能灌飽我的肚皮，其間云霞和莉英免不了分點飯給我，才勉強使我不致挨餓。

當然也有人中午吃不了的饃饃塞進被子里藏起來準備晚上吃，但宿舍門從來不鎖，本村的同學(xué)溜進去便會一掃而光。因為不管守家的還是住校的，飯里沒油水，餓得快。

住的就更不必說了，教室大的宿舍，三十個人睡覺，沒有床，是搭起來的大通鋪，人均不足五十公分寬窄。晚上就寢的時候，擠著才能睡下，遇有尿床習(xí)慣的兄弟，如果他不承認，很難破案。因為擠來擠去，睡覺的位置會隨時改變，濕漉漉的地方不見得是本人所為。

一天晚上，我夢見急著找?guī)?，就是找不著，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內(nèi)褲有些濕，但躺的地方是干的。因為困，我沒在意，起床后發(fā)現(xiàn)旁邊潤平的床單上有張大地圖。潤平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是咋回事，問我是不是尿床了，我又不承認，此事也不了了之。

困難的是住校生晚上如廁，廁所離宿舍很遠，男孩子們一般在晚上開了門便可在院子里方便。女孩子們?nèi)绾谓鉀Q，我不知道，但聽莉英說過，早上起來時，有女生鞋子里一股尿騷味，濕漉漉的，受害者挨個罵女生們，但就是沒人承認。

那個夜晚，天色漆黑，還有些刺骨的寒冷。下自習(xí)的時候，云霞把我拉到一邊，悄悄說，雁群，一會等大家睡著了，咱們看點好看的東西，噓！我說，是什么好看的東西？她說，別聲張，十點半你出來，大灶門口我等你。

云霞說的好看的東西，我不明白，也并不好奇。在這樣單調(diào)的環(huán)境里，能有什么？不過，我還是如約而至，因為我對云霞的話惟命是從。

十點半的時候，看著大家基本睡著，我悄悄溜出宿舍，來到大灶門口。云霞已經(jīng)在大灶門口等上了，她的兩條腿直打哆嗦，看來她出來有一段時間了。云霞拉著我的手，來到大灶隔壁的黃老師門口。黃老師屋里已經(jīng)熄燈，靜悄悄的。云霞示意我蹲下，我悄悄地說，啥也沒有啊。她說，一會就有動靜了。果不然，動靜開始了，好像是黃老師緊促的喘氣，接下來是錘洗衣服的聲音，然后聽到有女人“哎呀、哎呀”的叫聲。

接下了十幾分鐘內(nèi)，這些混雜的聲音連綿不斷，此起彼伏。這是我第一次聽房，也是在云霞的引導(dǎo)下，第一次接受男女之事的啟蒙教育。也許是年齡小的原因，對此，我并沒有什么異樣的感覺，倒是從此恨上了黃老師。因為那天晚上，我聽見喊叫的女人是個年輕的女孩，并不是黃老師的老婆，聽云霞說，女孩是補習(xí)班的秀萍，據(jù)說還是黃老師的本家，那么黃老師就是禽獸不如。

隨著混雜聲的漸漸平靜，我跟云霞的哆嗦卻在不斷加劇，天氣太冷了。我悄悄說，回去吧，然而云霞卻有些不舍，她說再呆一會，突然，屋里燈亮了，我嚇得拔腿就跑，不小心絆倒了放在門口的馬桶，還好，馬桶里沒有多少東西，身上沒弄臟。

云霞氣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說：“干么猴急，好戲還在后頭，先前只能聽到，接下來就有好看的了，你卻跑了?！蔽艺f，凍得不行。我問她，你怎么知道他們晚上會有事。云霞說，今天中午，秀萍剛洗了頭，秀萍只要一洗頭，晚上就去找黃老師。

“云霞，沒意思，以后別看了，黃老師真他媽不是東西?！?/p>

“黃老師長的笨，但挺吸引人。”云霞說道，“不過，名聲毀了，看來他在咱們這里呆不長了。大家都知道他的事?！?/p>

“我說，那是自作自受?！?/p>

“回去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呵呵，我是不是太壞了，我也是覺得好奇，不說了，以后咱們不來就是了?！?/p>

對于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一切，我沒有多想，也沒有跟別人說起過，只是黃老師的日子日漸麻煩。不久，黃老師東窗事發(fā)，首先來發(fā)難的是他老婆，又哭又鬧告到校長那里，校長也沒有辦法，只能勸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黃老師絲毫沒有悔過的想法，隔三差五抱著秀萍享受。

黃老師當時代的是政治課，那天正在津津樂道地給我們講授社會發(fā)展史，說到朱元璋如何起家，如何滅韃子、取天下。黃老師告訴我們，當年的元朝取天下后，蒙古族人對漢族統(tǒng)治進行了包干到人，每一個蒙族普通男丁分給漢族五到十戶，蒙族人對自己管轄的漢族人有生殺掠奪大權(quán)，甚至漢人娶了媳婦都要先和蒙古人睡覺，人們對蒙古人痛恨深切，把他們稱作“韃子”……

他講的眉飛色舞，我們聽得聚精會神。不想，突然教室門推開了，進來的是他的大兄哥，大兄哥是為妹妹鳴不平而來，上了講臺，對著黃老師就是一個耳光。

黃老師倒是顯得格外平靜，黃老師勸說大兄哥，要他不要影響上課，大兄哥說，像你這樣的流氓，只能是誤人子弟。黃老師只好放下書本，隨他大兄哥出了教室，教室外依然是吵鬧聲。

這個時候的我們倒有些同情黃老師，客觀來講，黃老師在教學(xué)方面是一把好手，初中的課程沒有他代不了的，也沒有他代不好的，不管文科還是理科，或者文體美術(shù)他都有自己獨特的教學(xué)方式，也難怪大家都喜歡他，尤其女生。

但黃老師栽就栽在生活作風(fēng)上邊，秀萍之前就已經(jīng)有好多女生成了他的獵物。長大以后的我們一方面對黃老師的作為有所不齒，但羨慕黃老師的艷福也大有人在。

黃老師終究離了婚，聽說那時的黃老師的大女兒已經(jīng)出嫁，而且有了孩子，黃老師也是做了外公的人，走到這般天地也是有耐無奈。不過黃老師一直堅持上課，直到我們這一屆學(xué)生畢業(yè)。從敬業(yè)精神上來講，黃老師應(yīng)該值得我們尊敬。

天氣一天冷過一天，我和云霞也再也沒有去聽房，日子在緊張忙碌的學(xué)習(xí)中一天天地劃過。

不幸的是那年冬天晚上經(jīng)常停電，停電之后自習(xí)還得繼續(xù)，我們不得自備蠟燭。因為我跟明霞同桌，我們可以共用一支蠟燭。也因為共用蠟燭的緣故，矛盾便油然而生。主要也是因為我的小氣，明霞買蠟燭的時候多，我買的少。好歹我臉上皮厚肉多，明霞生氣的時候，我從不吭聲，也避免了不少爭吵。但有一次因為蠟燭的原因，我們開始結(jié)怨，明霞點蠟燭的時候，蠟燭頭子正對著我的手，滾燙的蠟燭熔液滴在我的手上，我燙得大叫，明霞在一旁笑著說，誰讓你不看著點。那時，我看到的是明霞勝利的微笑，我的自尊心第一次受到了傷害。也許我窮，我才受此辱沒，要是換作曉明，她敢嗎。我第一次用惡狠狠的眼睛瞪著女生，明霞看出了我的憤怒，她開始變得不好意思，溫柔地問我，疼嗎？我說，你說疼嗎，要不你試試。

不過，幾天之后，我終于報了仇。我做得更絕，我把燒紅了鉛芯的鉛筆放在一旁，這一切，明霞并沒有在意。稍等片刻之后，我拿起鉛筆來用筆芯敲打明霞纖細的手指，明霞“啊”了一聲，我說，對不起，我本想問你那道幾何題怎么解。明霞不依不饒地向我咆哮，你明明是報復(fù)，幾何題那道能難倒你，你真不算個男人。我也發(fā)了火，別一天男人女人的，你才多大，你還沒嫁人，沒生孩子，天天說些不著調(diào)的東西，你也不臉紅。

受了傷害的明霞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我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一個勁地說好話，但明霞就是不理我，接下來的幾天我把晚自習(xí)用的蠟燭全部承包下來，明霞跟我的關(guān)系才慢慢緩和。

4

那個時候的校園并不寧靜，打假斗毆時有發(fā)生，單打獨挑的有，團伙作亂的有，甚至有了動刀子的現(xiàn)象。自幼身體不算強健的我，自知不是打架的材料，所以很少跟人比劃。但在這個特定的環(huán)境下，我也在劫難逃。因為，你不打人，人也要打你。

那個中午吃過午飯，大家都回到教室睡覺或者休息。慧芳跟我一樣，吃得較晚，我們正在大灶門口洗刷飯盆，慧芳不小心把洗碗水灑在初二的一位男生身上。那男生破口大罵，要慧芳給他洗衣服，霸氣的慧芳立即還擊，罵得那男生火了，眼看著男生的拳頭就要過來，我趕忙過去攔住。我說，有話好說，不能動手打人，那男孩罵道，她是你老婆，用球你管，你給我閃開，要不看老子怎地收拾你。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媽的，老子不想打架，但老子不怕，慧芳你回去，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樣?；鄯家婈噭莶粚?，趕忙跑回教室，留下來的我，實際上很底虛，細看那男孩，個子高出我一頭，面相兇狠，我認出他是初二最能打架得鐵蛋，看來我今天是完了。

鐵蛋跟我說，就你這球是也敢英雄救美，老子站在這兒讓你打，你敢嗎。我說，咱們別打了，我打不過你。鐵蛋堅定地搖搖頭，就他媽不行，你他媽逞能，過來，我不還手，你要能把我打趴下，算你有種。我沒有退路，我正要動手，人家能不還手嗎?？晌也粍邮郑思揖鸵獎邮?，去他媽的，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我舉起了食堂門口的鐵鍬，使出了吃奶的勁向鐵蛋的腦袋劈去……

鐵蛋來不及躲閃，頭上的血嘩啦啦地流了下來。這一壯舉的結(jié)果是我闖禍了。鐵蛋畢竟是鐵蛋，指著我罵道，你他媽有種，但他已經(jīng)明顯站立不穩(wěn)。這時圍觀的學(xué)生過來把鐵蛋送到了鄉(xiāng)里醫(yī)院，而我被叫到了教導(dǎo)處接受處罰。

教導(dǎo)主任是我的遠房堂侄，曾是我初一時的班主任，他對我的升學(xué)給予了厚望。聽說我等良民居然打了架，氣得鼻子都歪了。

“你老子放羊供你上學(xué)容易嗎？ 你還想干啥，老魏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知道嗎，我的老叔？如果你沒心思讀書，明天就回村里放羊去！”

“你說你，你就不怕把人家打壞，現(xiàn)在鐵蛋傷勢如何，都不知道，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怎么辦，我又何以向你爹交代！今天你也別上課了，站在教導(dǎo)處好好反省吧！”

魏老師說完，把我鎖在教導(dǎo)處辦公室氣呼呼地走了。坐在教室上課固然無聊，真要讓你閑下來的時候卻也不好受。好歹時間不長，魏老師回來了，他說，人沒事，縫了幾針，該給人家出醫(yī)療費就出點，沒有的話，先在我這里拿上，你看看你，讓我這做小輩的咋說你。

在班長曉明的陪同下，我找到了鐵蛋賠禮道歉。鐵蛋意思很堅決，要么拿五十塊，要么腦袋上給我一瓶子。舍命不舍財?shù)奈疫x擇了后者，鐵蛋的一瓶子下來，我就懵了，搖了搖頭，企圖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可頭還是木木地，連疼痛都難以感覺，只是嗡嗡作響。我知道這瓶子打下來不輕，我平靜地對鐵蛋說，完了。鐵蛋說，你可以走了，你像條漢子。我說，你不是漢子，欺負女娃子，算球啥玩藝兒。我輕蔑地看了鐵蛋一眼扭頭走了，蠻橫的鐵蛋卻沒有再敢正眼看我。

回到教室，我坐下來摸摸自己的后腦勺，才知道腦袋上鼓起的包足足有拳頭來大。同學(xué)們都圍過來問長問短，有的義憤填膺，要找鐵蛋算賬，有的勸我趕緊到醫(yī)院看看，因為如果打得流了血，反而好點?，F(xiàn)在沒有開口，怕有淤血，如果引起發(fā)燒可就麻煩了。顯然，因為這次打架事件，我在班級的威望突飛猛進的上升。

盡管對金錢的看重，我還是去了醫(yī)院，醫(yī)生用酒精擦洗患處后，涂了點清涼的液體，告訴我，應(yīng)該沒多大問題，注意休息。

現(xiàn)在的腦袋還是木木地，沒有其他感覺。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我會打假，而且面對強于我的對手，臨陣不懼，以驚人的勇氣給對方以回應(yīng)。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倒有些后怕，我發(fā)誓，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打架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對于我的挨打，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這次事件會被父母知道，那個年月的打假是件丟人的事情。我知道，面對年復(fù)一年辛勤勞作的父母，我有責(zé)任和義務(wù)讓他們?yōu)槲因湴痢Ｈ绻屗麄優(yōu)槲冶呈軔u辱，那將是我最大的恥辱。

對于這件事情，班主任天義老師卻表現(xiàn)得出奇的平靜，他沒有批評，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地說，休息一晚上吧，自習(xí)就不用上了。多年后，我終于理解了老師這份對一個無心作惡卻犯了錯誤的孩子的尊重。感謝老師，在我為了班級同學(xué)挨打之后，你讓我保留了一份起碼的尊嚴。

頭上的傷經(jīng)歷了麻木之后，便是疼痛，云霞告訴我，用熱水洗了的毛巾敷在患處會緩解疼痛。我試著這樣做，不久頭上的包開始變小，沒幾天就好了。期間，霸氣的慧芳見了我也漏出平時少有的燦爛微笑，其實她是個實在的女孩子，只是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居上，有些自傲而已。

5

打架事件過后不久，便迎來了第二次月考。曉明、慧芳、我、明霞四個人的成績排名跟第一次月考相比沒有變化。但一位平時名不驚人的女孩卻在漸漸向我們靠近，她就是玲子。玲子的崛起漸漸打破班里優(yōu)等生的格局，然而玲子也在悄悄向我走近，玲子的走近不單單是改變了她自己，也在慢慢地改變著我。

這次月考并沒有對座位進行調(diào)整，單調(diào)重復(fù)的作息節(jié)奏并沒有多少改變。一切依舊進行，只是在有一天夜里，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在黑暗的角落，我啥也看不清楚，我患了夜盲癥！

因為學(xué)校小，室外沒有路燈。很長一段時間，摸黑從教室出來趕往宿舍的途中，常常摸著墻壁不知所措，不到100米的路程卻走得很艱難。期間有不少同學(xué)見了都會拉我一把，不管是女生還是男生，我感謝他們，感謝這份兄弟姐妹般的情誼。

第一個發(fā)現(xiàn)我是“夜瞎子”的是慧芳，那天我摸著墻壁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聽見慧芳叫我，雁群，你怎么了。我說，黑燈瞎火，啥也看不見！那我拉著你吧。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沒有別的辦法，慧芳伸出手來拉著我往前走，手是冰涼的，并沒有青春期牽手的沖動，但內(nèi)心卻感到一種無比的溫暖。為這份同學(xué)友愛在感動，這份友愛是無私的，純潔的，天真地，也是沒有功利和目的的。牽手只是為了給無助的同學(xué)一盞明燈，伴他走過黑暗。我知道，慧芳不是為了那次我給與她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換個其他男生，慧芳照樣會做。

然而這一切卻被云霞看在眼里，云霞問我，是不是慧芳看上你了。我說，瞎說啥，我壓根就沒有打算找女朋友，我也不知道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哈哈。云霞說，我怕她們勾引你，影響你的學(xué)習(xí)，你看看你現(xiàn)在，兩次月考都沖不到第一。你跟我說一下，你拉她的手是啥感覺，我說，沒啥感覺，凍得打哆嗦。云霞又問我，那我的手呢？我說，你的手是姐姐的手，當然不一樣，又大又肉，攥著我手疼。云霞在我腦袋上輕拍了一下，你個壞小子！總之，不要跟她們走得太近。

隨著曉明的一次生病，曉明和明霞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曉明是什么病，班里同學(xué)大都不知道，不過，曉明曾經(jīng)告訴我，他小便時，感覺費盡，還有疼痛的感覺，后來我知道那是包皮過長引起的。

曉明在床上躺了一天，明霞主動給打飯，而且拿來了我們很少見到的點心給曉明吃。我羨慕曉明的福氣，也恨自己太窮，沒能攀上明霞這樣的高枝。

天義老師費了很大勁才問出曉明的病，曉明說，暑假時，他去縣醫(yī)院檢查過，醫(yī)生建議手術(shù)，為了不影響學(xué)習(xí)，曉明的父母準備等明年中考后再給他手術(shù)。

看來現(xiàn)在是等不及了，于是曉明請假一周到縣城手術(shù)住院。曉明不在的前兩天，我看到明霞的注意力明顯不如往日，上課時常走神，也很少跟人說話。第三天下午快放學(xué)的時候，明霞向班主任請假，說要回家。班主任不讓回，明霞就一個勁地哭，班主任拗不過她，就讓她回了，但要求必須第二天早上自習(xí)時間返回。

第二天早自習(xí)，凍得滿臉通紅的明霞返回教室。按照常理，她們村里離鄉(xiāng)里不遠，不至于凍得如此狼狽，何況明霞家里有錢，穿著不至于受凍。過去的這個夜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大家跟我一樣找不到答案。

后來的傳說是明霞去看曉明了，但縣城離我們鄉(xiāng)里三十多里的路程，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一夜之間跑個來回，讓人不可想象。但她一定是看曉明去了。路途雖然遙遠，但明霞為了曉明能做得到，為了曉明，明霞人到中年還閨中待嫁，六十多里路又算得了什么。另外一點，曉明后來漸漸地對明霞有了好感，我想也是為明霞的精誠所至打動。有一點想不通的是，明霞怎么去的縣城，那時交通不是太發(fā)達，那么明霞只能是步行或者騎自行車。然而二者之間無論采取哪種方式，那都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

如今，年過不惑的我，依然為著明霞的這份癡情所感動。我想，明霞也是幸福的，明霞曾經(jīng)這樣真心地愛過一個男孩，用最原始，最真誠的，也接近殘酷的方式去愛一個男孩。盡管毫無結(jié)果，但過程的精彩足以刻骨銘心。有句話說，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但明霞懂得，她用整個青春去賭注、去踐行。在明霞認為，愛本身就是一種付出，不求回報的付出，真正的愛是心靈火花的閃過，并不只是肉體的簡單碰撞。愛情可在咫尺天涯，也可在陰陽兩世，或在虛虛實實之中。

曉明回來之后，明霞便跟慧芳換了座位。無論是慧芳還是明霞，調(diào)換座位后心情都煥然一新?；鄯几乙粯樱瑢儆诎l(fā)育較遲的孩子，對于男女情感，我們一無所知，只知道拼命地學(xué)習(xí)和單純地聊天。而曉明和明霞的情商明顯高于我們，他倆那時都讀過《紅樓夢》，曉明曾經(jīng)說，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說真的，這些紅樓夢里的文字連當時的李老師都大讀不懂，何況我們。

那時的李老師對曉明這種成熟是擔(dān)心的，批評、談心、教育都用上了，無奈，性情高傲的曉明對此不屑一顧。而且，曉明有個缺點，善于在班里煽風(fēng)點火，常常引出一些鬧劇，甚至打架斗毆事件，于是，李老師漸漸對曉明有了成見。

云霞和莉英的矛盾何時開始，我們不得而知。也許是因為兩人同樣的天資嬌美，因而互相嫉妒?？陀^來講，莉英是個熱情開朗的女孩，心眼沒有云霞多，比云霞好處。但莉英屬于那種胸大無腦的女孩，做事欠缺考慮，尤其在于男同學(xué)相處的時候，常常是惹得男生們爭風(fēng)吃醋。這一點來說，她沒有云霞把持得好。

在新年前的某一個夜晚，兩人終于展開了一場不可避免的大戰(zhàn)。事情的起因是莉英知道云霞父親的外號，而且告訴了曉明。曉明便當著云霞的面叫“王麻三”，云霞當時就火了 ，拿起凳子準備砸曉明，要不是明霞拉住勸說，曉明肯定挨打！對于明霞的求情，云霞不得不買賬，因為她們是同族本家。

云霞左思右想，如果沒有人告訴曉明，他是不會知道父親的外號的。嫌疑人是誰呢？明霞不可能，因為除了同族關(guān)系外，兩家的交情也很深。至于其他人，壓根就不知道父親的外號，難道是她？云霞最后把嫌疑人鎖定在莉英身上，對，是她！ 莉英是云霞他們村的外甥女，說起來，她管云霞的父親還叫舅舅。她當然知道“王麻三”是誰。

父親在女兒眼里永遠是至高無上，不容他人侵犯的。如今，有人這樣辱罵父親，云霞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天生麗質(zhì)的云霞同時也是格斗的好手，一般同齡的男生都不是她的對手。

但成熟的云霞考慮的比較周到，她知道我跟莉英要好。于是那天晚自習(xí)前征詢了我的意見，她滿懷傷感地坐在我對面，問我，我要打一個人，就看你什么態(tài)度。我說，好端端的你打什么架呀。韓莉英欺人太甚，我父親正在病中，她卻拿我父親的外號開心，告了別人亂叫，云霞咬牙切齒地說著。我最后說，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你，但自己要有個分寸，最后不要自己落一身的不是。

自習(xí)期間，云霞把坐在一旁的莉英提起來就是一巴掌，莉英開始還擊，一場精彩的女子對打賽便開始了，明顯，云霞占著上風(fēng)。曉明見自己把事鬧大了，慌忙去找班主任調(diào)解。

事情鬧得如此之大，驚動了校長、教導(dǎo)主任，校長推開我們的教師大聲咆哮：“翻了天了，男生打架，女生也打架，老師還打架！真不像話?！毙ｉL的破門而入，使得怒氣沖沖的云霞停了下來，然而莉英卻趁機反擊，給了云霞幾巴掌。因此，這場爭斗，云霞和莉英平分秋色。

校長說的老師們打架，那年有過幾起，主要是因女老師之間的爭風(fēng)吃醋而引起。這里我不想多談，青春年少的老師們有些情感沖動，我認為還算正常。起碼在我眼里，她們比師生戀的老師們干凈和高尚。

對于這次女生打架事件，李老師處理的很簡單，把曉明嚴厲地批評了一頓，要求兩位美女以后不要再動手，否則建議學(xué)校勒令退學(xué)。

1987年12月30日的夜晚，我們下了自習(xí)悄悄溜到志軍家去看電視，那時我們這里只能收到山西臺，黑白電視里放映的是歷史劇《戰(zhàn)國風(fēng)云》。戰(zhàn)國風(fēng)云里的藺相如在一位女俠桑柔的幫助下，終于不辱使命，實現(xiàn)了完璧歸趙。我第一次為男女之間的真情所動，我記得桑柔沒有嫁給藺相如，于是我為這對有情人難成眷屬而惋惜。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有了一種欲望，我需要一位情投意合、有著共同抱負的女孩相伴，最好一生不離不棄。我想象中這樣的女孩不需要有多漂亮，但能理解和寬容我，在我需要的時候，伸出手來拉我一把。不管我身處何種環(huán)境，她都能與我榮辱與共。

這個女孩不可能是莉英，莉英漸漸遠我而去，她太容易受外界的誘惑，迂腐倔強的我不合她的胃口。當然也不可能是云霞，云霞在我心里，是一個大姐姐，她對我只能是呵護和寵愛，不會在人生路上攜手相伴……

看完電視已是深夜，走出志軍家的時候，外邊一片漆黑，墨蘭的天空閃著幾顆星星。遙望星空，我在想，也許四年以后的這個時候，我正在大學(xué)校園的路上佳人相伴，暢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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