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冬日的午后，母親領(lǐng)桂一來到我家。母親說：“封生，封生，來，來，來?！?/p>

那時，我正倚靠著樓梯看母親身后的那個男子。我從樓上跳了下來，貼到母親的懷里。他不算很高，但長相精致，頭發(fā)很短，整張臉暴露無遺。眼睛細長，鼻子尤其的美麗，弧度恰到好處。穿天藍色外套，衣襟處繡有淡淡花紋，足上蹬一雙做工精細的布鞋。

母親說：“封生，這時我給你請來的新老師?！?/p>

“你好，我叫桂一”他笑著對我說，眼線愈加的細長了。

母親對我說：“這次不準再把老師氣走了”，她又轉(zhuǎn)向桂一說：“這個孩子過于調(diào)皮，以前請來的老師都被他氣走了?！?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桂一依舊保持笑容，笑起來嘴角和臉型形成相得的弧度。

除了給我講課，他很少說話。我問一句他答一句。

我說：“桂一，你家在哪？”

“豫南平原”

“家中還有誰？”

“父母都在，還有一個妹妹。去年黃河發(fā)水，與家里失去了音信?！?/p>

“可有找過他們？”

“村子已經(jīng)不存在了，若是還活著，應該已經(jīng)搬到別處了”

“桂一，南方可好？”

“是的?！?/p>

“畢業(yè)后，留下嗎？”

“不知道。”

（二）

我的課是在下午五點開始的，桂一會在四點半等在我家門口。這件事是管家劉老頭告訴我的。那天，我偷偷溜進廚房，摸索著想偷吃一些東西，被劉老頭發(fā)現(xiàn)了。劉老頭揪著我的耳朵說：“又來偷吃東西，看我不告訴太太?！?/p>

我頂恨劉老頭的，他一個小管家，對我總是無理。我在母親面前不停地說他的壞話，可母親始終是聽不進去。她說：“你劉爺爺是我從外婆家?guī)淼?，跟隨我已經(jīng)十幾年了，他是什么樣的人我還清楚?！?/p>

我哀求劉老頭放了我，我說：“劉爺爺，下次你半夜打瞌睡，大不了我替你開門?！?/p>

“你，我不敢指望。哪天早上不是太陽曬到屁股才起床的?！?/p>

“求求你，別告訴母親了，我以后會改的?！?/p>

劉老頭的面容微微地露出一點悅色，他松開手，蹲下來，捧著我的臉說：“小少爺，給你教書的老師是不是師范學院的學生？”

“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是不是五點開始上課？”

“是??！”

“少爺，劉老頭請你幫個忙?！?/p>

我看著他的臉，他的臉上露出乞求的樣子。我故作驕傲地咳了一聲，把他的手從我臉上拿來，向后移了幾步。低氣十足地說：“說吧，什么事？”

“你的老師每天下午四點半就等在我們府外面了，有天，下了大雨，他淋了好一陣。我想……少爺，我想能不能讓他來的時候直接進咱府來，待在我屋就行了，不會打擾夫人念經(jīng)的。”

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有次下雨天。他從我家后花園跑了出來。穿著一件下人的衣服。我問他：“桂一，你怎么從后花園來？”

他說：“雨大，避雨。”

“這是誰的衣服，你的藍色外套呢？”

“雨大，怕淋濕了?！?/p>

之后就沒再說什么，我當時也沒在意，只是以為他家里貧窮，只有那一件像樣的衣服而已。

我對劉老頭說：“放心吧，沒事。他沒必要來那么早，如果早來了，直接去我房間就行了”

劉老頭點頭哈腰地笑了起來。

“不對??！劉老頭，哦，不，劉爺爺。他和你有親戚。你不是湘西人嗎？他是北方人啊！你干嘛那么關(guān)心他？”

“少爺，我哪有那們子親戚，只是可憐那后生罷了。”

（三）

我是頂不喜歡數(shù)學的，我始終弄不明白X方程式是如何運用的。數(shù)學課我總是很難集中精力去聽。

“桂一，你見過女貞子嗎？”

“沒有，北方?jīng)]有這種植物。”

“我?guī)闳タ纯?，花園內(nèi)，女貞子和野百合開的爛漫。”

“少爺，你還是認真復習功課吧！”

“桂一，你聽什么鳥兒在叫？”

“少爺！太太知道會生氣的，我們把這一章復習完，我?guī)闳タ磻??！?/p>

“戲？我討厭那種東西，看不懂。嘰里呱啦地，沒勁?！?/p>

“那你喜歡什么？”

“桂一，你談戀愛了嗎？聽說師范學院的學生都喜歡談戀愛，他們總是成雙成對地出入。你知道嗎？這可讓我家那個多嘴的魏大媽氣死了。有次她從街上回來，好像是看見男女學生手牽手在街上親昵。回來后，她就怒沖沖地罵‘一群不知羞恥的崽子們’。你說好笑不好笑，現(xiàn)在是什么社會了，她還那么老封建。哈哈”

“少爺，這個地方你寫錯了?！?/p>

“桂一”我假裝生氣地說“我在問你有沒有談戀愛。不告訴我，我就對母親說你教的一點不好，把你辭退了?！?/p>

桂一的臉微微地泛起了紅，他把頭抬起又低下，又抬起，然后輕輕地點了點頭。

“談了，漂亮嗎？一定很漂亮。帶她來見我，不，你帶我去見她吧，我很想去你學校玩。我就去過一次，那還是父親帶我去的，已經(jīng)很久了，聽說師范學院正在搞活動，可熱鬧了。”

桂一說：“少爺，天已經(jīng)不早了，我們趕快把這點功課學完，回去的太晚了。路上不方便?！?/p>

我點頭答應。

八點，劉老頭送桂一出門，他們在門口談了一陣。我站在樓上，喊：“劉爺爺，你在那干嗎？還不快回來?！眲⒗项^拍了拍桂一的肩膀，轉(zhuǎn)身回來了。

那晚，我心情很好。躺在床上，一直在幻想著桂一的女友該是一個多么漂亮的女子。應該有一頭烏黑長發(fā)，笑容甜美，有酒渦，牙齒潔白整齊。一個美在細致的女子。

我忽然很盼望桂一趕快來，對于學習，我好像也開始感興趣了。

（四）

春節(jié)來的時候，母親乘船去了河對岸，她說我二姨母生病，需要人照顧。姨夫在戰(zhàn)爭中陣亡，姨母堅持認為他還活著，從二十歲等到三十多，一個人獨自生活。身邊亦無人扶持，生活艱苦，姨母喚有哮喘，每年這個季節(jié)，咳嗽厲害。母親帶魏大媽還有許多補品去河對岸照顧她幾天。

她走時，對劉老頭說要嚴格地照看我，不準我逃出去玩耍。

母親不在家，我簡直要了樂瘋了，我根本不怕那個劉老頭。大不了等母親回來時，我多說些好話罷了。

傍晚，桂一剛到我家，我就拉著桂一的手說：“桂一，我媽不在家，我們出去玩?！?/p>

“這，這怎么行，太太知道，我是要受責備的?！?/p>

“沒事，走吧?！?/p>

這時劉老頭走了過來。劉老頭說：“桂一，少爺既然要求了，你就陪少爺出去耍耍吧。也免得他整天不學習，出去耍耍，回來再學不遲?！?/p>

桂一思考了一陣，恩了一聲。

我在前面跳著，他跟在我后面。慢悠悠地走著。我說：“桂一，這是去你學校的路嗎？

“這是去戲園子的路，我?guī)銘驁@子看看?！?/p>

“又是看戲，我不看，我要去你學校?？茨闩?a target="_blank">朋友?！?/p>

“今晚有大戲”

“我不看，我不看。我要去看你女人。”我哭鬧著。

桂一走過來，蹲下身子，看著我的眼睛說：“我的女人不在學校，在戲園子里?！?/p>

他眼睛里有一縷憂傷倏忽閃過，像一道刺眼的閃電，眼神中有奪目的光芒。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桃花。

我張著嘴巴，癡癡地看著他。忽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丟下他，轉(zhuǎn)過身去。嘻嘻地笑了起來。

我是第一次去戲園子，我們沒從戲園子正門進，桂一領(lǐng)我來到后門，輕輕地敲了三下，又敲了三下，節(jié)湊和諧。似乎是一種暗號。這時后門開了。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他帶我們來到后臺。

他說：“桂一，今天不用去教書嗎？”

桂一說：“不用”

他問桂一：“這個孩子是誰？” [1] [2] [3] 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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