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寧靜
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床上看著書,不是我愛學(xué)習(xí),而是幾年來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xí)慣,主要是為了陪女兒做作業(yè)。女兒下個禮拜就要期末考試了,在我的一再催促下,她才躺進(jìn)被窩里。我很配合的關(guān)燈躺下。女兒睡覺一向不能聽見一丁點響動。
院子里路燈的燈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了陽臺上,窗外稀疏斑駁的梧桐樹透過玻璃窗也投影在陽臺的墻壁上。一切應(yīng)該是那么安靜!可是窗外,這么晚了,還有沙沙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我們同樓的鄰居——負(fù)責(zé)清理我們小區(qū)清潔衛(wèi)生的老奶奶。她又在清理她的“戰(zhàn)利品”了。
夜越是安靜,窗外動靜的聲音就越顯得煩躁,讓人不能入睡。尤其是比平時睡得晚一些的女兒。也許是她看書的時間比平時長了些的原因,上床后還反復(fù)的翻身,老睡不著。
我裝著睡著了,動也沒動一下。心里卻納悶:遲遲不能入睡的女兒聽著外面的打擾聲怎么沒像上次聽見樓下放音樂時那樣反抗?至少會說:“媽媽,太吵了,我睡不著!”或者是像那次隔壁樓層晚上彈琴時那樣說:“媽媽!你去看看吧!”想著這些,我想到了樓下的老奶奶,不由得一個大膽而欣慰的想法產(chǎn)生了:我的孩子長大了!知道憐憫之心了!我伸手把女兒摟進(jìn)我的被窩,抱著她的頭,在額頭上吻了吻,說:“孩子!來枕著媽媽的胳膊,媽媽抱著你睡!”
說實話,我至今都不知道老人姓什么。偶爾碰面都讓孩子們叫“奶奶”。就連她負(fù)責(zé)清掃我們小區(qū)的垃圾也是從我媽媽嘴里知道的。只是好幾次我晚上回來上樓時,她都在樓道下面整理一些她白天收集來的可以回收的有用的“寶貝”。剛開始時,看見整個樓道下被她的那些“寶貝”給塞的滿滿的,感覺也挺不舒服的。這畢竟是大家的,是公共場所。后來,一次聽我媽媽說:我們同樓的鄰居是奶奶的大女兒,老奶奶今年都67歲了,老伴早走了??衫霞业泥l(xiāng)下還有一個90多歲的老母親,就是我那鄰居家女主人的奶奶。老人農(nóng)忙時還得回到鄉(xiāng)下去收玉米、小麥、棉花、花生等農(nóng)作物。到時節(jié)了,還要回鄉(xiāng)下去挖草藥賣錢。在這里一個月就六百塊錢,加上她自己“淘”的那些堵塞在樓道下的寶貝,一個月可以有一千多塊錢的收入。順便又幫她女兒接送孩子上幼兒園。(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第二天早上,媽媽送女兒上學(xué)回來,我給她講了昨天晚上的事。媽媽說:我們每天早上去上學(xué)都會碰見她在小區(qū)里打掃衛(wèi)生。孩子都會跟她打招呼問好。我的心微微的動了動。又一種欣慰和感激涌上來。
老婦人在我們這里打掃衛(wèi)生已經(jīng)有一年多了。整個小區(qū)的衛(wèi)生還算干凈。我看見她的時間幾乎都是她在樓道下整理她的“淘品”,要么是借著燈光,要么是她自己打著手電筒。在微弱的燈光下,我只看見她那向下彎著的瘦瘦的腰身,還有一縷縷齊齊梳到耳朵后面的頭發(fā),看不清她的臉。每當(dāng)這是,她會弱弱的問一句:下班回來了!我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也沒去想她看不看得見。她把她的那些東西都分類整齊好堆放著。聽我媽媽說不同的東西價格是不一樣的。
在一個禮拜天,我難得的空閑,帶孩子們下樓去玩耍時,正好碰見她也在整理東西。今天她整理的東西還真不少,除了樓道里,樓道外面還堆起了一座座小山。我見她把它們分成有紙質(zhì)的(報紙、廢紙片等),塑料的(飲料瓶居多),金屬類(五花八門,鍋、盆等),尤其是鞋類,衣服類,就太多了,這里的小山基本上是它們壘砌來的。在我的認(rèn)識中,衣物廢品站是不收的,但老人不知道是從哪兒找到的門道,有人要收那些東西。
我于是在那默默的看起來,想弄明白她要怎樣處理這些龐大的雜物。她的手粗糙而黑,滿是灰塵和泥土。她熟練的把那些東西分開放好,再用繩子分別捆好打包。不時直起身來用手捋捋那垂下耳朵的灰白頭發(fā)或是揉揉那小而細(xì)的眼角。我才看清她的臉:與手一樣干癟,一樣粗糙,一樣黑,一樣沾滿了灰塵,就像秋天風(fēng)干了的高梁。眼睛深深的眍著,小小的,眼角似乎老不干凈,不知是有眼屎還是泥土和灰塵什么的。鼻子尖尖的,也瘦瘦的,但還算不是塌鼻梁的那種。還有她時常穿著的與灰塵樣顏色的衣服,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那么的灰沉不聞,毫無顏色。
一上午的時間,她終于把這些值錢的東西給規(guī)整好了。她直起腰來,把它們細(xì)細(xì)的看了看,捋捋耳上的頭發(fā)向小區(qū)大門走去。
孩子們玩得正在興頭上,我也只好不讓他們掃興,站在一棵桂花樹下繼續(xù)等他們,繼續(xù)等那老奶奶,看她怎樣徹底處理她的戰(zhàn)利品。
這時,只見老奶奶彎著腰蹬著一輛三輪車從小區(qū)門口進(jìn)來。很顯然這空著的三輪車對她來說是太容易了。她把三輪車停在樓下,把車尾靠近物品。隨后把一些不能整體打包的零碎物件直接放車斗里了,然后把打過包的按由大到小的順序堆放在車上,直到所有的東西都上了車,砌得高高,她才用繩子把它們串起來拴好。還四周搖搖扯扯,看看有沒有要掉的。檢查完畢,老人才雙手扶著車把,坐上車位,雙腳開始吃力的蹬那比她還要高兩倍的那輛載滿的車。起步時,我在后面幫她推了一把,她笑笑說:走了。
這就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看這位老奶奶。
……
這年我在家休息的時間多一些了,老奶奶還在干著小區(qū)里衛(wèi)生的工作。于是我與她碰面的時間多起來。
一天,我看見她正在門口的垃圾箱里收拾。只見她雙手帶著很黑的線手套,右手還握著一把長長的鐵鉗子,彎著腰,把垃圾桶里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往外拉。成群的蒼蠅一陣一股的圍著老奶奶飛舞,她用左手揮揮,照顧著眼睛,埋著頭,右手不停的扒拉著。一堆西瓜皮、一袋爛紙、一堆剩飯、一袋爛菜、一只醬油瓶、一個易拉罐、一個紙箱、一個飲料瓶……無用的垃圾,有用的寶貝。有用的寶貝她就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一只早已準(zhǔn)備好放在一旁的蛇皮袋中。垃圾就直接裝車了。這時,一年輕的女孩從樓棟里出來,她繞道走過了老人身邊,對這些蒼蠅更是避讓不及。
又一天下午,我接孩子回來。遇上老人又在樓道下收拾她的寶貝。她還專門拿了一個矮凳子坐在那里整理。我不是太忙,有了一種很想同她聊聊的沖動。于是我先問老奶奶:還習(xí)慣嗎?她說,還行。只是人老了,快干不動了,快70的人了。我接著說:其實自己想干就干,能干多少是多少,這樣日子也不閑著,權(quán)當(dāng)是鍛煉身體啊。老人聽我這樣說,嘆了一口氣,話多了起來。她告訴我說:在20多年前老伴就走了,給她留下了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兩個女兒都成家了,家里還有一個兒子還沒結(jié)婚呢。想多掙些錢,蓋個新房子,讓兒子可以娶個媳婦,她就心滿意足了。自己也還有一老母親要奉養(yǎng)!沒辦法,為了兒子,她需要這樣沒日沒夜的干活。我說:你兒子自己也可以掙錢養(yǎng)家啊!她說:自己還是想在有生之年多給兒子留一些東西。我問她:除了我們這小區(qū)還要打掃其他的地方嗎?她說:還有對面的那個小區(qū)。她每天早上四點鐘就起床了,先掃對面的小區(qū),差不多掃到七鐘就可以把我們住的這個小區(qū)了打掃完了。我問,一個月能拿到多少錢。她說:還不到兩千呢?!?/p>
從此,我對老人除了以前的同情,還多生出了一份尊敬,更多出一份感謝!每次再碰見她,我都會主動跟她笑笑,說:又開始忙了!這是有意要引起她的注意!
……
是夜,窗外不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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