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香殘粉似當初

——秦淮桑

戲文里眉眼細長的女子淺吟低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高高揚起的水袖，悠悠落下，遮住眉彎，微微沁出的黛青色染透了鬢影衣香。

耳畔琵琶低語似在輕訴當日她纖指彈撥的絕響，聲聲凄切，在訴說著什么？是她的幽思？是她的心事？還是她的憂慮？

恍惚憶起一雙明媚眼眸，縈繞著閑愁輕似夢，似有若無。眉黛低顰，緊鎖兩彎幽婉，欲說還休，欲說還休，落盡繁花夢偏幽。

合上山水凄迷的折紙扇，聽著曲，賞著樂，品著茶。這一場宴席，人人盡歡。他在臺下，看著她臉上半明半昧的憂傷，分明是讀懂了她身世飄零。自古紅顏多薄命，何況是這樣才藝雙全、面容姣好的女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伴著她清麗婉轉(zhuǎn)的歌聲，就硯旋研墨，紅箋落筆寫他的傷懷，寫他的思念，寫他的眷戀，漸寫到別來，淚水漣漣，打濕了紙箋，暈散的淡紅，似記憶里初見，她含蓄的笑靨，胭脂淺淺盛開如花的嬌艷。

不知暈濕紅箋的是那深深情思，或是眼眸里閃爍的淚水？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萍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蕓窗外，月被流云隱去，朦朧昏昧，似夢里將醒未醒的茫然。不知，這一輪月，是不是去年的月？一樣的，隱在云層后面，偷偷窺視世間情緣聚散。

但見鴻雁成字，游云來了又去，可曾帶回消息，告訴我，你可安好？

沿著時光，一心追溯年少時的情懷。當初共我賞花人，如今已是音信無憑。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春花爛漫，姹紫嫣紅，花開得很好。他折下一支，幽幽暗香盈滿衣袖，欲贈她一朵幽憐。回轉(zhuǎn)身，空無一人。身旁的秋千架，是幾時開始爬滿枯藤？心里突然滋生滿滿的失落，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向誰說起。

原來是惜花人去花無主，難怪眼前的花開得如此落寞、如此委婉，似有萬千幽怨郁結(jié)在蕊，惹得熏風中飄散一絲絲的清苦，落在衣襟，斑斕了夢鄉(xiāng)。

走過幽深的叢林，走過蜿蜒曲折的石子小路，冷冷清清的風吹在臉上，淚水安靜滑落?；仡欉@半生，庸庸碌碌，胸腔填滿悵然，仿佛已經(jīng)看到經(jīng)年后，知交零落。

身旁三三兩兩寥落的人，也已被世情磨盡了情致。到那時，能陪他看春花賞秋月、游湖光踏山色的人還有多少呢？

怕是只余他一個人，蹣跚走在沾衣欲濕的微雨里，，嗅著花香，小心繞過地上的花瓣，低沉著聲音吟一句，春風自是人間客，主張繁華得幾時！曾經(jīng)美好歡樂的時光匆匆逝去，就像花瓣凋謝零落泥塵，被掩埋、被忘記。

記得年少時讀過“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樣的句子，年輕柔軟的心被觸動，清澈的淚水打落在書頁上，帶著冰涼的溫度。為這份恪守的執(zhí)著感動，也為詩中人驀然回首發(fā)現(xiàn)的驚喜而感到欣悅。

而他尋尋覓覓，輾轉(zhuǎn)一生，才知最是知音難覓。銷黯了的燈火闌珊處，早已沒有了守候。待他萬水千山走盡，年復一年，盡管舊香殘粉似當初，孰料人情恨不如。那個相知相惜的人，如今失落在何方？

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這一場歡聚，是該散了，再不容人提及。就讓往事隨風，散了，算了?？嗫喟V迷流連，也不過徒增悲傷。

飲盡一壺濁酒，再續(xù)一杯濃醉，我定對酒當歌，一干而盡，這一杯回味。何況醉鄉(xiāng)，本是無愁無恨處。可為何，夢中相逢，我會如此失意、如此惆悵？

2013.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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