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的滋味
阿文和阿瓜是一起長大的哥們,他倆比鄰而且同學(xué),父母都是知識分子。
阿文很俊秀,大大的眼睛,白白凈凈的像個女生,而且性格也是,沉默文靜而高傲。
他太應(yīng)該驕傲了,不僅長的英俊,還會拉琴,他爸就是資深的琴師。
阿瓜和阿文相反,活潑快樂,細高的個子,細小的眼睛,揚著青春痘的長臉整天笑嘻嘻著。
阿瓜時常會放開魔鬼一樣的歌喉唱歌,那會兒他會陶醉地閉上他的小眼睛。
阿文也愛唱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高中畢業(yè),兩家伙落榜了,各自找了份低薪而無所事事的臨時工作,形影不離地在社會上安靜地“游蕩”著。
他們學(xué)會了跳舞。
阿瓜跳得隨意且心不在焉,阿文跳得有板有眼的挺投入,時常兩人會擠在阿瓜家的穿衣鏡跟前,認真地完美自己的舞姿:怎么挺胸收腹,怎么扭屁股,怎么把胳膊端平了冒充國標(biāo)。
阿瓜總會說:“阿文,你跳得真好,像專業(yè)的樣?!?/p>
阿文得意地說:“是吧?我覺得我現(xiàn)在跳的就還可以?!?/p>
兩人會一起散步到很遠的地方,東南西北的閑扯。
阿文說:“煩死了,昨晚上那丫頭又給我送東西,真煩人。”
阿瓜說:“又送什么了?你不要給我,不會是磁帶吧?”
“是歌德詩集。媽滴她看各懂該。你啥都想要,想巧鬼子?!?/p>
那女孩叫“小三”,住在工人新區(qū),其實長得還是挺漂亮的,可阿文眼光高著呢。
小三常會堵在阿文家的政府宿舍巷子口,就為和他說話,而阿文會很冷淡地走開,不睬她。
挺癡情的姑娘。
沒有姑娘這樣糾纏阿瓜,嘻嘻,可阿瓜不在乎,依舊快樂著。
不過,阿瓜想:有女孩子愛著,一定是很快樂的吧?
阿文時常說起被愛的煩惱,阿瓜明白了,這可是阿文驕傲的資格喲。
嘻嘻,兩個不滿二十歲的家伙。
阿文知道阿瓜很“贊賞”自己,所以有時他會拿出作品來,給阿瓜“點評”。
“看我昨天寫的詩,怎么樣?”
阿瓜認真地看。
他知道阿文寫的詩不如他寫的,歌兒也沒他唱得到位,可阿瓜更知道阿文有著敏感的傲慢和自尊。
所以,阿瓜總是會認真地恭維阿文:
你的琴拉的太好了。
那兩個女孩剛偷看你呢。
這詩寫得真好,太羅曼蒂克了。
在阿瓜善意的恭維和呵護里,阿文繼續(xù)快樂的自負和傲慢著,直到有一天······
那個春天周末的下午。(春天總會發(fā)生許多情感的故事,是因為春天適合溫柔吧。)
他們走進小城里簡陋的舞廳。
那時候,里面沒多少人,所以馬上,他倆就都看到了她。
藍色的牛仔褲,鵝黃色的寬松毛衣,白皙的面龐點綴著水靈靈的秀眸,尤其是她俏皮的象男孩子一樣的柔軟短發(fā),映襯著古典的額頭。
那會兒她在微笑,窗外春天的陽光照進來,霎時因此明媚而迷離。
是詩經(jīng)里的手持蒹葭的伊人?是天堂里撥弄豎琴的琴女?
阿瓜腦子里浮起兩句詩:你美麗得叫我睜不開眼睛,你嫵媚得讓我透不過氣來。
阿瓜邀請她跳了一支舞,跳得很笨拙,踩了她的腳。
阿文沒有跳,兩人在舞廳里變得拘謹了。
離開舞廳的時候,阿瓜知道了:驕傲的阿文愛上她了。
她叫“陽子”,是外貿(mào)公司的職員,在公司大樓二層上班。
阿瓜為阿文送去了他第一封約會的信。
送信時候,阿瓜已經(jīng)可以很輕松和她敘談了,(反正愛情不是他的)談的很投機,阿瓜玩命地夸著哥們阿文,一句話,那就是王子。
陽子也是個很開朗活潑的女孩,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象是很久的朋友。
阿瓜離開時候,她很爽快地答應(yīng),約會,晚上看電影,三人一塊兒。
散了電影,阿瓜快樂地撮合著倆人去散步,去郊外,去天涯海角。
可陽子說:要去,三人一塊去。
阿文訥訥無語,他的“文靜”暴露無遺。
一路上阿瓜假裝興奮地和倆人聊著,或者唱歌,努力活躍著沉默的氛圍。
陽子說:“阿瓜,你唱歌真好聽,再唱一歌吧?!?/p>
阿瓜說:“阿文唱得比我好聽多了,來,阿文唱個歌吧。”
阿文低頭笑,低聲說:“不行,今天,我那個,別,阿瓜你唱?!?/p>
再次約會,還是,看電影,三人散步,阿瓜要走,可陽子不讓,甚至阿文也要求他留下。
然后,還是阿瓜和陽子敘談著,人生,理想,學(xué)生時代的滑稽事。陽子快樂地說笑著。
阿文簡直成了叫阿瓜生氣的局外聽客。
再約會,阿瓜不去了。
阿文回來說:阿瓜你沒去,陽子看完電影說有事,就回家了。
第二天,很晚時候,阿文來找阿瓜,含著隱淚,沮喪地說:陽子說俺倆不適合。
阿瓜默默擁抱了最親愛的朋友,他知道,阿文驕傲的心受到了什么樣的傷害。
生氣的阿瓜找到了陽子,責(zé)問她:為什么?阿文那么優(yōu)秀的小伙子,那兒就配不上你?
陽子漆黑的眸子里閃著調(diào)皮的光,微笑著看著阿瓜,幽幽地說: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不喜歡他,
我
我喜歡你。
·····
就這樣,阿瓜痛苦而猶疑地墮入了愛河。
哦!真的,愛情是甜蜜的,好甜蜜,仿佛滋味綿長的天堂的甜點,酥軟著青春的靈魂。
阿瓜喜歡陽子抱著他說話時撒嬌的聲音。
喜歡騎自行車帶著她兜風(fēng)時她把腦袋依在他腋下張望的樣子。
喜歡月光下吻她直直的涼涼的潔白的鼻子。
喜歡嗅她頭發(fā)的清香。
阿瓜喜歡,喜歡得快要瘋了。
愛情是什么呢?是陽子的皮衣上淡淡的膻氣吧,是阿瓜沉思時陽子嬌嗔地擰他的微疼吧,是陽子“兇惡”地跟阿瓜摔跤時被他輕輕放倒的柔軟草地吧。
阿瓜會在冬天將陽子的雙手插在他棉衣里的腋窩取暖。
會在放聲歌唱時回身看到她注視他的含情脈脈的調(diào)皮眼神。
阿瓜會背著她走過夜晚漆黑的深巷時說恐怖的鬼怪,而把她嚇得緊緊摟住他,并把臉埋進他的脖子,那時,少女如蘭的呼吸就融化了阿瓜·····
可這美化的日子在一個黃昏戛然而止。
一個黃昏,初春的黃昏。
阿瓜下班時候,遠遠地看見了阿文孤單的背影,看見了阿文飄蕩在風(fēng)里的長衣。
阿文好久沒有來找阿瓜了。
“哦,不!不行!我不能失去我的兄弟啊!我不能這樣啊!!····”,阿瓜倚在墻角,揪著自己的頭發(fā),痛苦地想。
在那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阿瓜靠在河邊樹林一顆老柳樹上,長著青春痘的長臉低低的垂下,怯懦地對陽子說:再見吧那個 我們好像 也許 其實 不合適。
陽子美麗的眼睛眨著月亮的光,默然了好久,哭泣著
為什么?是因為你的朋友嗎?他愛上我可我沒有愛他呀?他喜歡我關(guān)我什么錯?我就不能喜歡你嗎?我沒有去傷害他呀?
河水靜靜地流著,一如茫然少年,不知道從哪兒來,要去哪兒,不知道該帶走什么美好或留下什么憂傷
·····
阿瓜時常會在燈下,孤獨地撫摸陽子分別時給他的發(fā)卡,那發(fā)卡像個精靈,精美得在燈下發(fā)著柔和的光,似乎一個眼神。
阿瓜把它打開,合上。
打開
合上。
阿瓜上班的路必經(jīng)外貿(mào)大樓。
在此后的日子里,每當(dāng)清晨,阿瓜騎自行車上班經(jīng)過時,二樓的那扇窗總會開著,那兒有一個姑娘,她默默地倚著窗口注視著阿瓜經(jīng)過,幽幽的笑容,仿佛晨光里一朵孤獨的玫瑰。
(多年后阿瓜寫了一首詩:
四季綿綿的雨 點點滴滴
仿佛都是你溫柔的責(zé)備
我
怎敢抬頭)
兩年后,阿文去省音樂學(xué)院上學(xué)。
兩年后,陽子去了另一個城市,從此杳無音信。
阿瓜再經(jīng)過樓下時,還會抬頭張望。
那扇窗關(guān)著,一直關(guān)著。
阿瓜有時會長久地佇立在那樓下嫵媚的晨光里,而那窗關(guān)著,關(guān)得阿瓜的心空空的。
阿瓜繼續(xù)著“浪跡天涯”:當(dāng)包裝工,化驗員,去寫詩畫畫上大學(xué),去沙漠戈壁游歷,去唱歌·····
哦,唱歌,陽子說:我喜歡聽你唱歌,你唱費翔的‘怎么哭了’吧,我好喜歡聽。
·····
十七年后的初秋下午,一個溫柔妻子的丈夫和九歲玩子的父親的阿瓜,手機響了。
喂,你是阿瓜嗎?
嗯,是啊。
你知道我是誰嗎?
阿瓜沒有一點兒遲疑,溫和地笑著說
“知道,你是陽子?!?/p>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3612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