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斷江淮路

望斷江淮路
——江南行記小鎮(zhèn)
《爾雅 釋宮》曰,路,旅途也。如此論,路,也可引申為人生的一段旅程。自打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人生旅途便于江淮開始了,也可稱之為江淮路。
路,是一個人終其一生都避不開的行為過程。然而,如游泳一般,剛下水時或可以撲騰一下沖出很遠(yuǎn)。便及池中央時,便會覺得沒了力氣。但是,總不可以在池中便停滯吧,即便是渾渾噩噩的向前游,也必須行完眼前的這一程,這便是人生。
人,這一生,或碌碌無為、或叱咤風(fēng)云、或單純、或卑劣,然而自己所追求的,或只有自己能真正清楚。我的前十八歲,幾乎便一直行走于江淮一帶,也曾渴望過走得遠(yuǎn)一些。彼時仍在想:只有將自己置于一段新的旅途中,才能體會到何為路、何為追求、何為人生。畢竟,局限一隅,不是我這樣性格可以忍受得了的。
為了尋跡這人世間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我覺得先走一番華夏大地或許更能躲過眼前的風(fēng)波。見到漫天黃沙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或許也就如那一粒黃沙、終要被掩埋在歷史長河中的。也就是在漠北、草原里,第一次品味了絕望。策馬狂奔的時候,才知道人生與茫茫的草原一般,雖知道有個終點,卻始終看不到它所處的位置。然而,行了大半個北國之后,也仍覺得避不開自己疲憊的內(nèi)心。封藏著吳越游子與生俱來的勇決剛毅,我不會向眼前的一切屈服;并且,我也忘不了我于吳越來、我于淮楚之鄉(xiāng)來,于骨子里的只能贊嘆北國的豪情,而我更適合煙雨江南吧。(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到中原去,多是為了尋找古中原文化的氣息??晌铱吹搅伺c現(xiàn)今我家鄉(xiāng)一樣的情景:一片片規(guī)劃好的開發(fā)區(qū)、一臺臺整裝待發(fā)的挖掘機(jī)、還有城鄉(xiāng)結(jié)合處那一處處“拆”!無論是東都洛陽、西都長安,還是汴京開封、挾天子以令諸侯處許昌,即便是更早的殷商遺跡周邊,都在大興土木。我也便該知道了,這不是一城一地的過失,這是時代的選擇,是當(dāng)下社會拋棄了那些古文化的記憶。從此吧,只好從一處處博物館的文史資料里看到我們從哪兒走來了。
趁著這江南還是江南,自然也要來探尋些文化傳承的記憶,也算聊慰那煙雨中的江淮路。
兩年多前,在初次前往江南的路上,兀的蹦出了句“北首顧,望斷江淮路”。自那一刻起,便算足跡踏出了淮揚(yáng),也算是踏出小鎮(zhèn)的周邊。而也就是那一刻,我意識到,今后,整個淮揚(yáng)都算得上小鎮(zhèn)的周邊了。我想,我的路途、于今后,怕真的便要與小鎮(zhèn)愈來愈遠(yuǎn),抑或離整個淮楚之鄉(xiāng)都要愈來愈遠(yuǎn)。行至吳越時,仍言北首望淮揚(yáng);待行于北方時,不自覺的便將筆下的故鄉(xiāng)歸為南國。
不可否認(rèn),在選擇路途的時候,我們總要被現(xiàn)實所左右。畢竟,我還要努力拼搏,為了即將踏入暮年的父母、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為了讓我的孩子成為高富帥(白富美)。而這一切,還是要將自己置于爾虞我詐中,幸福就是從中爭取的…
直至最后,我們才意識到,這些年,我們走過的日子里,便也就那幾處腳印還算清晰。
猶然記得那些年的大年三十,由早到晚,家家的爐灶都是煙火騰騰的。幾塊干柴橫擔(dān)在灶口,慢慢的燒,鍋里的水慢慢的開著,大人們揭開鍋時,肉包子的香味便彌漫開來。很快,整個院落、整個小鎮(zhèn),便都洋溢著過年的氣息。裊裊炊煙升騰而上,最終消散在半空,一如我的小鎮(zhèn)之夢,便融化在記憶深處了吧。
江淮,作為人生之路的起點,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但我也已然融入了這江南的煙雨飄渺中。想留住那些少年時的記憶,卻也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它們消散在歷史煙云中。
由于這個社會給我們規(guī)劃的路,我們不得不讓出曾經(jīng)的家園、永遠(yuǎn)的精神寄托處,任由它們成了一處處工廠、一幢幢本不該屬于小鎮(zhèn)的高樓。甚至在小橋上已經(jīng)看不到夕陽西下。
而這個時代的人們,都只好懷著那一抹鄉(xiāng)愁的沖動四處跌撞,尋找能擔(dān)得下這份回望的精神家園。談不上可憐,只是偶然間發(fā)現(xiàn),回去的路途都已經(jīng)被壅蔽了,只好一股腦的向前沖。
《釋名》曰,路、露也,人所踐蹈而露見也。誠如所言,踏出了一條光禿禿的工業(yè)之路、不留下任何回望的念想,還不夠么?
曾于夢中穿越那重重關(guān)山,手執(zhí)金戈立于那高大的城樓上。方驚嘆于那峰險浪阻一線天的奇妙構(gòu)造時,兀的竟是雄關(guān)內(nèi)外、俱是烽火狼煙。
夢醒時分,見到了我所走了二十年的江淮路,也已經(jīng)四處滾滾濃煙。那一處處的大煙囪,噴薄出黑霧,黑霧散在高空時,煙雨江南的味道也就變了。
我的江淮路,約是要斷送這滾滾濃煙中了。
再望一程江淮,路已斷。
何處去、捧杯醉?一葉扁舟、帆數(shù)幅,唯待青萍風(fēng)再起。
——淮左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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