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舅父大人的權(quán)威

史 榮 東

隔壁的徐老太八十六歲而終了，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在她生后居然交上好運(yùn)，就連沒有十八塊豆腐高的凸胸鼓背的徐老漢也成了絕對的權(quán)威。

徐老漢他在一份加急的電報催促下，火星火燎地來到了都市，當(dāng)他還未跨進(jìn)門檻，就嚇了一跳，只見外甥、外甥女們“霍”地一聲齊刷刷地跪了一片，他兩眼發(fā)直，眼冒金星還以為自己中邪。他想，以前外甥、外甥女們不是這樣的，今天，今天，難道中邪……

“舅父大人，母親，她老人家……”外甥、外甥女們號啕地說。

“起，起來吧。”徐老漢打著“咯愣”，擺擺手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天上老鷹，地下娘舅……”老大搶先一步說。

“對，天上老鷹，地下娘舅，沒有娘舅家就沒有母親大人，沒有母親大人，就沒有我們兄弟姊妹?！贝笈畠哼B忙打斷地說。

“母親大人的后事，全憑舅父大人做主，舅舅怎樣吩咐，我們就怎么做。”三外甥女機(jī)不可失地遞上一杯茶說。

“對，對，對，一切全憑舅舅做主。”老四連忙替舅舅點(diǎn)了一支煙。

徐老漢受寵若驚了，他吸了一口煙，定了定神，終于品味出外甥們的話的含意，他過了一會才拉開了腔：“我們鄉(xiāng)下規(guī)矩可大著呢，第一，你娘是多福多壽，得戴滿堂孝，子子孫孫一百多個人一個也不能少，腰帶九尺六寸。”

“一切照辦?！蓖馍麄兠Σ化B應(yīng)道。

“第二，你母親把你們兄弟姊妹七個拉扯大不易，喪事要辦得像樣些，五領(lǐng)三腰棺木火化，墳地要朝南，有石碑、石獅、石臺，還有檀香木做的骨灰盒，和尚七七四九天，天天要超度?！?/p>

“??？”眾人面面相覷。

“你們也知道，你母親出身于大戶人家，我祖上做過頂戴花翎的道臺?！本烁复笕嘶铨埢瞵F(xiàn)起來，好像自己成了頂戴花翎的道臺大人：“第三，大事小事都得向我請示，譬如：吃飯、上香、出喪、未經(jīng)同意不可擅自去做。”

“這……”

“不行，那，我就……”徐老漢把煙頭一撳，拎起小包向門外跨去。

“舅父大人——”老二慌忙一把拉住舅舅。

“好吧，現(xiàn)在我得向你們攤攤牌，你母親有一筆可觀的遺產(chǎn)放在我這里，最少有幾百十萬元，她曾經(jīng)說過，看誰孝得多，得到多，孝得少，得到少。”

“啊?”眾子女一片驚喜。

“我出兩千?！?/p>

“我出三千?！?/p>

“我……出四千！”

徐老太有五子三女，拼死拼活地把一個個扯大成人，成家立業(yè)，最后連自己的工作也讓小兒子頂替了，可是，到了風(fēng)燭殘年卻成了子女們多余的負(fù)擔(dān)，你嫌他不要，最后連個安身落腳地方都沒有。徐老漢為此風(fēng)風(fēng)火火,不止一次地到都市向外甥們算帳，然而，卻碰了一鼻子灰，他一氣把姐姐帶回了家，發(fā)誓再也不到都市來，然而，姐姐只住了三個月硬的又回到了都市。

徐老太倒下了，在商量辦理后事時，兄弟姊妹展開唇搶舌戰(zhàn)，

老四說：“國有大臣，家有長子，喪事理當(dāng)老大的一人操辦。

老大說：“媽媽的房子給老二住，老二應(yīng)該料理喪事?！?/p>

老二說：“媽的金銀手飾給了老三……”

老三說：“老五頂替媽的工作，一切全由五弟全兜?！?/p>

三姊妹異口同聲說：“我是嫁出門姑娘，潑出門的水，我們沒得到徐家門什么好處，辦理媽的后事全是兒子們的責(zé)任?！?/p>

就這樣兄妹們吵鬧了兩天，老四突然靈機(jī)一動說：“我在網(wǎng)上查了，網(wǎng)上說外祖父上一代是清代道臺，在平遙的府邸宏大，聽母親生前講過好像有一筆遺產(chǎn)放舅舅那里?！?/p>

于是一份加急電報到了鄉(xiāng)下。

“你們幾個姑娘，你媽在世……”徐老漢又開了腔，目光盯住幾個“嘀咕”的姐妹臉上說。

“我們姑娘，也與兒子一樣，他們出多少我們也出多少。”大女兒搶著說。

“你是出少？”

“六千。”小女兒當(dāng)仁不讓冒了尖。

“好吧，你們當(dāng)中老二管帳，大姑娘管錢，錢都交給大姑 !”徐老漢吩咐說。

半晌，徐老漢突然從包里取出錄音道：“我姐姐在世說你們不孝，她的錄音放給你們聽聽？”

“撲通，撲通”眾子女像下餃子似地跪倒在遺像前。

“好吧，我是寬宏大量的人，今天你舅舅放你們一馬，你媽的錄音就不放了，不過你們也得表示表示……

“媽，我對不起你，不該罵你老不死的……”大女兒搶頭功說道。

“媽，我不該不替你看病……”

“媽，我不該嫌你臟……”

“媽，我不該大冷天把你趕出去……”

“好了，不要說啦，統(tǒng)統(tǒng)是狼心狗肺!”徐老漢把臺子一拍怒吼道。

眾子女怔了，磕頭如搗米。

徐老漢長嘆一聲，擺擺手說：“好了，好了，以前的就讓它過去了吧，重在現(xiàn)在表現(xiàn)，看誰孝心真切。”

徐老漢成了絕對權(quán)威人物，略有不稱心就大袖一甩發(fā)起威來，小包一拎，走人。徐老太的后事真辦得不錯，排排場場，體體面面，就連四鄰八舍都挑起大母指說，徐老太福氣真好，修了一個個孝順的子女。

徐老太入土為安了，徐老漢坐堂“評點(diǎn)”外甥、外甥女們的孝心，外甥、外甥女們被“召入”堂內(nèi)，他們顫顫驚驚，如站薄冰之上，生怕徐老漢咳嗽一聲，使自己墜落水中。

“你們以前，統(tǒng)統(tǒng)是大逆不道的忤逆子，得了房子，工作、手飾，你媽的一切都給了你們，想不還對你媽這樣，難道你們良心被狗吃了不成？”徐老漢的話，把房震得直晃當(dāng)，半晌又說，“尤其是老大、老四、老五，還有大姑娘、二姑娘，你母親為什么把遺產(chǎn)放在我這里，是什么原因呀?”

“是我們不孝，是我們不孝!”老大、老四連忙磕頭謝罪說。

“這樣吧，總算知過而改，在你母親身后還是孝心可佳。這樣吧，明早我宣布孝心所得費(fèi)?！毙炖蠞h揚(yáng)揚(yáng)手說。

大家如釋重負(fù)，終于盼到了如期的一天。

第二天，日高三丈，還不見徐老漢坐堂行賞，大姑娘忍不住了，首先破門而入，只見屋內(nèi)空無一人。老大也搶了進(jìn)去，只見臺上有書信一封，急忙拆開，那信中寫道：

董永葬父古來賢，

未見葬母為了錢。

各賞大洋人十萬，

豐都城內(nèi)兌現(xiàn)錢！

眾人一怔，拍臺子打板凳地罵道：“無賴，流氓，老不死！”

我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推門一看，使我啼笑皆非起來。他們要我評評理?！乙惶ь^，只見遺像在供桌上，干噎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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