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湛藍的天空，絲絲縷縷的云，與那蜿蜒延伸的小路相互映襯，恰似我歸鄉(xiāng)的思緒。又仿佛是一本粗略看過的書，大致梗概的故鄉(xiāng)依稀眼底，偶爾些許細節(jié)的變遷，讀懂的味道卻忽然酸澀。別去多年，兒時的你還好嗎？是不是與我一般如今釋懷，依戀卻可能相對無言？

炊煙氤氳著兒時的味道，熟悉的就像我的身體，回到了母親的身旁。到了，村舍就在眼前，車子放慢了速度。奉父母之命回家祭祖，古已有之。只是我不是游子。年少輕狂的時候追著一個走出貧困的夢，如今人到中年，轉(zhuǎn)眼就是二十年，光陰荏苒，期間也回過幾次老家，可是自從接父親母親到省城生活以后，很少回老家，甚至也很少想起。當我找到了做父親的感覺的時候，我終于明白父親近年來再三的叮囑，責任之外還有一個傳承，一定要回家祭祖。

不過午時，擺上果品供奉，焚化紙錢香燭，按習俗找到“營地”尊卑長幼，先后叩拜起身。處理殘火，確認安全后撤離墳地。完成了父親記掛的祭祖儀式。走在田畝隴上隴下，極力去感受著祖輩們世世代代種田的歲月，是如何的質(zhì)樸醇厚。在都市的霓虹幻彩間，我從未思量這個似乎化石一般的儀式，也未曾遙想安于田畝的祖上諸君。那么父親心里的傳承，到底是什么呢？走出田地，竟然也未有確切答案。適逢清明的野外，依然有殘雪，或遠或近的臥在沒有秋翻的莊稼茬子里。放眼望去，同村的外姓族人，三三兩兩的挎著裝有紙錢的土筐。按照父親的指示，要回村看看老屋，探視老鄰舊居的鄉(xiāng)親，所以車子轉(zhuǎn)過一個水塘，老屋就在眼前了。

老屋的舊貌依稀，圍墻殘破斷續(xù)，只能確認為朽木的一把木梨，掛在倉房的山墻檐下，麻雀蝸居的房檐，枯蒿萎草，曾經(jīng)一定是靜靜的無比茂盛。正房因為材質(zhì)好些，滴水檐依舊完好，只是燕子窩窩比我記憶中的多，小時候每逢雨季，我都是站在老屋的土炕上，看著滴水檐流下的渾濁雨水，或著專注燕子媽媽一口一口的給小燕子喂蟲，看著小燕子吃著好看的蜻蜓、螞蚱，我就會回頭看著母親。等燕子媽媽飛到電線上歇息，就是我的母親生氣的時候，因為燕子的糞便總能污染放在園子門旁的醬缸。即便如此，母親從沒動過移走燕子窩的念頭，母親說：“燕子從南方回來，要經(jīng)過大海，好多燕子都累死了，奔的就是還回到去年的家中”我如今也還是將信將疑，這么有靈性的鳥類遷徙，我還真不敢斷言真假。我隨母親的性情，從不傷害燕子的，但是對于麻雀，可沒有這么幸運。春夏基本都是鳥夾子！到了冬天，裝弶捕獲，每次都是母親晚飯后在灶里掏出慘火，晚上把捕獲的麻雀燒熟!我和弟弟妹妹都會飽餐一頓，味道極其鮮美。如今看著眼前的此情此景，竟然越發(fā)親切，看著院子里的老井，轆轤井繩，也在那里。父親說這老屋是有鄉(xiāng)親們照顧的。我確信這是真的。父親的人緣很好，在農(nóng)村的哥們弟兄很多。在我幼年的時候，竟然多少叔叔大爺說過，等我長大后，把姑娘許我做媳婦的。后來聽父親說，人家說我就像那窩里的燕子，長大了，卻飛走了……

燕子的飛去，來年會回來，我如今也回來了?？赡苁瞧嚨囊媛曇?，引來了好多鄉(xiāng)親，好多還是能認出來的。圍著汽車嬉笑跑動的孩子們，是絕認不出的。鄉(xiāng)親們握著我的手，打探父母的健康，詢問省城的生活，父親母親是否習慣等等。聽著記憶深處的鄉(xiāng)音，我黯然淚下，一雙雙粗糙老繭的手，一幅幅滄桑的面孔，無不震懾著我的心。我一般大的中年人，大多都因為有手藝、或因為經(jīng)營買賣，都到鎮(zhèn)上、縣城或省城安家。父親年歲的人，因為故土難離，家族還有承包的土地，更也許是因為生活起居不習慣，不愿和年輕人同住，依然堅守在我看來是那么可親的村子里。住著老屋，喝著老井水，看慣了秋去春來的燕子……看護著孫男孫女，哥們弟兄農(nóng)閑的時候，坐在樹蔭下打牌聊天……讀懂了他們的眼神，我記在心上，看著他們的憨笑，我我記在心上。

記在心上的還有那時的玩伴，好多已經(jīng)忘卻，當年離開家鄉(xiāng)，在公路上唯一一個送我的是“燕子”。燕子是張家嬸娘的大女兒，生的白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留在我記憶的深處。那時候她的父母最希望我能娶她，朦朧的情感，彼此偶爾在村頭地腦不期而遇，便會莞爾一笑，她先跑開，甩著兩個大辮子，我也會暗暗地美美一笑。多年來再也沒見過燕子式的歐式眼皮，一雙送我時水汪汪的淚眼，讓我的心情忽然生出迫切，搜尋著她的身影?？蓜e說是燕子，就是一個壯年的女人都沒有。我認為她可能也早就成家，有兒有女，住到鎮(zhèn)上的什么地方。閉上眼，淚水大顆大顆的低落……。我揮手告別?！笆迨宕鬆攤儯僖娏?！嬸子大娘保重身體！……(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車子到了村口，遠遠的看見筆直的公路，接連不斷的汽車匆忙間奔馳來往，我又要踏上這匆忙的行列，不禁回頭凝望一眼這短時便有些留戀的村莊，當車子已經(jīng)在公路上了，我分明看見一個紅衣服的女人領著一個孩子，在村口揮手，我一下就認出那是燕子，我想停下車倒回，可是車后跟車的還有好幾臺車。暫時卻還無法錯開，我無法停下來了，打開車窗，用力的揮手，我叨念著：“燕子妹妹，回去吧，我還會回來，下次我會在路口等你……”

漸漸的，老家的村子隱退在車后，直到無法看見。國家農(nóng)村土地改革，政策正在相續(xù)出臺，部分地區(qū)試點已經(jīng)全面鋪開，我想不遠的將來，他們的生活會有一個很大的改觀。但是到任何時候，因為這片土地而締結(jié)的鄉(xiāng)情，因為世代耕種而羅織的親善，著實不該打破的。那份淳樸，那份憨厚，那份執(zhí)著的愛，滾燙的讓人充滿力量。就在我揮手告別的瞬間，我想我明白了父親口中的傳承。

我為我養(yǎng)我的那片黑土地祈禱，愿你更加肥沃，生機蓬勃！我為純樸的相親們祈禱，愿你們健康長壽！我為眾多像燕子的姑娘們祈禱，愿你們幸福安康！南飛的燕子記得回家，我也記得，來年的今天我還會歸來，鄉(xiāng)親們請記著?！把嘧樱阋灿浿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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