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一個人
你只能一個人
當(dāng)你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你會驚奇的望著這散漫著金色陽光的白色瓷磚房間,看著四周圍著你忙忙碌碌的醫(yī)生。陽光透過空氣中的浮塵交互輝映,如同希望的光芒撒進(jìn)了每一個人的瞳孔。所有的人都圍著你轉(zhuǎn),你卻目光呆滯的看著浮塵在空氣中不斷上下起伏,左右翕動。他們小心翼翼的抱著你,不斷地清洗你身上的每一個部位,你不知道如何是好,你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眼前的場景,你感到無力,彷徨,迷失。當(dāng)命運的手把你提起來的時候,你感到自己已經(jīng)掙扎不得了,你無法承受的力度把你狠狠地拽醒了。這一刻,不知名的液體大量涌入你的眼睛,你慢慢的擦覺到臉頰上有一滴一滴的液體落下,你似乎想停止,但是你卻不能夠,因為你只能這樣。
當(dāng)你第一次有了記憶的時候,回想起往事,仿佛四月的艷陽天里的填空一樣清澈明亮,卻也一片湛藍(lán),你所能回憶起的,僅僅是你腦海中那一片模模糊糊的一片金色的塵埃在空中浮動,還有你剛才不就在地面上看到的遠(yuǎn)方的村舍和其中新栽不久的柏樹。嫩嫩的綠枝隨著東邊吹來的風(fēng)上下擺動,旁邊的大樹上有幾篇枯黃的葉子,在暖風(fēng)中燦燦的打著抖,沙沙的聲音讓你想起了沙沙鼓被你用稚嫩的小手上下晃動的聲響,帶著和你空靈的眼睛不符時光的蒼老在你的指尖劃過。你回過神來,站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上,抬頭仰望著寂寥的藍(lán)天,任流沙在手中滑過。小柏樹上面不時傳來新燕的囀鳴,村口大樹下的老狗也不再吠叫不止,你忽然蹲下身來,折斷了那根蒲公英,把它對在嘴邊,把它吹向了遠(yuǎn)方。
你十四歲的時候,當(dāng)了住校生。你每一天都在沉重的鈴聲中一次次爬起了眷戀不已的床,走向滿為人患的洗漱間。你在無意之中踩了傍邊的人一腳,他很不屑的把你推搡開了,你向后打了一個趔趄,憤恨的看了一眼那個在壞掉燈泡的洗漱間中的可惡的背影,轉(zhuǎn)身等著下一個位置的置空。雖然你不想想這件事,但是他卻一直讓你一大段的時間心不在焉,不斷地假象著剛才的種種可能,卻又在嘈雜的人群中撫平了這件事對你的影響,又無可奈何的等待著下一件鬧心事的開始。那時的你和著同學(xué)一起玩,一起瘋,一起笑,一起商量著揍某位老師卻又遲遲沒有時機下手,八卦著每一個人的緋聞,把班上最沒有存在感的人拿來一次次開過度的玩笑,一次次把玩前面女生的長發(fā)。但是你卻在一次次得意的狂笑中,感到一種孤獨,看見金色的陽光在塵埃中折射,依然是哪個樣子,但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你已經(jīng)快到了而立之年,卻還依然為著始終不見漲的工資發(fā)愁,依然在每一個空閑奔波在每一個應(yīng)聘的廣告中,一次次在測試時懷著緊張的心情走進(jìn)辦公室,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消息的到來。心理一次又一次的規(guī)劃好了自己下一段人生的歷程,但是卻又總是在一次次拒絕中把腦海中的想法埋在心底,就好像幾億年前寒武紀(jì)的化石一樣,種類繁多,卻大多已經(jīng)不存在了。你談了幾次戀愛,但是每一次給你的感覺就是越來越差。在你和最近的一個分手后,你躺在租的小屋中。陽光透過落地的窗簾照射在你的臉龐,你閉上了眼睛,覺得很累很累,時光的大手正在把你使勁拖向明天,而你,卻沒有任何察覺。你所能感到的,只能是睜眼之后,紅色的夕陽透過對面的窗戶照過來,你呆呆的看著窗外人來人往,慢慢地感覺自己像是把十八杯檸檬汁澆灌在跳動的心臟上,你早就沒了剛畢業(yè)時的年少輕狂,有的只是默默地啜飲自己的回憶。
四十五了,這一年,你的父親死了。當(dāng)你從家鄉(xiāng)親戚的來電中得知了這一個消息的時候,你并不感到驚異,絲毫沒有意外,因為你知道自己也會死去,只不過是晚了一萬多天而已。但你還是要趕回去,你悄悄的穿好衣服,丟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去了遠(yuǎn)方的家。你做汽車的時候,在一段很抖的路上,把頭默默地靠在了窗戶上,讓自己的身體隨著車體一起在山間小路上顛簸。你抬著疲勞的雙眼,看著隔了一條嘩嘩不斷河水的青山,山上置頂高處架設(shè)著電線,一邊連著另外一邊,無知的妄圖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山頂云霧繚繞,幾點星光已經(jīng)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陽光透過白色的霧照在河水上。不斷地翻動的河水向遠(yuǎn)方流去,你忽然想起了蒲公英,想起了小時候,你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隨著風(fēng)的低吟飄落在這里的山路下,生根,發(fā)芽,長出來白色的種子,等待著下一次的遠(yuǎn)游,期望著每一次飄蕩在空中的機會。你突然發(fā)現(xiàn)這蒲公英很像你,在一次又一次的飄蕩中不由自主的去了一個自己無法掌握的地方,在哪里落地生根,留下下一代,繼續(xù)著自己的孤旅。當(dāng)你回過神來的時候,你發(fā)現(xiàn)有幾絮白色的蒲公英在窗戶前飄著,你注視著它們,看著他們慢慢地消失在空間深處。白色的浪花拍打著河岸,白的如同自己頭上斑白的頭發(fā)。(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再后來啊,你六十多了,老伴死在了腦癌上。這些年,你都自己一個人在老屋子里面自己過,有時候啊,你望了望頭上的房檐,獨自一個人坐在窗前,默默地盤算著這幾年的事,有幾個同學(xué)接二連三的死去了,你去參加了葬禮,看著十幾張蒼老卻曾經(jīng)年輕過的臉,想起了再學(xué)校的時候,英語書上的李磊和韓梅梅,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懵懂卻又清純的暗戀。大家都回憶起了很多很多,但卻都只是自私的藏在心中,打算跟著自己一塊下地。在參加完葬禮回家后,你也打算著自己的葬禮,你想了想遠(yuǎn)方的兒子,心想一切從簡吧,死了就死了,弄那么氣派搞得好像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活過一樣。你感到自己恐怕已經(jīng)快拖不起這個傷痕累累的身軀了,也許啊,該想一想自己的墓碑上寫什么了,是寫什么?你不愿別人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上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紅色的大字似乎在述說著自己的辛勞,但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赡馨?,要在記得墳邊栽上幾顆柏樹,你喜歡柏樹,就如同你喜歡鳥的啼叫一樣,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看著那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延伸向遠(yuǎn)方,那時候他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往哪里,但是或許,現(xiàn)在知道了,可能,與終點已經(jīng)相差不遠(yuǎn)了。
那是一個下雪的天,你木訥的眼光看著一點一點輸進(jìn)自己身體的不知名的液體,又在一瞬間覺得帶在自己嘴巴上的呼吸機很煩人,你想撤走這一切,但是卻無法開口,你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有的只是眨眼睛的能力了。你看著眼前走來走去的醫(yī)生,不斷地忙碌在你的身邊,其實你想告訴他們,不用忙了,讓你去死。因為你知道這一切無可挽回,你能做得只能是等待而已,而且你也已經(jīng)累了,你不想在這陌生的地方消磨時間,你想要快一點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那里有自己的一切。
窗外的雪下的越來越大,落在每一片陰森的樹林之中,壓在每一顆柏樹的葉子上。它也落在自己故鄉(xiāng)的那一條流了幾千年的河流中,也落在自己放在院子里面的躺椅上,也會落在公墓里面的墓碑上。它也會落在自己曾經(jīng)生活過的每一個地方。你開始回想起許多年前的往事,這些記憶就如同烙印烙在自己的心上,現(xiàn)在恐怕只能投向未知的世界時,這一切才會重新清算。干枯的麥垛上變了顏色,那一片籠罩了整個宇宙的大雪慢慢落下,把你慢慢地在睡夢中帶向了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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