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未央
農(nóng)歷二零一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我有點羞赧地對自己說,還是一無所有。但因為是生日,恰好又是谷雨,一片氣象萬新的樣子,于是我很平靜地寫下一句話留給被燙得醇香的歲月,像溫一壺米酒,家鄉(xiāng)最正宗的味道,散開的熱氣里是內(nèi)心里最執(zhí)念的幸福:谷雨養(yǎng)生,櫻桃正紅,牡丹開蕊,業(yè)緣流轉(zhuǎn),愿長樂未央。
有時候,我會告訴自己,其實農(nóng)歷就是家鄉(xiāng),我就在那生動而又重要的節(jié)氣里,或嬉笑或憂傷地刻上自己一載又一載的年齡。春暖花開,雨生百谷,這是公歷無法給予我的畫卷之美。它刻畫著歲月的謙卑、尊重自然的美德,刻畫著我一幅又一副的成長、不經(jīng)意間物化過的幾寸光陰。
谷雨養(yǎng)生,我覺得其為滋養(yǎng)的意思,而非如今功力而泛濫的“養(yǎng)生”。天地萬物,或許有過貧瘠凋零,然而一場雨,一場輪回就能我們看到所有的復蘇,而人間的自在莫過于長樂未央。
櫻桃正紅,牡丹開蕊, 這就是雨滴澆灌出來的擁有。
歲月的動人由此而彰顯,我好像不是一無所有。
人似乎在荒涼地活著,在無力地惦念,尊嚴往往搭配著卑微一詞,踐踏永遠在心頭。這是社會的現(xiàn)狀,卻不是生命的定論,不是情感的總結(ji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生命是能找尋到美好的,或者是能藏得住美好的,無論紛雜的外界是怎樣的一種烏煙瘴氣,在干凈的回憶里,我們每個人都藏了一手。
我很多時候走在清晨里,總是會聽到風在我耳邊耳語,問你喜歡嗎?我說我喜歡。
落滿肩頭的泡桐花像一位套著純白裙子翩翩起舞的少女,觸碰著我的鼻尖,緩緩落下,留下濃香;白玉蘭像一位聽著輕音樂于如茵綠草中休息的少女,我看過去,除了美,再無從遐想;出水芙蓉像亭亭玉立又兀自綻放舞步的少女,陽光灑在她臉上,無論如何熾熱,她始終清爽。我喜歡這里,我喜歡女孩,我喜歡花,我喜歡年華。
這是色彩斑斕的住在心里的生命。
這樣的生命里會有親情,我一直記得某一天母親來我學校,為曾經(jīng)缺席我的成長及無力照顧我而懺悔,我不肯原諒,我不肯低頭,她卻選擇了蹲下,去她的帆布袋里打開她為我準備的家鄉(xiāng)的臘味以及薯片,她恨不得一下全部將它們在我心里展開,又一面小心翼翼地跟一位賣早餐的正在圍觀的阿姨提及我給予她的驕傲,我看見她在忙活的手上的老年斑,一個才四十幾歲女人手上的老年斑,忽然嚎嚎大哭,是一個男人的嚎嚎大哭。她慌了,卻喊著孩子,你不罵我嗎?媽媽不好,你卻給了媽媽所有的驕傲。這一刻我第一次真實地看見了蒼老,我扶起了她,抱了她,我不愿這種蒼老在我的盛開里如此無助。
母親不在家的那段時間,我七歲,妹妹四歲。我夠不著灶臺,于是站在矮凳子上炒菜,好久沒吃飯了妹妹看著我在試著炒菜,高興地問我,哥哥在做什么呢?我說炒菜給你吃呀!妹妹又問哥哥在炒菜給我吃呀?我說是呀,哥哥炒菜給你吃呢!好幾次凳子翻了,我擦了擦鼻血,又倔強地站了上去,要炒菜給妹妹吃。
后來,妹妹成了姐姐,傾盡其所有讓她的哥哥往一條驕傲路上直走。
這是我對于家的概念,時光很少,卻血濃于水。
鮮活生命能免于枯燥,還有其淡如水卻甘之如飴的友情。
在孤單而不知所措的年紀里我認識了海怡,我們一起復讀又于一同一座城市上大學,她跟在我屁股后面奔跑,聽我講那青春里永遠甘愿的愛情,我總是坐一個小時的公交去她那里混飯吃,而且邊吃邊嫌棄食堂里的飯菜真爛,海怡則總是在一旁笑著賠不是。我們習慣了每周都要見面,直到她畢業(yè)南下廣東了,我路過她的那個站牌時,總是會莫名其妙地下車,有一次,我再一次告訴自己,她不在這里了,我蹲在地上抽泣著問,我們的站牌呢?我和所有朋友的站牌呢?
還有愛情呢?我嬉皮笑臉活了很多年,有一天夜里居然正兒八經(jīng)地難過起來,好多的故事我都不能講了,再深情,主角已是別人的新娘。那晚知道她領(lǐng)證的消息,我覺得虛無的人生考了那么多的證,最好的那個證我卻沒有拿到,我以為我會吐血而亡,卻矯情地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后來的女朋友感謝她,她承擔了我所有的不懂事,陪伴了我所有的成長?;盍硕畮啄?,我只在那次抽了一根煙,看著衣柜鏡子里蹲在床邊頹廢的自己,我說讓我再說一件事好不好。
我們在不同的城上學,有一次我去看她,在依依不舍中,她又隨我坐火車回我的城,但是我們實在拮據(jù),只想著在一起而買不起一張半價火車票,于是售票員一次有一次催促我們補票,最后他帶著乘警過來要趕我們下車,我們觸電一般地抱著彼此,等睜開眼時,那些兇神惡煞的人居然不在了,我們笑得好開心。
而我最開心的事情則是我坐輪椅上時,她居然不怕弄傷我推著我飛快地跑。
之后,關(guān)于生命與青春這些字眼,我覺得自己擁有了很多,酸酸甜甜的,就如泡在砂糖里楊梅。
我偶爾也會憤怒地罵道,青春狗日的,卻回頭告訴自己,我以為我是那條狗,原來我是青春哦,生活那條狗也有無力的時候。
我曾經(jīng)有多壞,有多暴戾,有多不懂事,我是清楚的。沒有這一切,我對于青春無從提及。
時間也有冷酷到不給人悔悟機會的時候,但是我感謝一場谷雨下來,復蘇了我,歲月在我讀懂了生命的時候還給了我厚愛。那些被我傷過的朋友還愿意與我攜手,那些情誼還在,還在等著我。
我歷經(jīng)了一場漫長的蛻變,卻發(fā)現(xiàn)很多溫暖并沒有因為我的無知討厭而走開,即便他們離開,我也無從責怪。
我不說天長地久,不說難舍難分,哪怕是生命里的過客,我很高興能夠走過。
谷雨已至,我只愿我們長樂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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