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族男孩馬鵬的訴說10
作者:馬鵬
坑坑洼洼的鎮(zhèn)寧大道,每一輛車子呼嘯而過,總會惹得一陣黃土興高采烈迅速卷成一團,然后追隨車子忽上忽下。車子離去后,飄飛的黃土又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方式散落在行人的頭上、落在擺地攤處年輕老板消瘦的尖臉上、還落在那矗立街道兩旁建筑的窗子上。抬頭仰望,這座城市一片灰蒙蒙的。
昨晚對爸爸的發(fā)火、把高中復習資料全都撕破的事,總感覺自己太沖動也太瘋狂。回想,真的很后悔。因為不管父母怎么罵,父母始終是我的父母,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父母。他們的罵或許是因為望子成龍的心情太過于迫切亦是太在乎我或者是愛我的一種方式。如果有一天他們對我所做的事情不聞不問,說明我在他們眼中應該沒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東西了吧。但是我很不習慣爸爸用那種方式來抗議我高考分數(shù)低的事實,這讓我很難過。我不是一個為錢活著的人,回家真的不是為爸爸口袋里的那幾個錢。如果有一天,分數(shù)比親情還要重要,或許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悲哀吧。
沿著鎮(zhèn)寧東街一直往上走,或許今天風大的原因,人很稀少。但我討厭車子的叫聲,猶如一陣狼嚎鬼叫,讓我心煩意亂。到了十字街,左邊便是鎮(zhèn)寧民族廣場。硬闖紅燈,向廣場走了去。想到里面先坐一會,隨便想想今后要落腳的地方。昨晚太過沖動,今早離家也太匆忙,很多事情在心理根本沒有底,走,走到哪里去?
廣場門有兩個巨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著龍,兩頭威猛的獅子坐在石柱上方。兩根石柱之間由水泥板兩著,中間寫有“鎮(zhèn)寧民族廣場”。穿過門,廣場四周都是一些商鋪,有的買衣服、有的出租溜冰鞋出租自行車、有的是照相館、超市等等。廣場的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圓,那是噴水池。但似乎只是為了用來裝飾,噴水池很少噴水。廣場左角處廁所前面有一塊巨大的屏幕,在我的記憶中屏幕也一直處于關閉狀態(tài),很少打開。
也許吧,我們所做事的事情都習慣了用來擺設。什么狗屁素質教育減負教育,到頭來還不是分數(shù)教育。不是知識決定命運,而是分數(shù)決定了命運。你有一個好的分數(shù)意味著你能上一個好的大學,有了一張好的文憑和一份臉上的榮耀。也許我們看到過某某富豪連小學都沒有畢業(yè)的事情,但那畢竟只是存在與少數(shù)特殊人群里,我們似乎從出生開始就被決定了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我只是農民的兒子,注定了要當一個農民罷了,掙扎只能讓自己遍體鱗傷,還不如順從命運的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找了一個石凳坐下,目光呆滯地看著在廣場上來回溜冰的人??偢杏X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連心理都沒有做好出走的準備。說走就走,我沒有這么瀟灑。只能想象幾個地方來安慰自己罷。
第一個地方便是去東莞闖蕩。
記得妹蓮去年春節(jié)來家里過年的時候,把自己打扮得很妖艷,脖子學著有錢人的子女一樣掛著項鏈,手上還帶著金燦燦的手鏈,衣服穿得很潮,頭發(fā)也染成黃色的,看得我天花亂墜。
妹蓮對我說,東莞是一個很漂亮的城市。那里的建筑很高很大,超市也很大,那里的衣服很便宜也很好看。連馬路邊都栽種著很多很漂亮的花和樹木,城市很干凈。那里的工廠很多,工人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她還說剛到那不久久認識了一個安順老鄉(xiāng),還認識了一個四川人,河南的一個男孩子對她很關心。每次工廠放假的時候,他們還會到各處去旅游。晚上下班的時候,大家會一起去逛街等等。聽著她的訴說,很想親眼目睹一次。
妹蓮家在我的鄰居,她跟我是小學六年的同學。因為小考考得很差,分數(shù)沒有達到縣里重點初中分數(shù)線,家里便不想讓她繼續(xù)讀書。但她不想在家干活,便選擇了出去打工掙錢。
寨子里,重男輕女的觀念到現(xiàn)在依然很嚴重,認為女孩17歲以后就是別人的了,只有男孩才會跟著自己過一輩子。所以就算女孩成績很好,考上了大學,最后也是白給人家培養(yǎng)。還不如出去掙點錢,給家里補貼點錢,讓弟弟哥哥有書讀,讓家人過得好一點。
許是我們村是布依族或是地勢偏遠的原因,很少有計劃生育的人來干預生孩子。因此,每個家庭孩子都生得比較多。聽媽媽說,孩子多除了人多力量大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害怕萬一有個什么不測,那就絕種了,人多顯得安全。媽媽說,我本來還有兩個弟弟,但都生病死了。所以,醫(yī)療條件在我們那里依然是一個問題。不可置否的一個問題是,貧窮便自然而然了。
我的大伯重男輕女觀念便很強,大伯家跟我家一樣,生的孩子比較多。他家有兩個男孩,兩個女孩。我家則是三個男孩,一個女孩。我有一個堂姐叫妹莉,她很喜歡讀書。但是她只讀到了小學二年級便沒有在讀過書。那時候記得我讀的是小學一年級,她有了一個弟弟。因為她的父母要到田里干活,背著小孩不方便。便讓她輟學來背弟弟,放牛,割草。每次我放學回來的時候,她總是祈求我把書借給她看看,有時候還會看到她背著孩子站在窗口向教室里邊望去。那時候還小,總感覺她很好玩。再大一點,妹莉也去了東莞打工,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來過一次家。
第二個我想去的地方便是昆明。
昆明,在我的印象中應該是一個很好撿垃圾(回收物品)的城市。我們村里有很多人家就是在昆明撿垃圾富裕起來的,現(xiàn)在都蓋好了一幢兩層樓的平房。我的小叔家常年就在昆明撿垃圾,在我的記憶中,每次他從昆明回來,總能給我?guī)砗贸缘暮猛娴臇|西。小叔還會跟我說起,他們撿不到垃圾時,怎么到工地去偷鐵,怎么去偷洗臉盆,還有螺絲等等,也說起了警車怎么追他們幾天幾夜,他們怎么逃得驚心動魄。當然也有人被抓了進去,被關了幾年后才回來。
或許這就是生活吧,尊嚴永遠抵不過求生的欲望。但如果一個人連尊嚴都沒有了,求生還有什么用?這或許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吧,而我注定了被歸為生命大于尊嚴的那一類人,為了能夠活著,可以茍且偷生。
一陣冷風突然的呼嘯而過,以至于我打了一個寒顫。天越來越灰,人越來越少,仿佛一切都在我的彷徨中改變著。還是決定先給妹蓮打一個電話,問她那邊的情況如。我雖然沖動,但也是一個怕死的人。聽了她的訴說,我還是決定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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