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碎片
一.乞丐
夏天不顧乞丐的祈求,還是面無表情地來了。整座城市都躁動郁悶,驕陽下的街道上,公汽在無精打采地挪動。人們瞇著眼,坐在屋子里時不時地喝上一口茶水,旁邊的小電扇一刻也不能停歇。大家心里都在想:明天會不會更熱?夏天什么時候才會離去?
這時,有一個乞丐闖進(jìn)了大家的視野。他的頭發(fā)又長又亂,讓別人看了都止不住替他流汗。沒有什么道具,包括鞋(如果鞋也算是道具),他很灑脫地闊步前行,臉上的表情平平淡淡。他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去問他,只是見了他后慵懶地猜想??此臉幼右欢ㄊ呛芫脹]有洗澡了,也不知道吃飯了沒有,但他毫不在乎,只是昂然前行。
走到一江堤旁,他突然停了下來,人們瞇著的眼睛睜了睜,旋即又瞇了起來。他在一株小樹投下的巴掌大的一塊陰影下躺了下來,怎么舒服就怎么睡。身下的青草正軟和,頭上有太陽,但也有小樹,沒人能奈何得了他,包括老天。
突然有人提了相機(jī)要給他照相。他并不拒絕,還做了一個笑臉,擺好姿勢。照相的人照完后滿意地走了,乞丐繼續(xù)他的夢(如果他也還有夢),不再想剛才的事。
后來乞丐那幅照片被放大裝裱拿去展覽。相片上他笑得很自然,甚至可以說有幾分魅力。不少人在它的面前駐足觀看。相片下的標(biāo)題為:我是乞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人們看著他的笑不出聲,他仍在無聲地笑。
二.修鞋的老人
街道盡頭拐彎處的角落里,天天都可以看見他。他每天都來得很早,推著他修鞋的小車——一只裝有四只小輪子的木柜。來了先擺好攤子,置好為客戶準(zhǔn)備的小軟椅,便打開隨身帶來的小收音機(jī),邊抽煙邊聽,同時也開始等待今天的生意。
他對每個路過的行人都點頭微笑,有時還禮貌地招呼問候。人們在上班時路過此處也都不忘了分開一下眼神瞥他一眼,翹翹嘴角丟下一個笑,有時心情好還賞他一句問候。老頭子便高興了,仿佛是得了有體面的人的認(rèn)可,樂顛顛地。很久了沒有生意他也不在乎,好象他來此處只是為了收獲幾句問候,而不是可以換來油鹽菜米的銀幣。
終于有了客戶,還是一位穿著時髦性感的女孩。女孩的高跟鞋鞋跟壞了,請他修修。他雙手接過高跟鞋,請女孩在小軟椅上坐好稍等,便一邊同她閑聊一邊熟練地修補(bǔ)。女孩聽著收音機(jī)看著過路行人,偶爾應(yīng)付他一兩句,裸露的肩膀和雪白的大腿不經(jīng)意地散發(fā)出一陣陣幽香。老頭子很快就修好了,雙手送上。女孩起身試試,蠻好,便丟下一兩塊硬幣和一句“ 謝謝”,轉(zhuǎn)身走遠(yuǎn),長長的頭發(fā)長長的腿,像個夢讓人陶醉。老頭子更興奮了,雖然他穿著破舊,但還是會有這么性感時髦的女孩請他修鞋,并對他說“謝謝”,這說明他還沒有脫離這個社會。
中飯是老伴送來吃的。簡單的一兩樣菜,偶爾會有魚肉,但酒是天天都有的,用一個很有些年代的高嘴銅壺裝著。老頭子一邊聽新聞一邊喝酒,整個兒心滿意足。
后來城市整容,警察逼老頭子搬走,從此街道盡頭拐彎處的角落里再也看不到老頭子的笑了。人們路過此地上班時習(xí)慣性地一瞥,只看見幾堵破舊的墻。
三.賣報的老嫗
在靠火車站最近的這個公汽??奎c,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人等車。這是一條交通要道,路過的車次多到無法統(tǒng)計。不管是否節(jié)假日,靠在這里的公汽總是長長的一溜。
老嫗便是選在這里賣報。她的身材很瘦小,從那滿臉繁雜的皺紋里已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也看不出她的實際年齡。她的眼睛很渾濁,像是兩滴澄不清的水。但她的報紙卻賣得最好。
每天,她等在這個??奎c,一有公汽靠近便挪動瘦小的身子急忙跨上去,先對司機(jī)笑笑,接著便向車廂后頭慢慢走去,一路上她并不叫喊,只是從懷里一大抱報紙中隨便抽出一份,微笑著向乘客一一伸去,偶有接應(yīng)的,她便候在一旁,等著收錢。大多數(shù)時候收來的錢剛好是一份報紙的錢,但也有碰上要找錢的時候,如果這時恰好又是車快開了,買報的人便說算了,不用找了,但她卻偏要懇求司機(jī)稍等,從一個布包里抽出幾張皺巴巴的零幣,一分不差地找給別人。做完這一切,她又對司機(jī)笑笑,才挪動瘦小的身子急忙下去。
久而久之,這里開車的司機(jī)幾乎都認(rèn)得她了。每次行車到了這個停靠點,便在她的身旁停下,開門,對她笑,有時甚至也在她手上買一份報紙。她總是平淡地微笑,認(rèn)真地找錢。車要開走時又對司機(jī)笑笑才下車。每天,有不少人都是從她瘦弱的手里接過一份干凈的報紙,去了解這座城市發(fā)生的大小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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