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接聽鍵，手機那頭傳來你很快就會回家來的消息，我沒有驚喜。因為尋找你，郁結(jié)了整整一下午的擔憂與惶恐正越過我心頭奔流成河，我哭了，而且是肆無忌憚的哭！本來路口只有兩三個人在陪我著慌，聽到哭聲又走來好幾人圍觀。劉三媳婦勸我別哭了孩子不是有消息了嘛，我?guī)е耷徽f：“整整尋她一下午，都快嚇死我了，要不是碰上你給我提供劉紅的聯(lián)系號碼，我恐怕要癱倒了。” 嗚嗚……

午飯后，劉紅的女兒劉新榮來家里叫走了你，我知道你們倆玩得要好就沒有阻攔。下午三點了你還沒回來，我去她家卻找不見你們 ，她的爺爺奶奶矢口否認你和她在一起玩讓我登時發(fā)了慌！

打聽了好多人都說沒看見過你，能找的地方我也都去過了。心里發(fā)慌，又找到劉新榮爺爺奶奶家四趟，結(jié)果人家說不知道劉新榮爸媽的號碼。眼看天要黑了，我不得不向你爸報告找不見你的消息，電話里你爸暴跳如雷惡語相加，因為沒看好你我無言以對！情急中，我請你的老師發(fā)了一次校訊通，如果再沒消息我只好報警了。剛巧劉三媳婦經(jīng)過，她說出了劉新榮爸爸的號碼，輾轉(zhuǎn)聯(lián)系，原來你跟劉新榮在市場了，很快就會回來！

市場夾著107國道，車流擁堵，來自各地的商販紛雜云集，雖然離咱家只有四里路，可路上危險重重，你怎么可以不說一聲就去呀？

路燈亮起來的時候，你被人帶到我等你的路口。你右手低垂，手里提著個塑料袋，左手環(huán)抱胸前，一雙恐懼的眼怔怔的望著我。我知道，你自覺理短怕我打你。你想錯了，你能夠安全站在眼前已足夠我感恩上蒼佑護，我哪敢有絲毫粗暴的理由？這時候，尋找你的姐姐聞訊也趕到了，圍觀的人們催促我們快回家吧。

你爸早咱一步到家，看著你安全回來他格外的和顏悅色：“ 呵呵，能安全回來就好，今天誰也不能打孩子?！奔词刮液湍惆侄紱]有教訓你的意思，但我仍能看出你掉在沙發(fā)里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當你右肘和右膝蓋處的傷口躍入我眼簾的時候，我的驚詫伴著怒火還是噴發(fā)了！我指著你的傷口厲聲呵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傷口怎么回事兒？下午都去哪了？給我說實話！”

“跟劉新榮騎車去市場找她媽媽，沒走多遠就在路上摔傷了，還流了不少血?！?你懦懦的回答我，聲音小得像是從喉嚨底部發(fā)出來似的。接著，你舉起手中的塑料袋，“她媽媽帶我去看了醫(yī)生，還拿了點藥?！?/p>

“你的車子呢？劉新榮和她媽媽在哪呢？怎么是別人帶你回來呢？”

“車子摔壞了，劉新榮媽媽讓熟人先把我?guī)Щ貋?，她們在后邊看能不能找到修車鋪?！?/p>

“摔傷后為什么不趕緊返回來？你是怎么推著車子走到市場的？你沒注射過百白破疫苗，萬一傷口感染會要命的？”我大聲吼著，惟恐你不明白“要命”的意思，邊吼邊抓起你的手臂，“ ‘要命’就是死掉！死掉，你懂不懂？”

沒等我看清你的傷勢，你猛地從我手中抽回了你的手臂，雙眸沖著我發(fā)出兩道寒光，我的心房一陣哆嗦！你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心在陣痛，牙縫里卻恨恨地擠出幾個字：

“你在詛咒我死！”

我眼前一陣眩暈，腦袋像被悶棍猛擊了一下：“你說什么？我在詛咒你死？”

你雙唇緊閉斜睨著幾欲發(fā)瘋的我，可憐我這顆愛你的心就這樣被你無情撕碎踩在了腳下！我酸軟的跌坐在沙發(fā)里，由于慣性的原因，后腦勺重重的撞在沙發(fā)后邊的墻壁上。

“媽媽，您疼嗎？”你見狀撲過來伸出小手摩挲著我的頭部。我微微睜眼，看到剛剛還滿目仇恨的你此刻卻雙眼清澈，我趕緊閉上眼睛，惟恐遲了掩不住涌動的淚泉！孩子，請你告訴我，是什么力量讓你在愛恨之間切換得這么迅雷不及掩耳？因為你擔心媽媽撞疼了嗎？因為你我母女連心嗎？那么，就讓心靈感應將我的心聲傳遞給你吧——

孩子，你為什么會用“詛咒”這么嚴重的詞語來定性你媽媽的話語？在你心目中，難道媽媽總在詛咒你死掉嗎？孩子，你怎么可以有這種想法？你這么說話會冤死媽媽的！

如果我要你死，在你還是胚胎時期，我只需幾片米索前列醇和幾片米非司酮就可以將你毀于混沌世界！如果我要你死，當你出生后三天不睜眼，我可以以“可能先天殘缺”為理由把你丟棄荒山野嶺！如果我要你死，縱使你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也來不到這個五彩世界！

你知道嗎？在這個重男輕女的環(huán)境里，如果換了別的家庭你是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的，即使勉強來了你也會被父母送人！2005年元月，我在晉東地區(qū)“偷生”了你。你出生后沒滿月，就有好事人勸我把你送給沁水土地局的會計，人家愿掏一萬元現(xiàn)金換走你。一萬元現(xiàn)金哪，在當時買賣嬰兒“行情”里是天價呀！我和你爸臭罵了好事人一頓，質(zhì)問他：“你咋知道我養(yǎng)不起我的女兒？就算養(yǎng)不起也不上你家門討飯去！” 好事人悻悻地走了，我和你爸抱得你更緊了，我們發(fā)誓：窮過富過都要讓女兒在自己身邊長大成人！

你第一歲的時光是在山西度過的。每隔兩個月，我都得撇下你回來安陽配合一次“計生”工作?；貋泶掖覂扇站陀值泌s回去照顧你，每次走的時候，你姐總是不停的流淚，當時的她還沒你現(xiàn)在大呢。我總呵斥她不準流淚而自己卻淚流不止。上火車前，我習慣到公話亭給你姐再打一次告別電話，你姐總是不放話機使勁哭，我也哭著放不下話機啊。孩子呀，你懂得母女分離時那摘心之痛嗎？都是為了去外地照顧你呀。

過完你的一歲生日，我和你爸帶著你“潛回”了安陽，在最繁華的老城三道街租房子住下。為了不被熟人窺見你這個“黑人”，每天熬到晚上才帶你出去透透氣，那段“晝伏夜出”的老鼠日子，養(yǎng)就了你不敢見生人的小膽子。你兩歲生日的夜里，我和你爸抱你去拍照，你不敢看攝像師，一個快門留下了你在爸媽懷里哭鬧的情景，你可在相片里看出爸媽對你的愛憐？

住在出租屋的那幾年日子里，每天擔心的不是奶粉錢不夠了或房租要到期了，而是你生病了不敢上醫(yī)院! 有一次，你爸帶你從超市回來沒多久你就說肚子疼，很快就折騰起來。我和你爸并排坐著，眼睜睜看著你從我腿上哭著翻滾到他腿上，然后再從他腿上哭著翻滾回來，反復折騰了兩個小時才安穩(wěn)，我和你爸嚇得渾身冒卻沒有帶你上醫(yī)院，為了保住一張二胎證，爸媽拿你這個“黑人”試膽了呀。孩子呀，爸媽一直在為這件事心存余悸且深感歉疚，在爸媽心里，真心希望你平安健康長大呀！

在出租屋里有過好多次“試膽”經(jīng)歷，以致后來有了你妹妹，發(fā)熱高達40°02時我都沒有給她打過吊針，我憑經(jīng)驗給她內(nèi)服瑞芝清，外用酒精和濕毛巾敷頭物理降溫。有人傳說我懂得醫(yī)術，不怕高熱燒壞孩子，其實，你們每次高熱都讓我晝夜擔驚受怕。一輩子很長，我不想學別人一看孩子有病就打吊針，那不是愛是對身體的不負責！

你三歲半時我們一家?guī)卓诮K于團聚在自己家中了。在家里僅呆了一下午，第二天我和你爸就把你送進一家幼兒園。傍晚幼兒園車送幼兒回家，你是唯一不知道家門的孩子，接送老師大發(fā)雷霆嚇哭了你，最后，經(jīng)過一位家長給你“相面”才想到你是我的女兒，這才把你送回家里。

我一直在后悔，當初不該把你直接送進大班。一個沒上過幼兒園的你上前就寫筆畫繁多的漢字，每天能不受老師批評嗎？而我剛坐月子沒發(fā)輔導你呀，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你對讀書寫字開始產(chǎn)生逆反心理的吧？

你懼怕幼兒園老師幾乎到了傻愣的地步。有一天，別人家孩子都回家了唯獨不見你，幾個接送老師都說沒有見到你，我當時嚇壞了！沒“滿月”的我不得不捂得嚴嚴實實的去幼兒園找你，當我看到你蜷縮在教室一角的那一刻，我哭了，但是我沒敢找園長理論，事后反而給她送了幾大兜水果，我只希望拉攏感情給你減少些挨訓的次數(shù)。第二年，我給你換了幼兒園，可惜農(nóng)村的幼兒園都一樣，所謂“幼師”，無非是園長的熟人或親戚，根本就沒不具備幼師應有的素質(zhì)和愛心，她們經(jīng)常敲打幼兒還不讓回家告訴家長。直到你上小學了才說出一件事：有次你撒飯了，那個小紅老師非得讓你舔進肚子里！天哪，你怎么不早說？我送過她十斤笨雞蛋呢，她吃著家長的東西卻威脅著家長的孩子還不讓回家告狀，孩子的心里怎會不留陰影??！

因為有了幼兒園不健康的學習經(jīng)歷，你對讀書學習養(yǎng)就了一種逆反心理。讀書寫字對你來說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寧憑不要物質(zhì)獎勵也不要學習。每當你不按時按量完成作業(yè)的時候，我唯一能解氣的方式就是打你！每次打過你，疼在你身上亦痛在我心頭，你看不見我的心是如何糾結(jié)的，你只是把你的怨恨積滿了你的雙眸！

幾年過去了，你的怨恨有增無減，你總說我只打你一人你恨死我了，孩子，你怎么可以這么想呢？我打孩子的毛病由來已久，只是，你姐挨打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你妹妹膽子太小我確實很少打她。但是，你姐和你妹妹在讀書寫字上根本就沒讓我費過心。就說你妹妹吧，她沒學過大班知識，從中班直接跳進學前班卻每每受到老師嘉獎，為什么？她比你知道學習呀，我沒有輔導過她就像沒輔導過你一樣。你那么聰明，不知道讀書寫字等于浪費了你的聰明，知道嗎？

“打孩子的家長是沒有素質(zhì)缺乏涵養(yǎng)的家長”，我這樣歸類自己的行為，以此來獲得心靈的平衡。也因此，我一直在改變自己的教育方式，可我失敗了。我不明白，你想要的東西不管貴賤我都買來了，而你要來的圖書幾年過去了只看了幾頁。不看干嘛買它？你說那些書是老師要求買的不買不行，請問，老師只說讓你買書就沒說讓你讀書？讀書寫字是為你自己積累知識，為你有美好的未來打基礎，你為什么就不明白呢？

你挑剔我，說我也有不乖的時候。孩子，你是說每次給你零花錢時我很摳門兒嗎？我是摳了，我不想養(yǎng)你順手花錢的習慣?？芍按蠓讲挥脤W，小氣不好學”？我在培養(yǎng)你“細水長流”的觀念，你長大了會懂得的。我在縣高中教學樓墻壁上看到幾字：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請相信我做的沒錯。

不管我絮叨多少，你就是聽不進去，好像理論用在你身上就是棉花錘子敲鑼——沒音，我發(fā)火了，巴掌應聲落在你身上！日子久了，我發(fā)現(xiàn)打你根本就是徒勞，你依舊我行我素，而且，只要我巴掌夠不著你的時候你敢自作主張了……

就像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你去市場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說告訴我了就不會讓你再去了，你說你又不迷路。孩子，你聽說過狗是這個世界上最記路的動物嗎？可是有些狗狗跑出去就再也沒回來呢，不是狗狗迷路了，是壞人拴住了狗狗的腿！這個時代，為了錢財喪盡天良的壞人無處不在，電視里?？吹绞й櫟暮⒆颖坏官u、被剜掉眼睛或割掉器官，觸目驚心吶！壞人臉上又沒有記號，你擅自跟著別人亂跑多危險呀！孩子呀，還有一些危險的話我無法向你說明，我以為，受害最嚴重的后果莫過于死亡，于是，在你玩耍遲歸的時候我總是這樣問你：你想死還是想活？如果你能體會媽媽的心情，你絕不會指責我在詛咒你！

今天在尋你的路上，我給你爸打手機都打哭了，你懂得家長找不到孩子時的那份揪心與驚恐嗎？幸虧你最終安全回來了，雖然摔傷點皮膚也無所謂了，不然，真不知道我和你爸會如何面對生活？

孩子，我每天都為你操心，惟恐你餓著凍著摔著碰著……這種心情，也許你們長大做了家長才能體會到，那么，當你擅自騎車亂跑的時候，我還會問你：你想死還是想活？

別說我在詛咒你，天下父母心，誰不希望自家孩子健康平安的長大成人？萬不得已說一句狠毒的話只因為愛你太深。

孩子：對你的愛，不曾詛咒，你會懂得的……

明山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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