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
早晨去指定的地方等車,正好要穿過府前廣場。府前廣場地方不大,但是里面種滿銀杏樹、搖錢樹(欒樹)及各種花草,環(huán)境非常優(yōu)美。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天早晨我從廣場經(jīng)過的時候,都會看到一個婦女在那里張牙舞爪的晨練。之所以用這個詞,是因為她的動作毫無章法和美感可言。她扎著一個馬尾,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看上去比較粗笨,活動起來兩手向空中亂舉,大幅度的扭腰甩胯踢腿,一遍遍重復一個動作,那樣子讓我不止一次想起跳大神的神婆。在她的旁邊停著一輛電動車。
因為她的另類和神秘,經(jīng)常會聽到關于她的議論,版本比較一致的是說她精神有問題。最初的時候,她穿衣不很講究,就在馬路邊、廣場前的一小塊空地上手舞足蹈,近旁的舞刀弄劍的和跳舞扭秧歌的人們絲毫影響不到她,盡管路人對她投去詫異和探詢的目光,她也絲毫不以為意。后來,她學會用手機放音樂伴奏,雖然音質很差,但她很陶醉。
再后來的一天早晨,我從那里經(jīng)過的時候,居然沒發(fā)現(xiàn)她,正暗自納悶時,一聲尖利的、刺耳的、冗長的吼叫從我前方猛然響起,我抑制著渾身的不舒服,循聲望去,卻見她正在我前方大步流星的走著,一面仰頭長嘯。我身旁經(jīng)過的和她身旁經(jīng)過的人都不由紛紛側目,對著她上下打量。
車上的同事們也都聽到了那怪異的嘯叫,紛紛問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做為我們的談資被爭相議論,最后一致認為:這人,神經(jīng)病吧!
從那以后,那聲聲嘯叫便每天早晨回蕩在小城的上空,伴隨著人們上班匆匆的腳步。人們也習以為常,不再把探究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而她與我擦肩而過時,彼此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東西。我想,于她,于我,陌生是永恒的主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自春至夏,自夏至秋,她已成為我眼里一抹不得不看的風景。我有時會忽略四周美麗的花花草草,但是她一直固執(zhí)地堅守在我的視野里。有一次,我正好看到她和兩個遛彎兒的老太太說話,老太太好像問她活動的效果,只聽見她聲音很輕快地答:“挺好的,我比以前減了30多斤了!你看,我的衣服,現(xiàn)在都肥了?!焙軜藴实呐幸簦衣犐先ニ悸泛芮逦?,我還特意瞅了瞅她的臉,笑意盈盈的。這樣的人會是神經(jīng)病嗎?
秋末了。銀杏樹的葉子都要落光了,那搖錢樹的三棱形的果子由黃綠色變成了黃灰色,在寒涼的晨風里搖曳。晨掃的清潔工正一絲不茍地將落葉歸攏到一起。伴著沙沙的腳步聲,我又一次走近她的身邊。這次,她披著頭發(fā),穿著黑色的緊身毛衣,看上去利落多了。她停下動作,跟清潔工閑聊,看樣子她們已經(jīng)很熟了。不知她們在議論誰,語氣很熱烈。我走過的時候,聽到清潔工說:“那人真討厭!隨地小便,還說不聽!”她很義憤地附和:“就是!我還看見TA在那邊的草地上小便呢,完了事就去踩,還嘻嘻笑。準是神經(jīng)??!”……我疾步走過,回味著她的話,不由啞然失笑:原來別人在她眼里也是神經(jīng)??!
人和人在別人眼里有什么不同嗎?或者你是別人艷羨的對象,也或者你就是別人眼里鄙夷的對象呢。就像卞之琳的經(jīng)典《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p>
正如她裝點了我的視線,那人卻也裝點了她的視線。她是我和很多人眼中的風景(也許不美),別人何嘗不是她眼里的風景?其實我們每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在興致勃勃地描繪自己眼里的風景時,自己或者也正在被別人描繪。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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