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祖升官記
一
陳耀祖不斷地吞著口水,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沙發(fā)上,眼睛含著謙恭的笑意,望著坐在桌子后面看文件的趙主任,沒有說話,他已經(jīng)坐了快十分鐘,姿式都沒改一下,他帶來的六條高檔煙,就放在面前的茶幾上。
趙主任低著頭看文件,眼皮都沒抬一下。
良久,趙主任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眼睛掃了一下放在茶幾上的高檔煙,笑瞇瞇地看著陳耀祖:“小陳,什么事?說吧!”
“這樣的,我一個親戚的兒子,這次中考沒考好, 想請您批個條子,到縣一中去讀書?!瓣愐嫘⌒囊硪淼卣f。
“這不行,別提這事,我已經(jīng)寫過十個條子了,和一中的謝校長也說好了,以后不再寫條子,寫去他也不會買帳了。”趙主任忙不迭地拒絕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陳耀祖有點意外,不敢再說,臉上掛著尷尬的笑。
見陳耀祖有些尷尬,趙主任想了想說:“這樣吧,除了一中,其它什么學(xué)校都行,二中也不錯,我可以給你寫個條子!”
“謝謝趙太爺,我回去和親戚商量一下吧!”陳耀祖不敢違拗趙主任,像平時在工作中一樣。這時趙主任的手機響了,趙主任聽了下電話,看了一眼陳耀祖,對著手機說:“現(xiàn)在沒事了,你上來吧?!标愐嬷溃钟腥苏亿w主任了,晚上來找領(lǐng)導(dǎo),肯定是見不得光的事,當(dāng)下識趣地告辭下了樓。
陳耀祖在縣政府辦當(dāng)副主任,趙主任是縣人大主任,他的頂頭上司,平時他們這些在縣政府上班的公務(wù)員把那些副縣長、副書記、四大班子的頭頭都稱做縣太爺。昨天,表哥來找他,讓他幫忙把兒子弄到縣一中去讀書,陳耀祖知道,縣一中是省重點中學(xué),每年新學(xué)期開學(xué)時,那些有錢人就千方百計的找門路,不計血本地從縣政府那些頭頭手里弄到一張條子,想盡辦法把孩子往一中塞,陳耀祖當(dāng)下盤算了一下,讓表哥花一萬多元買了十條高檔煙,他拿了六條來找趙主任,沒想到事兒沒辦成,煙卻沒了,還不敢吭聲。
陳耀祖上了自己的車,不知是由于天氣熱還是心里急,鼻尖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開始答應(yīng)表哥時認為是小菜一碟,做了順?biāo)饲?,自己還能賺四條煙,沒想到趙主任這個老狐貍,吞了六千多元錢的煙,水泡都不冒一個,讓自己沒法向表哥交差。七月天氣,是南方最熱的時候,晚上車里也得開空調(diào),車窗外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亮得人眼花繚亂,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處處顯示著這個小縣城的繁榮。
陳耀祖想了想,撥通了劉副縣長的電話,電話里傳來了劉副縣長懶洋洋的聲音:“小陳啊,什么事這么晚還打電話來啊?”
“劉太爺,我遇到為難事了,有點私事想請您幫幫忙!”陳耀祖對著手機誠惶誠恐地說。
“什么事明天到我辦公室來說吧,這么晚就別說了!”
二
從劉副縣長的辦公室出來,陳耀祖心里開始七上八下了,倒不是劉副縣長沒有給他寫條子,劉副縣長是縣常委、常務(wù)副縣長,縣里的實權(quán)人物,而且陳耀祖和他是“一條線上”的,靠他罩著才能在政府辦當(dāng)個副主任,求他寫個條子自然不會落空,陳耀祖擔(dān)心的是他這個副主任轉(zhuǎn)正的事。今年是換屆年,也是他們這些當(dāng)官的升遷調(diào)任的機會,剛剛劉副縣長告訴他,這次縣政府共有七位局長、主任升遷或退離,空出來的七個位置最少有十六個人競爭,除了七個副職在盯著,還有九位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加入了競爭行列,拿他們政府辦來說,這次唐主任調(diào)任縣檢察院副檢察長已是鐵定的事實,而主任的寶座,按理說,他這個副主任接任是順理成章的事,這幾年他上下打點,左右逢源,政府辦所有的事幾乎都是他一手包辦,唐主任上班只是泡泡茶,聊聊天或赴赴飯局,業(yè)務(wù)上也得到了下來檢查工作的省人大領(lǐng)導(dǎo)的夸贊,加上又有劉副縣長罩著,這一切,都是他升任的有利因素,可官場上的事,潛規(guī)則太多,瞬息萬變,前不久,忽然傳出縣法院一個姓陳的庭長將調(diào)來當(dāng)政府辦主任,這陳庭長還是和縣委姜書記“一條線”的人,陳耀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現(xiàn)在,又聽說有九個鄉(xiāng)鎮(zhèn)書記要加入競爭,這下子熱鬧了,明爭暗斗,“地下活動”,就像舞臺上拉開了幕布,戲就會一曲接一曲地往下唱,劇情也會越來越緊張。
這些狗日的在鄉(xiāng)下?lián)谱懔擞退械氖清X拿到上面來打點,陳耀祖在心里暗暗罵著那些鄉(xiāng)鎮(zhèn)書記。一個陳庭長已經(jīng)讓陳耀祖無力招架,現(xiàn)在一下子又多出這么多強勁對手,陳耀祖有點氣急敗壞。
現(xiàn)在的官場拼的就是錢和人脈關(guān)系,看誰舍得放血,誰上面有人,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陳耀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后發(fā)愣,還有幾個月就得決定去留了,他不能坐以待斃,他得趕緊活動。
他想起他老婆曾說過,她有個姨媽的堂表妹在省組織部做官,如果這位省組織部的領(lǐng)導(dǎo)能向縣委書記打聲招呼,那他這個縣政府辦主任的位置就會毫無懸念。他決定好好利用一下這層八桿子才能打著的關(guān)系。
陳耀祖向老婆問清了那領(lǐng)導(dǎo)的姓名住址和電話號碼,讓老婆打電話給她姨媽,請她姨媽先打電話過去為他介紹介紹鋪鋪路,忙好這一切,他撥通了表哥王輝的電話。
陳耀祖決定讓表哥開車陪他去一趟省城,馬上就出發(fā)。
在車上,陳耀祖一臉委屈地說:“表哥,侄兒讀一中的事還沒有辦好,我找了好幾個領(lǐng)導(dǎo),現(xiàn)在辦事難啊,個個都要錢,唉......”
王輝一邊開車,一邊說:“是啊,是啊,現(xiàn)在就這風(fēng)氣,干啥都得花錢,讓你為難了,你還得多費心,錢不是問題?!?/p>
“好 的,表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盡力辦好,這次回家就去找找姜書記?!?/p>
“太感謝了,一切拜托表弟了,回家再拿一萬元給你,不能讓你虧了?!?/p>
“沒事,沒事,不管多么難我也得把表哥托付的事辦好!”陳耀祖把手伸進口袋,摸了摸里面劉副縣長寫好的條子,心里樂開了花,可面上卻平靜得像深山里那口深井的水,這是他這些年在官場里練出來的本事。
到了省城,陳耀祖在一家大型超市花了一萬多元買了一套名牌西服,準(zhǔn)備給那領(lǐng)導(dǎo)做見面禮。
又在一家高級飯店要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點的菜不是野味就是海鮮,酒是進口的紅酒。
那位領(lǐng)導(dǎo)倒也爽快,吃掉野味,品完紅酒,收了他的西服,一口答應(yīng)有機會幫他打聲招呼。
從省城回家后,陳耀祖的心里踏實了許多,一心等著那領(lǐng)導(dǎo)的電話。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電話沒等來,卻等來了一個壞消息,那領(lǐng)導(dǎo)調(diào)走了,調(diào)到外省去了,這一下,偷雞不著蝕把米,二萬多元打了水漂。
更壞的是,禍不單行,這天,姜書記把他叫去,狠狠地訓(xùn)了他一頓,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姜書記在省黨校學(xué)習(xí),期間收到好幾條陳耀祖手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又是請他出去吃飯,又是請他出去按摩,弄得姜書記很惱火,雖然陳耀祖極力辯解,賭咒發(fā)誓,那絕不是他干的,他從來沒有給書記發(fā)過短信,可看到發(fā)給姜書記那幾條短信的手機號碼,他傻眼了,他的解釋就顯得蒼白、多余,那號碼就是他的,他百口莫辯。
最后,姜書記丟下了一句:“小陳,沒想到你是一個這樣的人,搞這些不良的小動作不說,還不承認錯誤。”
這下下把陳耀祖嚇個半死,雙腿一軟,差點趴了下去。
會是誰害自己呢?誰會有這么大的本事,手機在自己身上,卻能用他的號碼發(fā)出信息?肯定是陳庭長那個王八蛋,用這種陰招來算計我,不是他是誰?也可能是辦公室里的小偉,那次罵了他,他就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來害我,哼,不管是誰,等我做了政府辦主任,再慢慢收拾你,陳耀祖又氣又恨地想。
三
轉(zhuǎn)眼秋天了,自從被姜書記訓(xùn)過,找人又落空后,這些日子,陳耀祖好像霜打的茄子,人整個蔫了,可他不甘心,挖空心思找著門路。
這次他想到了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許強。
許強在相鄰的沿江市做社保局長,他手下有個女副局長,是陳耀祖這個市的市委書記的夫人,陳耀祖想通過許強靠上這棵大樹。
這次他先把話挑明了,說事情成了就給對方匯一萬元現(xiàn)金。
許強答應(yīng)先幫他試探一下,一有消息就通知他,不過他說他不要錢,要給就給市委書記的夫人。
都說同學(xué)之間的關(guān)系最純潔,也最能盡力幫忙,果然,沒過幾天,許強就給陳耀祖送去了好消息,說事情成了,而且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按理說,市委書記管著縣委書記,市委書記發(fā)了話,縣委書記莫敢不從,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不過,那同學(xué)說,書記和夫人不便出面,何況是為了一個小小的政府辦主任的位置,也用不著出面,是書記大人的小姨子打了電話給這邊的姜書記,姜書記一口答應(yīng)了。
陳耀祖相信老同學(xué)不會騙他,就分兩次給書記的小姨子匯去了一萬元的辛苦費。
自從老同學(xué)給陳耀祖吃了定心丸,陳耀祖就不那么心焦了,日常工作中,偶爾接觸姜書記,陳耀祖感覺他看自己的眼光也親切了些,臉色也柔和了些,可奇怪的是,姜書記從沒在他面前提起過“你怎么認識了市委書記的?”“你的事我記著,你安心工作吧!”之類的話。
這個星期五,唐主任正式離開了政府辦,陳耀祖暫時主持政府辦的工作,更讓他想不到的是,組織上還讓他兼管減負辦的工作。
晚上,政府辦的工作人員在飯店聚餐,算是給唐主任送行,其實,也算不上送行,只不過的換一間辦公室,還是在同一棟樓辦公。飯后,一大群人去賓館玩牌,房間是早開好了的,陳耀祖因為高興,多喝了幾杯,獨自留了下來,等眾人都走了,他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號碼。
少頃,一個穿著入時,面容姣好,三十出頭的女人飄然而來,這女人一進來就沖陳耀祖笑笑:“喝酒了啊!升官了吧。”
陳耀祖一見這女人進門,馬上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一把摟住了她,這女人一邊扭動身子,一邊說:“別,別......外面有好多食客?!?/p>
“沒事,沒事,我吩咐服務(wù)員了,沒有我的許可,誰也不準(zhǔn)進來?!标愐嬉贿呎f,一邊把嘴湊了上去。
這女人不再躲避,也用嘴迎了上去,順手解開了褲扣,陳耀祖急不可耐地把她壓到了沙發(fā)上......
這女人叫仇麗,陳耀祖的情人,以前陳耀祖在法院工作時和她是同事。
一陣纏綿過后,仇麗依偎著陳耀祖說:“你這次兼任減負辦主任還真是時候,我有個表姐在縣城一完小教書,因為在家?guī)Я税藗€學(xué)生,這次被減負辦的人查到了,說要處理她,把她清退到鄉(xiāng)下去教書,你這個減負辦主任應(yīng)該能擺平吧!”
陳耀祖意猶未盡地把手伸進仇麗的內(nèi)衣里,邪笑著說:“寶貝,你的消息還真靈,你表姐叫啥名字???”
仇麗撒著嬌:“叫李梅,你真壞.....”
“好,這點小事算啥啊!星期一上班,我讓他們把你表 姐的名字刪除了就是,不過,你也得為我辦件事?!?/p>
“什么事???”
“你們法院是不是有個姓陳的庭長?你幫我查查他的底細,聽說他要來政府辦做主任,如果是真的,你就散布一下他的緋聞或貪污腐敗什么的消息,還有,上次我被姜書記罵了一頓,不知哪個王八蛋用我的手機號碼發(fā)了些不好的信息給姜書記,你去幫我打聽打聽,看是誰干的,會不會是那個姓陳的?!?/p>
“我們法院姓陳的法官有好幾個,刑一庭有一個姓陳的庭長,行政庭有個姓陳的副庭長,不過沒聽說誰會調(diào)走??!你沒弄錯吧,我回去幫你查查看。”
四
從外表看,陳耀祖是一個謙恭正派的人,平時西服領(lǐng)帶,衣冠楚楚,在領(lǐng)導(dǎo)和同行面前,臉上也常掛著笑,美中不足的是,由于他太過于用心機,還沒到四十歲就有點禿頂了。
陳耀祖從小家境貧寒,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種田人,他為人謹慎、自私,小時候和伙伴們一起玩,沒有人能從他手里要到一個哪怕是很小的玩具,而他卻能把別的小朋友心愛的玩具哄到手,有一次,他一個堂叔從他家里借了一把鋤頭用,他就一直站在那堂叔家門口,站了一整天,硬是從無可奈何的堂叔手里拿著了鋤頭才肯回家。陳耀祖腦子活絡(luò),大學(xué)畢業(yè)后,分在基層一個法庭做出納,可不到二年,他通過在外面做教育局 長的本房堂哥,攀上了縣委一個副書記,在那副書記的關(guān)照下,他調(diào)到了縣法院,一年后,他就當(dāng)上了執(zhí)行庭的副庭長,幾年后,那副書記退休了,可不知他有什么魔法,又附上了現(xiàn)在的劉副縣長,在劉副縣長的關(guān)照下,他被借調(diào)到了政府辦,很快就當(dāng)上了正科級副主任,在仕途上,他也可算是順風(fēng)順?biāo)耍山衲赀@次換屆,他似乎不那么走運了。
星期一,第一次到減負辦上班,陳耀祖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紅色的西服,打著紅色的領(lǐng)帶,下著一條牛仔褲,頭上有限的頭發(fā)被梳理得油光發(fā)亮,一根根整整齊齊地往腦門上的“不毛之地”爬去。
陳耀家先到政府辦交待了一下工作,就去了減負辦,因為減負辦今天有一個例行的會議。
減負辦是縣政府為了減輕學(xué)生和家長負擔(dān)專門成立的一個辦公室,一般由縣教育局長兼任,這次縣教育局長做滿了兩屆,也得進縣政協(xié)去做副主席,組織上讓陳耀祖來兼管減負辦,這其中的含義,陳耀祖自然心知肚明,看來就算做不了政府辦的主任,也能坐上教育局長的寶座,陳耀祖得意洋洋地想。
對于這些走過場的會,陳耀祖不感興趣,他今天主要是來熟悉一下同行和工作環(huán)境。
會后,他向辦公室的小劉問起了這段時間檢查學(xué)校的情況,小劉介紹說:“這次一共檢查了一、二完小兩所學(xué)校,共查出了三位違規(guī)帶學(xué)生的老師,一個叫李枚,帶了一個學(xué)生,一個叫曾明輝,帶了十個,還有一個叫李梅,帶了八個?!?/p>
陳耀祖面無表情地聽著,沒有吱聲,小劉停了一下,接著說:“這曾明輝是王副縣長的親戚,前幾天王副縣長打電話來讓我們照顧一下,您看呢?。”
陳耀祖知道,現(xiàn)在的老師有很多帶學(xué)生,增加額外收入,這些老師社會背景都很復(fù)雜,一般查到了,也不會動他們,只有那些沒有一點關(guān)系而且做人呆板的老師才會成為處理的對象,什么王副縣長的親戚,王副縣長的錢親戚吧!陳耀祖在心里說。
他想了想,對小劉說:“這樣吧,你把那個王副縣長的親戚和李梅的名字刪了,只把李枚報到局里清退回鄉(xiāng)下。”
這一天,陳耀祖在減負辦呆了一整天,一直到快六點了才回家,這在他的下班史上算是晚的了。
五
陳耀祖的家在縣法院的家屬區(qū),這套房子是他在法院工作時的集資房。
陳耀祖的媽媽陳大媽在廚房里忙碌著,自從老伴早幾年去世后,陳大媽就搬來縣城和兒子一起住,一邊照顧孫子,一邊幫陳耀祖做做家務(wù)。
陳耀祖的兒子陳佳一個人在客廳看動畫片,他的老婆曾美玉早早下了班,一個人躲在 房里上網(wǎng),她在縣稅務(wù)局做財務(wù)股股長,每天去報個到就行,工作輕松。她上著網(wǎng),還不忘不時把頭伸出房門朝廚房喊“那白菜要洗干凈!”“豬腳要多刮幾次,多洗幾次!”“排骨里面要放糖!”她話里面雖沒有帶稱呼,可陳大媽知道是沖她喊的,一個勁地應(yīng)著“好!”“知道!”“要的!”
“嘭嘭”,有人敲門,陳大媽沖客廳里的陳佳喊:“佳佳,去開門,看看是誰來了?!?/p>
“哎!”在客廳看電視的陳佳應(yīng)了一聲,打開了房門,看到一個老太婆怯生生地站在門口。
老太婆穿著一件墨綠色的上衣,下面是一條肥大的黑色褲子,灰白色的布鞋上沾滿了黃泥巴,一只手提著一籃雞蛋,一只手捉著一只老母雞,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背像松樹皮,老太婆見了陳佳,笑著問:“這是陳主任的家嗎?”
“是 !”陳佳應(yīng)了一聲,也不叫那老太婆進來,沖廚房喊:“奶奶,有人找爸爸!”接著往自己的房間走,一邊走,一邊嘴里嘟噥著:“又是來送禮的,討厭!”他電視也不看了,進了臥室,“呯”一聲,狠狠地關(guān)上了房門。
陳大媽洗了手出來,剛好聽到了,沖著房門說:“這孩子,怎么這樣沒禮貌啊。”
陳大媽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哎呀”一聲,說:“老嫂子,怎么是你啊,快進屋坐!”原來這老太婆不是別人,是陳大媽的同鄉(xiāng),在鄉(xiāng)下時,住的地方和陳大媽的住址相隔不遠。
老太婆把鞋子脫在門外,才敢進門,進了門,順手把手里的雞和雞蛋放在客廳的一角,陳大媽給老太婆倒了一杯水,嘴里說:“老嫂子,你來就來了,干嗎還帶這么多東西,不要客氣啊?!?/p>
曾美玉把頭從房門口伸出來看了一下,很快又縮了回去。
老太婆坐下后,說明了來意,原來,老太婆的女兒李枚在鄉(xiāng)下教了三十多年書,去年好不容易才調(diào)來了縣城,今年初,同村的陳大有因為車禍落了個終身殘疾,他的老婆就跑了,留下個九歲的兒子,沒人照顧,陳枚看孩子可憐,怕他耽擱了學(xué)習(xí),就把他帶到縣城來讀書,就在自己家吃住,本是一番好意,可沒想到被減負辦查到了,說她違規(guī)帶學(xué)生,也不由她分說,就要把她清退回鄉(xiāng)下,老太婆想到了在縣城當(dāng)官的陳耀祖,就瞞著李枚來找他,讓他幫幫忙。
“老嬸娘,我家李枚五十多了,好不容易才調(diào)來城里,你一定得幫幫我啊,求你了!”
陳大媽也聽說過陳大有的事,同情地說:“老嫂子,李枚真是個好人啊,現(xiàn)在這些當(dāng)官的都不講是非,只講錢,等下耀祖回家,我讓他為你想想辦法吧?!?/p>
說曹操,曹操到,老太婆和陳大媽正說著,陳耀祖下班回家了。
陳耀祖聽完老太婆的訴說,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了,他看著老太婆說:“大媽,現(xiàn)在很多老師在家?guī)W(xué) 生,打著補課的幌子,實為撈外塊,縣政府和教育部門為了減輕學(xué)生和家長的負擔(dān),三令五申不準(zhǔn)老師帶學(xué)生,可有些老師就是不聽,這次,政府和教育部門責(zé)成我們減負辦嚴肅查處,一旦發(fā)現(xiàn),堅決清退回鄉(xiāng),絕不姑息,像你家的李枚,就屬于這種情況?!?/p>
老太婆一聽,更急了,眼淚都快下來了,哭喪著臉說:“可我家李枚是為了幫助陳大有家??!又沒收他的錢,大侄子,你可得幫幫我啊?!?/p>
陳耀祖面無表情,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居高臨下地說:“她這不叫帶學(xué)生叫啥?誰知道她收了錢沒?只要她帶了學(xué)生,不管她出自什么目的,我們就堅決查處,決不手軟!”
老太婆唯唯諾諾,再也不敢吭聲,可憐巴巴地望著陳大媽,陳大媽插話說:“耀祖,你就幫幫她們吧,李老師可真是個好人啊!”
陳耀祖皺皺眉:“媽,我身為國家公務(wù)員,就得講原則??!”他轉(zhuǎn)頭看到了客廳角落里的雞,對陳大媽說:“媽,這雞把客廳都弄臟了,你把它送到樓下雜屋里去吧。”
陳大媽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啥,可最終還是沒說出來,默默地起身捉了那只老母雞下樓去了。
見陳大媽下了樓,陳耀祖緩和了一下語氣說:“大媽,不是我不幫你,現(xiàn)在辦事難啊,辦件事,又求這個,又求那個,逢廟就得燒香,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得花錢,這樣吧,李枚的事,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回頭你要李枚來找我?!?/p>
見陳耀祖這樣說,老太婆有點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地告辭走了。
陳大媽把雞送到雜屋回來時,見老太婆已經(jīng)走了,她對陳耀祖說:“耀祖,你難道忘了,李老師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這點忙也不幫她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學(xué)校里那么多帶學(xué)生的,有些還帶了不少,怎么就沒見誰被清退???”
其實,見到老太婆后,陳耀祖早就想起李枚是他的救命恩人了,那還是他讀小學(xué)五年級時,有次放學(xué)回家,他一個人跑到河里洗澡,結(jié)果滑到了深水里,后來被回家經(jīng)過的李枚發(fā)現(xiàn)救了上來,陳耀祖有點心虛地說:“媽,我知道,你就別管了,我不想因為她的事影響自己的聲譽,現(xiàn)在正在換屆的節(jié)骨眼上呢,再說,就算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身為國家干部,就得以身作則,不能徇私枉法。”
“你......”陳大媽怔了一下,好像有點不認識陳耀祖似的,生氣地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六
再過幾天,縣常委們就得開會決定政府各部門的人選了,這些日子,陳耀祖每個常委家里又跑了一遍,得到了幾乎一樣的答復(fù)“你放心,我盡力幫你說”,而姜書記還是那句老話“先說到這里吧,到時再說”,這讓陳耀祖有點懷疑,那個市委書記的小姨子到底打了電話給姜書記沒有?所以,陳耀祖的心情就像這初冬的天氣,陰沉沉的。
最讓陳耀祖揪心的是,縣里發(fā)生了一 件大事,商業(yè)局的局長和副局長因為利益互咬,結(jié)果咬出了一大窩。陳耀祖知道,縣里這些大大小小的局,每個局都有幾十萬到百多萬不等的經(jīng)費,而且單位自己還能“創(chuàng)收”,往往這些錢成為了“內(nèi)訌”的導(dǎo)火索,現(xiàn)在,商業(yè)局有十幾個人被紀委雙規(guī),調(diào)查,而商業(yè)局的這件案子,又牽出了一個女性副縣長,這副縣長也被雙規(guī)了,這本來也不關(guān)陳耀祖什么事,要命的是,這女性副縣長和劉副縣長有曖昧關(guān)系,劉副縣長雖然沒被紀委帶走,但卻從手握實權(quán)的常委副縣長調(diào)到了縣政協(xié)做主席,成了一個有名無權(quán)的閑人,政治前途也 算到頂了,這下靠山倒了,怎不叫陳耀祖郁悶?
喜歡足球的朋友都知道,中國中球在爭取出線權(quán)的時候,常常會面對這樣的局面,爭一保二,爭取小組第一,出線后就能為以后的比賽羸得一個好的位置,保證第二,才能保證出線,現(xiàn)在陳耀祖也面臨這樣的局面,爭取政府辦主任,確保教育局局長,可現(xiàn)在的情況卻是,他的政府辦主任只是代,減負辦主任也是兼,兩邊都懸著一只腳,而且,還有那么多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在虎視耽耽,他感到壓力越來越大。
后天就是決定命運的日子了,可陳耀祖還是沒有從那些縣太爺?shù)淖炖锏玫娇隙ǖ拇饛?fù),他心里沒底,心想,這是最后的沖刺了,不論花多大的代價,都在所不惜,以后榮升了局長,還有機會要回來,如果現(xiàn)在半途而廢,那就什么也沒有了。
有時,他也感到心灰意冷,認為做公務(wù)員還真不如回家賣紅薯,壓力大,上下都得看眼色,還得學(xué)會演戲。像這次,這些頭頭們也太狠了,要么就明說,這次升任你沒戲,請你靠邊站,可他們偏偏不把話說死,給你留一點希望,讓你心里不斷地揣測,不斷地往他們家里跑,不過,這些縣長、書記的位置,他們也是花代價得到的,這樣想想,心里也就平衡些了,唉,身在這個圈子,就得跟著潮流走,不能跟著感覺走。
上午,他無心上班,來到了七樓姜書記的辦公室,沒想到,姜書記的辦公室前排起了長隊,都是些熟面孔,有鄉(xiāng)鎮(zhèn)書記,有副局長副主任之類的人,這下,陳耀祖感到更緊張了,他沒有排隊,而是返回了辦公室,用報紙包了二萬元放進皮包里,在官場里混了這么久,他始終相信錢是萬能的。
中午快下班時,陳耀祖又來到了姜書記的辦公室,這下門前果然沒有人了,
縣政府的所有頭頭幾乎都在這層樓辦公,因為他們信奉七上八下。這時姜書記的 門上已掛上了工作顯示牌,上面的去向顯示是“下鄉(xiāng)”,陳耀祖看都不看,伸手在門上敲了三輕二重,這是他們的內(nèi)部暗號,就像樓下工作欄里公布的電話,一般都打不通,只有內(nèi)部電話才能打通一樣。
姜書記四十多歲的樣子,長得高高大大,滿面紅光,看到陳耀祖進來了,也不說話,擺了一下頭,示意陳耀祖坐下, 陳耀祖從皮包里拿出那個準(zhǔn)備好的報紙包,放到姜書記面前的辦公桌上,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開水,雙手端著放到姜書記面前,然后,退到一旁,垂著雙手,身體微微前傾地站著,說:“姜太爺,晚上有時間沒,我想請你吃餐便飯?!?/p>
那樣子就像封建家長制的時代,小媳婦向公公請安一樣,就像清宮戲里奴才面對主子時一樣。
姜書記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好像沒有看到那個報紙包,面無表情,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現(xiàn)在還說不準(zhǔn),到時再說吧?!边@嘴臉,和陳耀祖平時面對手下和普通百姓時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好的,下午下班后我打您電話?!标愐娈吂М吘吹卣f。
“行,現(xiàn)在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下午,陳耀祖早早地下了班,開了車帶著老婆在縣政府門前等著,可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還是不見姜書記的車出來,他撥姜書記的電話,老是無人接,他有點沉不住氣了,他老婆曾美玉說:“我們干脆直接到他家里去吧。”
陳耀祖說:“他的家在市里,你怎么知道他在不在家啊,萬一不在家,這么遠就白跑了?!彼肓讼耄瑩芡苏f(xié)劉主席的電話,劉主席告訴他,姜書記下班后被一伙人接去吃飯了,飯后會去大會堂看演唱會。陳耀祖聽了,馬上把車開到了大會堂,可這么大的會堂,這么多看演出的人,到哪去找姜書記啊?他決定就在大會堂外等,今晚無論如何得見著姜書記的面,他在大會堂前面的坪里找了大半天,終于發(fā)現(xiàn)了姜書記的車,他就把車停在離姜書記的車不遠的地方,坐在自己的車里,眼睛盯著姜書記的車。
終于等到演唱會散場了,陳耀祖的屁股都坐麻了,等姜書記走到了車旁,簇擁他的那伙人都走了,他馬上從自己的車上下來迎了上去:“姜書記!"
"哦,是你!"姜書記看到陳耀祖有點意外:“我實在沒有時間出去吃飯,再說,這種敏感時期和你出去吃飯影響也不好,還是算了吧!”
姜書記似乎忘了陳耀祖,也忘了中午陳耀祖放在他辦公桌上的那個報紙包,更忘了以前陳耀祖無數(shù)次送在他家的大包小包。
“姜書記,您好!”這時,曾美玉走上前來,向姜書記伸出了手。
“你是......”姜書記眼睛直直地盯著曾美玉。
“我愛人小曾?!标愐骜R上接過話頭。
“哦,你愛人真漂亮!”姜書記一邊說,一邊伸手握住了曾美玉的小手,久久不愿松開,曾美玉是有名的美人兒,豐滿的軀體,漂亮的臉蛋,攝人的眼神,沒有幾個男人能抗拒。
曾美玉一點也不在意,落落大方地說:“謝謝姜書記夸獎,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感謝你以前對我們的關(guān)心和栽培,請你吃餐便飯?!?/p>
“這個......”姜書記望著曾美玉遲疑了一下“那就明晚吧,你可一定得來哦?!?/p>
“好,明晚我一定陪姜書記喝個盡興!”
曾美玉和姜書記說話的時候,陳耀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第二天晚上,陳耀祖夫婦早早地訂了一間包廂,在里面等著,今晚曾美玉打扮得十分迷人,粉紅色的毛料上衣,黑色的兔皮短褲,腳上配一雙高腰黑色靴子,淡施脂粉,雖是半老徐娘,卻散發(fā)著青春的氣息,風(fēng)韻依舊,讓人眼迷心醉。
六點半,姜書記如期而至,陳耀祖敬了三杯酒后,起身告辭,說他母親病了,要住院,得馬上趕過去,臨走時吩咐曾美玉陪姜書記好好喝幾杯。
陳耀祖離開后,來到了另一個賓館的包房,房里仇麗正等著他。
仇麗一肚子不高興,陳耀祖一進門,她就埋怨陳耀祖把她的表姐清退回了鄉(xiāng)下。
“不會吧,怎么回事?”陳耀祖不相信。
原來那天陳耀祖吩咐辦公室的小劉,讓他把李梅帶學(xué)生的事報到局里,梅和枚的讀音差不多,李梅又帶了八個學(xué)生,小劉想當(dāng)然地把李梅報了上去,這叫歪打正著,天理昭昭,好人有好報。
而更讓陳耀祖哭笑不得的是,仇麗告訴他,那個和他竟?fàn)幍乃^的陳庭長就是他自己,其實組織上早就開始考察他了,工作人員到他原來的工作單位走訪,他以前在執(zhí)行庭做過庭長,所以才傳出了法院一個副庭長要到政府辦做主任的事,別人更是添油加醋說這陳庭長和縣委姜書記是一伙的,沒想到鬧了半天,是自己和自己較了幾個月的勁,怪只怪他利欲熏心,失去了理智,才會疑神疑鬼,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
至于是誰發(fā)短信嫁禍于他,卻是無法查證,此題無解,成了無頭公案。
陳耀祖一邊聽著仇麗說話,一邊想著心事,他今晚沒有一點興致,不時嘆一口氣,顯得心事重重,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仇麗還以為是后天就要布幾位局長的人選了,他心理壓力大的緣故。
二天后,陳耀祖如愿地坐上了教育局長的寶座,而政府辦主任的位置果然讓一個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占了。
七
雖然升了官,可陳耀祖感到日子并不好過,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濤聲依舊,和曾美玉的夫妻關(guān)系卻越來越緊張了,常常吵架,不得安寧,她的母親陳大媽,自從那次李梅事件過后,也對他冷淡了,提了幾次要回鄉(xiāng)下去住。
這天晚上,陳大媽剛躺下,就聽到了陳耀祖的房間又傳來了吵鬧聲,先是陳耀祖憤怒的責(zé)問:“你今天是不是又和那個姓姜的在一起?”
“沒有!”劉美玉的回答底氣十足。
“沒有?金星賓館903號房,還要不要我往下說?。 ?/p>
.......
“你這個臭婊子,這么不知廉恥,這段日子都和姓姜的形影不離了,你總得給我留點面子吧,把我當(dāng)路燈啊!我忍你好久了,以前和你單位的頭頭傳出了多少流言蜚語,還和同單位的女的爭風(fēng)吃醋大打出手,以為我不知道?。℃蛔?,臭婊子!”陳耀祖大聲咒罵著。
“你這個窩囊廢!我和姓姜的在一起,不是你安排的,你默許的???不是我你能坐這個局長的寶座?。‖F(xiàn)在還來罵我,不識好歹,過河拆橋,別把我當(dāng)傻瓜,你和仇麗那爛貨的好事我早就知道!”劉美玉毫不示弱,像一頭發(fā)怒的母老虎。
在門外聽了好久的陳大媽早已老淚縱橫,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開房門,指著陳耀祖:“你這個無情又無德、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的東西,我打死你!”揚起右手對著陳耀祖的臉“啪”的一巴掌打了下去。
可惜的是,陳大媽的力道不夠,不能像胡屠戶那樣,一巴掌把范進打昏了,醒來后癡病就好了。
八
冬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使人昏昏欲睡,田野里到處是收割后留下的稻茬和枯枝敗葉,幾只小鳥在稻茬和枯枝間跳躍著覓食,山坡下,道路邊,那些紅的白的房舍沒有了綠枝翠葉的掩隱,顯得格外的醒目。天空是蔚藍蔚藍的,沒有一絲云彩,太陽像從響水河里洗過,清明而又讓人感到溫曖。如果你仔細的觀察,會發(fā)現(xiàn),在那些腐敗的枝葉底下,一棵棵小草正在悄悄地綠著,而田埂上,水溝旁,三五枝不畏嚴寒、在冬季里開放的花也正綻放,一朵朵細小的白花上,似乎能看到生命的力量、春天的影子。一條老水牛一邊怡然自得地曬著太陽,一邊低頭在枯葉底下尋找著那一棵棵剛冒出綠頭的小草,跟在它后面的小牛犢,一路撒著歡,一會低頭啃幾口小草,一會盯著草叢里小蟲子什么的瞧上大半天。
陳耀祖把車停在路邊,下了車,也許陽光太強烈,而風(fēng)又有點涼意,他不自覺地瞇瞇眼,把西服往胸前拉了拉。
一踏上家鄉(xiāng)的黑土地,陳耀祖心里就有種踏實寧靜地感覺,而家鄉(xiāng)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永遠都是那么親切,那么與世無爭,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貪婪地吸了幾口清新的、熟悉的空氣,吐出了幾口壓抑已久的濁氣。
如果我以后做了縣長,我就在這里修一條一級公路,在公路旁建一所設(shè)施齊全、教師待遇一流的學(xué)校。如果教育不和金錢、名利聯(lián)系在一起,誰不喜歡山青水秀的農(nóng)村學(xué)校,而要削尖腦袋往烏煙瘴氣的城里擠?看來,陳大局長其實也并不糊涂!
那晚陳大媽打了他后,第二天就賭氣回了鄉(xiāng)下,母親走了后,他才知道母親的重要,家里亂糟糟的,也沒個可以說話的人,天之大,唯有在媽媽面前才能口無遮攔,唯有媽媽能讓他放心,如果人不長大,永遠做兒子多好!
今天他回鄉(xiāng)下,一是來接陳大 媽,父親不在了,媽媽一個人在鄉(xiāng)下他不放心,不管怎樣,養(yǎng)育之恩不能忘,前輩都得尊敬,這一點在他心里還是根深蒂固的。
二是他要去李枚媽的家 ,告訴她,是因為他幫忙,李枚才留在了縣城,沒有被清退回鄉(xiāng)下,看來,這一愛說謊愛做戲、兩種面孔的惡習(xí)在他心里也是根深蒂固 了。
陳大媽坐在屋子的前坪曬太陽,一只小黃狗伏在她腳下,一會舔舔她的鞋子,一會打幾個滾伸個懶腰,一會又忽然躍起,向不遠處正在覓食的小鳥沖去。
暖暖的陽光下,陳大媽有點困,迷糊中,陳大 媽似乎看到小時候的陳耀祖背著書包向她走來,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仰起幼稚的臉說:媽,我一定努力學(xué)習(xí),長大后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掙好多好多錢,讓你享福。
陳大媽欣慰地笑醒了,睜開了眼,看到陳耀祖正沿著田埂向屋子走來,她以為是眼睛看花了,揉了揉眼,仔細一看,真的是陳耀祖,她連忙站起來,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走,小黃狗搖著尾巴,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后,臨進屋還回頭往后張望了幾眼。
陳大媽進了屋,“呯”地一聲關(guān)上了那扇破舊的、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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