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

2014-11-21 12:43 作者:肖也 0人讀過 | 14條評論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小時候我嘴饞，有一次偷吃了爺爺放在塔柜上的雪片糕，那可能是爺爺要給親戚的拜年料。爺爺告知了我爸，我爸說了我一句：“德云一樣！”。記憶中，我們村很多大人在埋怨孩子嘴饞時，都會順口帶上一句：“真是德云一樣哦！”它幾乎成了村里大人們的口頭禪，先前以為全中國的人都懂這句口頭禪，后來才知道它只是我們村的專利品，只有我們自己才懂。

德云是我們杏花村的名人。他兄弟五個，分別叫德云、德和、德平、德滿、德倉。聽爸說他原來兄弟七個，還有兩個叫德富、德貴，小時候因病夭折了。兄弟七個的名字組成“云和富貴平滿倉”，寓意著祥和、富貴、糧食滿倉，這樣聽著就感覺德云他爸是一個特有知識的人，不像我爸，孩子的名字取成什么“梅啊、艷啊、敏啊”的，感覺有些俗氣。但我沒有見過德云他爸，因為我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不在了。

德云在家排行老大，他時常身穿一件臟兮兮的軍大衣，戴著一個雷鋒帽（當然我說的是冬天），一看就知道這套行頭是穿戴了好多年了的。見他的時候，他雙手大都是交叉著抱在胸前，微微佝僂著背，瘦削的臉龐上鑲著一個尖尖的鼻子、嵌著一雙尖尖的眼睛、尖尖的嘴下吊著一個尖尖的下巴，樣子跟外國童話里的巫師有幾分像，不同的是，他臉上沒有巫師那險惡的表情，他的目光有點呆滯，腳步輕輕巧巧、慢悠慢悠的。

德云不僅在自己村子里有名，在方圓二十里內(nèi)的鄰近村也算是個名人，因為他吃四方，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百家宴、千家宴哦。除了自己村，鄰近村里誰家辦喜事、喪事，只要有得到消息的，他準能到。德云去別人家參加宴席是不帶禮的，但帶碗筷，一個大大的雪白的帶著傷疤的洋鐵婉，和筷子一起兜在左邊軍大衣的懷里。他也不入席，他知道只有帶了禮才可以入席的，所以宴席開始前，他會在擺宴席的房子旁邊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等客人全部入座，大伙兒開吃了，他才從懷里摸出那副屬于自己的碗筷去那門口站著，不說一句話。主人或者端菜的見了會說：“德云來啦！”像問候來參加宴席的親朋好友，并習慣性似的接過那婉，爽快地到廚房盛上飯，再放上幾大塊肉，加點肉汁遞給他。德云就蹲在離門口稍有點距離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那樣子像從來沒有吃到過大米飯和肉。如果不小心將一粒米飯掉到衣服上，他會很快用手指撿起來放進嘴里，不浪費一粒糧食。

德云也愛吸煙，也許他覺得男人就是要會吸煙。別人在吸煙的時候，他會在旁邊耐心地看，等那人快要吸完準備丟掉煙頭的時候，他馬上伸出手去接，那煙頭就不差一厘一毫準確地落在他的手里，然后他會微微地斜抬起頭，嘟起他尖尖的嘴，用力吸上一口，再慢慢地把煙霧吐出來，很享受的樣子。有時候，有些人見他等的可憐，就會剩下半支煙讓他抽。遇到慷慨的，也會分他一整支，可那樣的時候少之又少。

去年冬天回家，他剛好蹲在我家門前曬太陽，還是穿著那件軍大衣，還是微微佝僂著背，只是比先前看到的稍老了些。知道我在外面工作，他和我打招呼道：“你今天回來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嗯！”我回答。

“你住哪里嘍？”

“縣里！”

“縣里哪里嘍？”

“鐵橋頭！”我知道他沒有到過縣城，但縣城鐵橋頭他可能聽說過，所以就這樣應(yīng)答了他。

“鐵橋頭有飯店嗎？”他又問。

“有啊，很多！”我說。

“有幾間飯店？”他以為縣城是他村呢，能數(shù)得著有幾家飯店。

“十多家吧！”我隨便編了個數(shù)。

“飯店都在哪里呢？”他又問。

“鐵橋頭！”我實在不清楚那些飯店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