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似水流年。都淹沒在如煙的往事里。流年里的所有過往，都沉寂在歲月的閣樓上，雖然表面上落滿了塵埃，書頁里的字跡依然鮮艷如初，墨跡未干。沉睡在流年里的靈魂，都活靈活現(xiàn)，隨著季節(jié)的節(jié)拍，翩翩而舞，演繹著似水流年的暢想。

——題記

老郭姐，比母親小不了幾歲，是大姨家的小女兒。早年的時候，就聽母親講過，姥姥家孩子稀，大姨比舅舅大十歲，舅舅比母親大十歲，所以，老郭姐比母親小不了幾歲，也實屬正常，畢竟大姨比母親大二十歲。那年月，結(jié)婚都早，每家孩子都不少，像姥姥家只有四個孩子，也是相當(dāng)少見的。老郭姐家七個孩子，第四個孩子是老郭姐的二女兒，和我同歲，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退休了，說起來，我和二女關(guān)系最好，都是自家親戚，也就很少有男女之分，在一起玩的，也就是當(dāng)時農(nóng)村孩子能玩的那幾樣，打口蜜，跳格子，跳繩之類。二姐十八歲嫁到坤南的時候，就住在老郭姐家東院，我也就經(jīng)常去坤南，是老郭姐家的?？?，也就順理成章了。

老郭姐夫叫郭林，小個子嗓門大，辦事干凈利索。聽說早年在公社當(dāng)官，具體是干啥的，我還真的不知道，家里人都諱莫如深，避而不談。反正哪次運動，都少不了他，無論是走資派，還是當(dāng)權(quán)派，甚至是保皇派，都少不了他。脖子上掛標(biāo)語牌，是最大的那一個，帶紙帽子，是最高最尖的那一個。郭林，紅衛(wèi)兵給他的定性是：死不改悔的走資派，臭名昭彰的當(dāng)權(quán)派，立場不鮮明的保皇派。至于是啥，有誰能說得清楚？甚至老郭姐夫自己都說不清楚。

老郭姐大個，大臉盤，似乎臉上還長著一顆美人痣，由于年代久遠(yuǎn)，已經(jīng)記不很清楚了。老郭姐年輕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印象了，看幾個孩子就知道，老郭姐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要不，孩子哪能一個賽過一個的漂亮。其實，我對于老郭姐，也就是三、四年的印象。七六年早春來大興安嶺之后，也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是匆匆一見，就又分別?，F(xiàn)在回想起來，七六年之后的印象，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只有少得可憐的零星碎片，都不可能串聯(lián)成一片模糊的記憶。

老郭姐家是三間房，修繕得很漂亮，小院里很干凈，很規(guī)整，雖然是雞鴨成群，也很少能看見雞鴨的糞便，老郭姐家的整潔，在四馬架是有名的。一進門，左右兩個大鍋臺，都抹上了水泥，擦拭得很干凈，北面就是柴火堆，幾捆苞米桿立在那里，也是防止雨天柴火濕，點不著火?？繓|面，是土豆倉子，酸菜缸，水缸，咸菜壇子之類，雖然有些亂，也很整潔。東西兩個對開門，每個屋都是南北炕。老郭姐家孩子多，男孩女孩七個，就得分兩個屋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農(nóng)村講究東大西小，東屋就又老爺子老太太住，四個小蛋子就住在北炕。老郭姐夫叫叔嬸，好像真的不是老郭姐夫的父母，那時候小，光知道玩，對老郭姐家這些關(guān)系，也不注意，也不打聽，似乎這些都與自己無關(guān)。別看我和二女同歲，都是十六歲，在老郭姐家，我可是長輩，就連二十四歲的玲子，也叫老舅。那時候年紀(jì)小，不懂事，哪有老舅樣？和那兩個大外甥也打架，無論怨誰，挨說的，自然不是我。在一起玩的時間長了，也就知道了禮讓，自然也就很少打架。有時候大人不知道，我們也就自生自滅，誰都不言語，也就少了很多麻煩。

離開家快四十年了，老爺子老太太當(dāng)時的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辨不清了，大體印象還是有一點，就是覺得兩位老人很慈祥，對我和對待幾個孫子一樣，有的時候還要好一些，畢竟我還是比他們長一輩。那個時候，家家都鋪炕席，有時候不注意，手上就會扎刺。大娘的眼睛不太好，看東西不算很清楚，最多的時候就是用手摸，手上扎刺是很正常的事情。老郭姐不知道從哪里掏弄來的牛皮紙，就一張一張把整個炕席都糊上，真的很好，滑溜的，摸上去很舒服的感覺。那個時候，牛皮紙的來源也不是很廣，多半都是水泥袋子，在鄉(xiāng)下，基本上就沒有誰家用水泥搭鍋臺，多半是土臺土灶。自從南炕糊上牛皮紙，幾個毛孩子就占領(lǐng)了南炕。家里小子多，再從外面招幾個回來，整個南炕就滿了，老爺子就讓地方，只有老太太端坐在炕頭上，手里拿著大煙袋抽煙，點火的就是我們。沒事的時候，老太太就讓我們躺在她的大腿上，挨個給幾個孫子抓虱子，嘎嘣嘎嘣掐死，手指蓋上都是血。

西屋南炕是老郭姐夫妻，北炕就是三個丫頭。郭玲子最大，是老郭姐家的長女，是全村，全大隊最漂亮的女孩，甚至全公社都上數(shù)。后來，郭玲子嫁給了本大隊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好像是叫付國庫，對他，我沒有他的印象了。我和老郭姐家的老四叫二女的同歲，郭玲子好像是比我大七歲，對少年的我來講，就大很多了。付國庫比玲子大幾歲，見到我的面，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叫一聲老舅。付國庫雖然長得太一般，但很有才，老郭姐家一家人都很滿意。郭玲子相門戶的時候我還在家，還沒有結(jié)婚我就離開了老家，到大興安嶺求學(xué)，就借居在大哥家。

大姨夫姓孫，叫什么就不知道了，我根本就沒見過大姨大姨夫，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兩位老人都沒了，因此，老郭姐是苦命的孩子，一直由姐姐照顧，姐倆的關(guān)系一直都很好，兩家的孩子也相處得很融洽。老郭姐和母親的關(guān)系更好，對待二姨，就像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雖然和我家相隔二十多里地，也是經(jīng)常的走動。二姐之所以嫁到坤南，和老郭姐家住鄰居，就是老郭姐做的大媒。

七四年春季開學(xué)，我就得去離家七里多地的通江去上學(xué)，那時候家里很窮，連自行車都買不起，老姨就把她家新自行車借給了我，我一直騎了兩年，都已經(jīng)是舊車子了。老姨家的大表哥在商業(yè)上班，掙的是工資，而且，職業(yè)也不錯。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不富裕，就是有錢，也很難弄到自行車票。在我的印象里，老姨夫很吝嗇，自行車買回來之后，一直在家供著，誰都不許騎，我一直騎了兩年。老姨夫喜歡男孩，家里卻是七朵金花，沒有玩伴，老姨家去的次數(shù)也不多。就是去老姨家，也不是特意去，而是放學(xué)后先去老姨家，吃過晚飯后，再去二姐家。禮拜天基本上都在老郭姐家度過。

從學(xué)校到老郭姐家，都是土路，七五年的時候，才鋪上黃沙。農(nóng)村修路就那么回事，簡單得很，鋪上黃沙，就算萬事大吉了。從學(xué)校出來，一路向西，過了黃家店大橋，再向南拐，一直到大壩，然后再奔西南，一直到腰窩棚，四周都是空曠的原野，將近十里地沒人家，無論是上學(xué)還是放學(xué)，都是男女同學(xué)搭伴，主要是怕女孩子害怕。冬天還好說，也就是冷點。夏天的時候，青紗帳起來了，小風(fēng)一刮，莊稼葉子就會“嘩啦嘩啦”響，是有些瘆人，一個女孩子自己是絕對害怕的。就是我自己，也是頭皮直發(fā)麻。結(jié)果，就使勁猛蹬，一會功夫，就是一身臭汗，涼風(fēng)一吹，更是瘆的慌。不像去老姨家，都是村子。就是從老姨家再去二姐家，也是兩三里就有村子。不過，那條路是弓背。要多走好幾里地，如果不去老姨家，一般是不走那條道的。冬天的時候，母親就說：老兒，咱不去坤南了，怪冷的。母親是心疼兒子。盡管冬天去的很少，也還是要去的。那個時候，不知道母親是什么心情，現(xiàn)在想來，母親有多么的惦念，多么的牽掛。可是，母親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不在了，那份牽掛，那份溫暖，依舊留在我的心里，它將陪伴我走完人生的旅途。

老郭姐說話嗓門大，就像打架一樣，左鄰右舍都聽得見，二姐就給老郭姐起個外號，叫“郭大吵吵”。我知道，老郭姐的心眼極好，左鄰右舍，無論誰家有事，都肯去幫忙。七六年離開家鄉(xiāng)之后，就很少見老郭姐了。最后一次見老郭姐，是在母親的葬禮上?？炱呤畾q的人了，嗓音還是那么洪亮，滿面紅光的，腳底呼呼生風(fēng)。在那種場合見面，就只是相互問好而已。那是上個世紀(jì)最后一年，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十幾年了，前一段時間和家里通電話，還特意問過老郭姐的現(xiàn)狀，身體也不算太好了，在小外甥家安度晚年。

寫到此處的時候，我拉開窗幔，讓下午的陽光傾瀉在陋室里，讓藍天白云灑滿信札，任三月的春風(fēng)攜帶問候與牽念，越過重重關(guān)山。流年的往事，就像三月和煦的風(fēng)，薰染了鍵盤，熏染了指尖。盡管歲月染白了華發(fā)，那些沉積在流年里的親情，依然使我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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