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那邊

（作者：華易）

那天，到了家的那一站，從公交車上下來，我愣住了，因為長期以來毫無障礙的公路上竟然多出了一道長長的隔離欄！向兩頭打量，我要找出離家最近的那一端。唉，家就在眼前，卻過不去！

隔離攔的情況讓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情。一夜坐臥鋪客車回縣城，近城時，一小伙子急忙叫停車。車停下后，走到車門口，他愣住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轉(zhuǎn)身回到座位上。原來，那時正在擴建公路，路邊不少的房子搬遷了，他家那地方已成了公路的排水溝。然而，外出打工多年的他不知道家已搬到了哪里！所以 “?；丶铱纯础?，要不有一天突然間找不到家了。

“這里是我們的家，你那邊是你自己的家，將來這里是你下一代的老家！”這是十多年前的一次回家，和父親談到家的時候，他說的話，如今仍在耳邊。想到我們家這一脈從老祖到現(xiàn)在，就象不定根的漫藤植物一樣，每生長到一定的長度就長出一排根來。爺爺是從外地來的，現(xiàn)在我們又在外面成了家，家那邊只是住了父親一輩。其實人都是這樣，念念不忘出生地這個根的家，卻又戀戀不舍當前自己這個家。

我如今安家的這座城市，是從兒時起就和它有著扯不斷的牽牽絆絆。在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父親帶著我去三舅公家看望八十多歲的太婆(父親的外婆)。三舅公家住的那個縣城叫“宜州市（那時叫宜山縣）”。從家里出發(fā)，幾經(jīng)輾轉(zhuǎn)后才上火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上火車。到達宜山火車站時已是傍晚了。由于當時沒有電話，憑著三舅公來信告訴的地址，我們問了車站的工作人員，找到了一條捷徑——不出站沿鐵路走。走了半個多小時，找到了村子。又東問西問，終于找到了三舅公來信說的具有標志性的村里的那座學校，他家就在校門邊。三舅公一家和我們家原來是住一起的，一家人從太婆到我們一輩，四代同堂，其樂融融。后來，三舅公帶著太婆舉家搬到他教書的宜山縣，在縣城郊區(qū)落戶。我們的到來，最高興的是太婆。父親是在太婆家長大的，后來搬家到宜山，留我父親在老家，太婆總是放心不下。應太婆的要求，那次我們大宜山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太婆和舅奶把老家那邊的情況問了幾遍都不厭煩。自從離開家鄉(xiāng)后，她們都沒有再踏上過故土一步。特別是太婆去世后，因為路途遙遠，父親無法給她掃墓，時常懇懇入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與如今安家的這塊土地，終究有著說不盡的緣分。也許是巧合，或者是今生的緣定，原來是遙遠的他鄉(xiāng)，如今是我安生立業(yè)的地方。去省城南寧讀書時，假期回家常經(jīng)過這里，從家鄉(xiāng)到以前工作的縣城必須經(jīng)過這里。這里因為有三舅公，它成了我的中轉(zhuǎn)站。到我參加工作后，還能才了卻父親的心愿——每年清明到太婆墳上掃墓。有一年，太婆的墳前建起了跨過鐵路的公路立交橋。自那年后，每次掃完墓，我都是上立交橋返回舅公家。若干年后，立交橋所在的城西成了開發(fā)區(qū)，在它的北橋頭邊開發(fā)了一個小區(qū)，不久我就認識了我的妻子，她竟然就是這個小區(qū)的人，如今我們就住在這里。后來，我們單位也搬遷到了這座城市，我上班的地方就在立交橋的南邊，太婆的墳就在我上班的地方和家之間的路邊。孩子上學前班時進的學校，就是那一次和父親找三舅公家時要找的那個標志性的學校。人生有時就有這樣的巧合！那時怎么也想不到，將來的家在那邊。這也許是老天的安排，讓我一步步看到它從一片荒野漸漸變成高樓，然后把我定居在此。

常言道：時間能改變一切。以前父親說的“這里的家”，如今變成了“那邊的家”。有一年回 “那邊的家”時，我對孩子重復了父親曾經(jīng)對我說的這里的家和那邊的家時，孩子說道：“爺爺奶奶的家是你以前的家，是我的老家，我們現(xiàn)在住的那里是我們的家?！苯又麊柕溃骸澳悄阋郧肮ぷ鞯牡胤绞鞘裁醇遥俊焙⒆拥倪@一問，讓我沉思良久。是啊，那里是我什么的家呢？畢竟在那里生活、工作了十幾年！于是我決定找個機會帶孩子去我以前工作過的地方看看。

今年九月份，我?guī)е⒆拥搅艘郧肮ぷ鞯牡胤?。重回故地，感慨萬千,時過境遷，今非昔比!對著曾住過十幾年的單身樓，思緒萬千!我想，對于一個人而言，除了父母的家，自己的家，孩子的家，我們還有兄弟姐妹、親戚朋友的家，而且還有會心疼你的外公外婆的家。小的時候，有時回到家門口，大人不在家，門鎖上了，每次都是我家后面的公公家收留我到大人回家。外公家也在本村，我童年的大部分時間是在外公的身邊長大。在本村，我們家是唯一的外姓人家，但作為村黨支書的父親經(jīng)常顧了大家忘了小家，卻贏得了人們對他的信任。我們也沾了光，得到家鄉(xiāng)人更多的關愛。對于我而言，家鄉(xiāng)就象一個大家庭。而在曾經(jīng)工作過十幾年的那個地方，我和朝夕相處的工友們，和許許多多的好朋友們，積蓄了一輩子忘不了的友誼，它就是我第二故鄉(xiāng)。于是我對孩子說：“這里也是一個家，是容納爸爸的一個大家庭！她象外公外婆家一樣！”

有一次和已是八十多歲的三舅公聊天，聊到家鄉(xiāng)，他還能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在家鄉(xiāng)時的情景。漸漸地，輾轉(zhuǎn)多地工作的他離家鄉(xiāng)越來越遠，自從舉家搬出后，回去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如今，對他而言，家家鄉(xiāng)那邊，家中的同輩人所剩無幾，多是人去樓空，只有風吹雨打留下斑駁的墻瓦。如今自己盼望兒孫們“常回家看看”，既回來看看這里的家，也回去看看那邊的家。然而，與三舅公年紀相仿，身處更遙遠的江西南昌的一位阿公，是從軍離休干部。如今，還常堅持回家鄉(xiāng)過年。他是三舅公小時候的伙伴，前幾年因大病一場，家鄉(xiāng)話一句都不會說了，只能用普通話和家鄉(xiāng)人對話。去年，他還利用回來的機會看望了三舅公。阿公說：“只要還走得動，我就自己回來！走不動就叫孩子們送回來！”這是一個耄耋老人對家鄉(xiāng)剪不斷的的情感！

每次在隔離欄的那邊望著家，回想起父親說的“這里的家”和“那邊的家，想起三舅公和阿公兩位耄耋的“小伙伴”見面時手拉手的情景，讓我感嘆！隔離欄的阻攔，回家的路并不遠，而時間的改變，卻讓回家的路越來越遠。但不論你到了哪里，家在那邊，總等待著你！讓你牽腸掛肚……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3715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