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在寄宿制私立小學上學，平時吃住都在學校。周末回家，遞給我一張紙。學校通知下周五召開家長會，請學生家長務必參加。

我有點歉意地對兒子說:下周五，家長會可能去不了。我說的是實情，如若不是操辦父親三周年祭奠，不會在家待這么長時間，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母親也體弱多病。兒子耷拉著頭，默不作聲地從書包中掏出書本，做起了家庭作業(yè)。

我本想進一步解釋說:媽媽忙著上班，我也要在工地干活掙錢。突然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是的，父親曾經(jīng)這樣對我講過。二十年前，在離家騎自行車得四十分鐘的一所普通高中，我正上高三。

那應該是我的記憶中，唯一一次家長會。我給父親講了學校的口頭通知，他詫異地問道:是不是在學校搗亂了?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老師讓每位學生家長都去。父親“哦“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沒出什么事我就不去了，學校那么遠，還得耽誤大半天工夫。我不僅沒有沮喪，甚至有些竊喜。起碼我那糟糕的學習成績，不至于讓父親在大庭廣眾面前難堪。

全班四十名學生，只有三位同學父母如期而至。他們坐在前排正中間，迎著我們四十雙青澀的眼睛，些許有點拘束，握慣了鋤頭锨把的手來回揉搓著。不到一節(jié)課時間，三個人的家長會臨近結束，全班同學不約而同地起立鼓掌。沒有父親的家長會，一絲落寞在愈來愈響的掌聲中，從我的心底淡淡飄起。

忙完家里的事情，給兒子準備好冬季穿的衣物，妻子匆匆忙忙地趕回西安的單位。工地領班打電話，催促我上班。兒子去學校前，我塞給他幾塊零花錢，期許能彌補一下自己內(nèi)心的愧疚。冬日的霧矇矇中，兒子背著書包的柔弱身影，在我的視野里漸行漸遠。(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兒子去了學校，我也該收拾一下屋子，回西安的工地上班。整理抽屜，翻出一個小紙盒。仔細一瞧，竟然是用妻子的面霜包裝盒，制作的儲蓄罐。雖然簡陋，卻十分精致。側面有一道塞硬幣的小孔，蓋子是透明的塑料殼，可以看見盒子里面零零散散的五角，一元，五元，十元。桌子角落還有一個彩紙折的小別墅，一層對開歐式大門，二層敞著大窗戶，頂上留著開天窗。伸手摸摸，手指沾上薄薄一層灰塵。顯然，這些小玩意有段時日了，我的目光卻從未在它們上面停留過。

坐在床邊，點燃一支香煙，翻看兒子幼時的相片?？澙@的煙霧彌漫我的雙眼，心底悠悠升起一股股悲楚。一直以為，兒子還是個未懂事的孩子。一包零食，幾塊零花錢，就足以聊慰他的孤寂。腦海浮現(xiàn)起二十年前的落寞，如今我都已成為孩子的父親。

我沒有急著去工地。周五，早早來到了學校。走進兒子的五年級二班，孩子們像過節(jié)一樣，把教室布置得五彩斑闌。家長們陸陸續(xù)續(xù)，坐滿教室中間騰出來的地方。孩子們仰著紅撲撲的小臉，認真地朗誦他們寫的詩:親愛爸爸媽媽，我們已經(jīng)長大，我們不再是待哺的小鳥一一爸爸媽媽，經(jīng)?；貋砜纯次覀儼梢灰?/p>

家長會剛結束，兒子溜到我跟前，興奮地趴在我耳邊說:爸爸，我很高興你能來，其他同學都是爺爺奶奶來的。

到校門口，兒子得意地指著宣傳欄。我湊前去，里面有兒子的相片。紅色的“學習標兵”授帶，映得他臉頰飄著兩簇紅霞。我掏出手機，拍下那張照片。兒子疑惑地看著我，我愛憐地撫摸著他的小腦袋:給你媽媽發(fā)過去，讓媽媽也分享一下兒子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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