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吃虧是福》第九頁
第五章
在和方霄的接觸中,李東坡感到了人生還是樂多于憂。
方霄生得儀表堂堂,一米七六的個頭,五官都很周正,他在防疫站檢驗科工作。那時,他正在進行電視大學(xué)法律專業(yè)的學(xué)習(xí)。熊日生其實不是防疫站的人,他在建設(shè)局工作,搞工民建設(shè)計,在大學(xué)里學(xué)的就是設(shè)計專業(yè)。當時熊日生剛參加工作不久,租住在防疫站附近,加上防疫站有一個大食堂,熊日生在防疫站搭伙食吃飯,一來二去,和李東坡就結(jié)成了朋友。
在方霄這個干部后代面前,李東坡從來都沒有顯出過不自信的感覺.雖然他對方霄家庭條件特別是住房很是羨慕,但他認為這都是身外之物。
方霄除了在父母那兒有一個大房間以外,在防疫站還有一處四十多平米的住房。方霄的父母住在老干部樓,這是一個集中連片的樓群,一共住著二十多位離休干部。這是H縣最理想的居住地,處在鬧市而又并不嘈雜,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在每一棟樓的四周,栽種了葡萄和桂花,艷陽高照時,真正是賞心悅目的,那些爬滿墻壁的綠色植物,代表著一段官場的或曰革命的歷史。
李東坡告訴方霄,他從小就愛好文學(xué),最喜歡的是說相聲.方霄聽了李東坡的話,一點也不信,心想:別逗了,就你,別看你在省城讀過幾年書,可是一來長得有點黑,二來老家在農(nóng)村,要說你會說相聲,那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嗎?那不是公雞要下蛋嗎?那不是男人坐月子嗎?一句話,說出大天來,方霄也不信李東坡會說相聲.李東坡只得拿出一沓以前在J省衛(wèi)生學(xué)校舞臺上說相聲的照片給他看.方霄看了不以為然地說:“這照片上真的是在你們學(xué)校拍的照嗎?不會是你們村委會的祠堂里拍的吧?”李東坡聽方霄這么說,心里很不是滋味,這不等于是說李東坡在招搖撞騙嗎,可以說長這么大,他從來沒有騙過人啊.他想:要不是你方霄長得好,我憑什么要把照片給你看,想不到還讓你一陣奚落.從方霄很不友好的話語中,李東坡想起了相聲大師侯寶林的偉大的心胸.(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人們都說文人相輕,可是侯寶林在評價馬三立時深情地說過:“當初活躍在天津舞臺上的五檔相聲,現(xiàn)在就只剩下馬三立和我這兩檔。馬先生是相聲世家,他的外祖父恩緒就是‘萬人迷’的師傅,父親、哥哥都說相聲。馬三立是個對相聲藝術(shù)承上啟下作出過重大貢獻的人?!彪m然我們普通人不可能和大師那么偉大,可是也不至于沒有原則地看不起人啊。不管怎么說,為了以后和方霄合作,他可以說什么都能忍受。一來,方霄在縣城算是富家子弟,二來是人長得很英俊,盡管他的文化底蘊很可能不如以前李東坡的一些搭檔,但李東坡的搭檔中還末曾有過這么英俊的人。
應(yīng)該說,從外貌上說,方霄是李東坡認為長得英俊的僅有的幾個男子之一,方方正正的臉,就象電影明星唐國強。1989年的H縣國慶節(jié)文藝晚會,李東坡和方霄在一起說相聲,說的是牛群和馮鞏說過的《小偷公司》,方霄開始以為李東坡能說相聲不過是吹吹牛皮,沒有想到這個來自外地農(nóng)村的還真行,到底是在省城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不過再怎么樣,也就那水平,憑他方霄的長相,他家的社會地位,李東坡根本不在他的話下,能和他說相聲,方霄認為是看得起他,是給這個從農(nóng)家到學(xué)校,從學(xué)校再到社會的知識分子的一次機會,他絕對沒有想到,最后竟是這個其貌不揚的人在臺上救了他的場,這是后話。可讓人感到吃驚的是,在臺下方霄神氣活現(xiàn),一到臺上,緊張的不是李東坡,恰恰是徹頭徹尾的城里人————干部子女方霄。再看李東坡根本沒見一點拘束,李東坡只是覺得給這么不到一千的觀眾演出實在有些沒勁,甚至可以說有些浪費感情.可這個話他不能說出口,一來這是他第一次在J縣演出,如果稍不謙虛就會招致別人的反感,二來J縣不管是人口還是土地面積都比李東坡的老家小,稍微口氣大一點,會被人看作是外地人看不起本地人,這也就是所謂的逆反心理。
第三個節(jié)目就是相聲《小偷公司》,僅僅說了兩分鐘,方霄竟然說不下去了,李東坡知道他一定是忘記臺詞了,這可怎么辦啊?方霄如果接不上,李東坡不可能一個人自顧自地往下說,說相聲得兩個人配合著來,其他的辦法也不可能有,也不能說這節(jié)目到這兒就結(jié)束了,兩個演員鞠躬下臺了事,如果真要是那樣,那得丟多大的人啊.這事在李東坡五年以來的演出史上是沒有過的。
方霄下不來臺,李東坡也有些緊張起來,總不能責(zé)備對方吧,這個場面雖然比以往李東坡見過的場面要小些,可好歹也是一千多人在臺下看著呢.觀眾席上好象出現(xiàn)了一些不滿的情緒,有個別人竟發(fā)出了噓聲.只見方霄的臉上沁出了一點汗.李東坡開始往前捋一捋臺詞,盡可能幫方霄想出來.但是如果完全從開場的臺詞往前捋顯然來不及,因為觀眾要是再等下去就會更煩躁。李東坡只得往前三句想了想,謝天謝地,他總算把方霄的臺詞給想起來了。于是轉(zhuǎn)了個身,把頭湊近了方霄的耳朵,對他輕輕地說出他的臺詞,方霄馬上就接過去了。
大約十分鐘后,一個很成功的相聲表演節(jié)目宣告完成,那中間因為方霄的原故有一點卡殼只能算是白璧微瑕.
這個節(jié)目在一個縣城來說無疑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直到19年之后的2007年全縣文代會上,還有人提到這個節(jié)目.
下臺后,李東坡以為方霄會因為他幫助記住臺詞而感激他,至少會對他說聲謝謝,可是沒有,三分鐘后沒有,三天后也沒有,三個星期也沒有,這本來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李東坡當時給他救急本來就沒有想到要人家回報,就像一位藝術(shù)家說的那樣:人家?guī)?a target="_blank">自己的忙,一定要記住,自己幫人家的忙不要老是記在心里。
兩個月后,李東坡自己創(chuàng)作了一個相聲段子,再次和方霄搭檔。因為上次觀眾們?yōu)槔顤|坡他們的相聲所吸引,這次聽說又有相聲節(jié)目,縣城里的人為了看難得一見的相聲表演,一時萬人空巷。劇場里座無虛席,連過道里也站滿了人。在元旦文藝晚會上出盡了風(fēng)頭,李東坡和方霄贏得了H縣兩千多觀眾的熱烈掌聲。
又是十個月過去了,1990年的國慶文藝晚會上,人們再也沒有看見李東坡的身影。
國慶節(jié)文藝晚會讓李東坡驚得目瞪口呆:方霄又找別人做搭檔。這是他始料未及的,這不但讓他郁悶,簡直可以說讓他非常氣憤。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如今是人是鬼都往他李東坡頭上扣屎盆子,這方霄要不是老干部的后代,李東坡是一百個看不起他的,一個住在城里的青年,連個干部編制都沒有,他算什么呀。你這小子只顧自己出名,就不管別人的死活了。李東坡以前很喜歡看黃梅戲,特別是嚴鳳英演的黃梅戲。這不僅是因為他的母親和嚴鳳英同年同月出生,更主要的是他老家的方言和黃梅戲的腔調(diào)很接近。這時他想起了嚴鳳英說過的一句話:“演員再好,沒有觀眾等于零!以后要像醫(yī)生隨訪那樣,和觀眾保持密切聯(lián)系,多交一些觀眾朋友!”李東坡雖然不是專業(yè)演員,可是相聲是他的生命的一部分,他越來越認識到相聲是中華民族的一顆瑰寶。雖然他的專業(yè)不是這個,他從來沒有因為業(yè)余愛好耽誤過工作,能夠給人民群眾帶來快樂豈不是好事。遠的不說,在中國現(xiàn)代以來,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的現(xiàn)象并不少見,魯迅原來是學(xué)醫(yī)的,最后成了一代文豪;郭沫若最早也不是學(xué)文學(xué)的,他原先的專業(yè)甚至和文學(xué)毫無關(guān)系,但是他卻成了繼魯迅之后的文學(xué)巨人,盡管李東坡并不想成為藝術(shù)上的什么拔尖人物,但是在專業(yè)之外能夠為社會更好地服務(wù),這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嗎?
現(xiàn)在,李東坡被迫離開舞臺,想和觀眾交朋友只能成為泡影,這段時間他十分沮喪。
就在這時候,李東坡意外地收到一封J省衛(wèi)生學(xué)校同學(xué)袁飛虎的來信,他忙打開信一看,只,見信上寫著:
親愛的李東坡同學(xué):
您好!我是袁飛虎,一年多沒有見面,十分想念您.這一年多來,我常常想著您為我們表演的相聲,也更加思念我們在衛(wèi)生學(xué)校求學(xué)的日子.下個月二十一日是我結(jié)婚的日子,我本來打算去您那兒把您請來喝杯喜酒,可是我又得忙婚事,無法抽空前去,所以誠摯地請您來我們的婚宴捧場,請別誤會,我們不敢讓您做陪襯,是真心拜您為上賓而請您順便助興的.
李東坡看完信,十分激動.他知道, 所謂捧場,所謂助興,很明顯是想請他說相聲。袁飛虎同學(xué)是想請他去他的婚宴上說相聲,怕引起誤會,言辭竟然是那么懇切.全班的同學(xué)幾十個人,為什么要請他這么遠的老同學(xué)參加呢?雖然不太現(xiàn)實,但是從這信里,他看出了同學(xué)對他的一片真情。
要是在平時,雖然說相聲不太可能,這相隔六七百里的路呢,上哪兒找搭檔?但是他仍然可能會赴同學(xué)的婚宴,目的當然不是出風(fēng)頭,而是真心向同學(xué)表示祝賀.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在這個鬼地方讓別人給甩了,這對他的打擊很大,他現(xiàn)在不想用“越挫越奮”來安慰自己,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好好保養(yǎng)好自己,再也沒有心思去給同學(xué)捧場了,面對同學(xué)的熱情,他只能在內(nèi)心里說一聲對不起了。
一邊是被別人無情地拋棄,一邊是同學(xué)的真情邀請,竟然這么湊巧地出現(xiàn)在同一時間,這可是他從來沒有碰到過的問題啊,還真是老革命碰上了新問題。
可李東坡轉(zhuǎn)念一想,和方霄的關(guān)系難道哪兒還有什么沒有處理好的地方?自己哪兒得罪了方霄呢?不然的話他怎么會舍棄他李東坡而另找別人呢?李東坡百思不得其解。李東坡有時候?qū)嵲谑懿涣藳]有相聲可說的日子,有時候,他會一個人跑到城郊,找一塊比平地略高的土臺子,想像一下土臺子下坐著很多觀眾,他就這樣一個人對著前方說開了對口相聲,他一個人扮演兩個角色。
1991年的夏天,星期天,酷愛游泳的李東坡和把游泳看成第二生命的熊日生在岑山水庫不期而遇,他們一邊游泳,進行著一番長時間的暢談。
李東坡把方霄甩開他另找搭檔的事和熊日生說了,并講明了自己對此事的萬分不理解。熊日生告訴李東坡:“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也拿不準,不過作為朋友,我可以分析給你聽聽,你如果覺得對,你就作一個參考,說得不對,就當我沒說,好不好?”
李東坡見熊日生和自己這么好的關(guān)系還要那么慎重地說這么一件在他看來并不大的事,就打趣地說:“只許對,不許錯,如果說錯了,我可要跟方霄說你在講他的壞話”說罷大笑起來。熊日生故意裝作很嚴肅地說:“要這么說,那我就不說了,讓你自己去猜吧?!?/p>
李東坡看他那嚴肅的樣子,就說:“你還當真了,你看你那樣子?!毙苋丈?“好了,好了,我剛剛是逗你玩,逗你玩?!毙苋丈笮ζ饋?,說:“虧你還是說相聲的人,相聲大師馬三立沒有教過你嗎?‘逗你玩’,哈、哈、哈……”李東坡吃驚地說:“你不但知道馬三立是相聲大師,還知道他說過的相聲段子,不簡單不簡單?!毙苋丈f:“什么呀,這就算不簡單???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吧,真是門縫里瞧人。不要以為你能說相聲,別人連最基本的曲藝知識都不懂?!?/p>
李東坡看他把話說到這份上,知道熊日生真的不高興了,但他和方霄都是李東坡最要好的朋友,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繼續(xù)問:“你再說說,你知道相聲界的侯、馬、姜嗎?”熊日生說:“侯、馬、姜,這個容易,候、馬、姜就是侯耀文、馬季和姜昆嘛。”李東坡說:“有一個不對,我說的侯不是侯耀文,而是侯寶林.”熊日生說:“候—寶—林,我怎么沒有聽說過,他是不是候耀文的兄弟?!崩顤|坡說:“什么啊,候?qū)毩植皇呛蛞牡男值?,是他的父親?!苯又?,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李東坡想起這次和熊日生交談的主要話題,就說:“你看,我差點把正事忘記了,你說方霄為什么要那么對待我,我明明是幫了他的忙啊,人家說救場如救火,我可以說是救了他的命??!我也沒有想要他道射,可他怎么也不該倒打一耙吧,僅僅過了幾個月,就把我拋開而另外找人演出呢?我救他的命,他拆我的臺,這是人做的事嗎?李東坡也聽說過舊社會有砸場子的,可那都是地痞流氓,真沒有想到老干部的后代竟然是這么忘恩負義?!毙苋丈_門見山地說:“說白了,他這就是明著欺負你?!崩顤|坡不解地問:“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啊?”
聽著李東坡的話,熊日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李東坡也太文人氣了,不過有文人氣的人至少不會是壞人,想到這兒,熊日生說:“過什么分啊,你可不知道,方霄老家是東北的。”
李東坡若有所思地說:“東北的,東北哪兒的?”
熊日生說:“東北吉林省的,他父母是南下干部?!?/p>
李東坡忍不住插上一句說:“南下干部的子女就該欺負人嗎?”熊日生有點不耐煩地說:“你急什么啊,聽我慢慢跟你說嘛?!?/p>
熊日生故意停了停,說:“從他父母到我們這南方來也不過幾十年的歷史。文化大革命中期,方霄才五、六歲,他哥哥才十一、二歲,一些造反派對方霄父母的歷史問題纏著不放。”
李東坡問:“噢,方霄的父母還有歷史問題?”
熊日生說:“什么歷史問題,挺好的一對老革命,不可能有歷史問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這個我看有兩點原因,一來是這兩位北方干部都是心直口快的人,二來是不是本地人唄?!?/p>
李東坡若有所思地說:“那么說方霄父母純粹是受了不白之冤了?”
熊日生說:“冤不冤的,我也說不好。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李東坡一聽來了精神,星期天閑得無聊,正好聽聽故事解解悶,就說:“好,你說說,你說說。”
熊日生說:“方霄的父親可以說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南下之后他又參加了抗美援朝戰(zhàn)爭。有一次,他所在的部隊未能突出重圍,被俘的大約有1000人。這其中就有方霄的父親,那時他是一個營長。本來他是不會被俘的。突圍的時候他跟他的團長一起走,發(fā)現(xiàn)一個小樹林里躺著一百名傷員,他想看個究竟,傷員們看到他,都叫喊著‘方營長,帶我們走吧,方營長面對一百多雙關(guān)切的眼睛,很難過。他知道,憑他和身邊的一個警衛(wèi)戰(zhàn)士,是無法帶走這些戰(zhàn)友的。他也想過找個理由安慰一下他們就走,可是他的政治責(zé)任感時刻提醒他不能拋下同志們。最后,他堅定地留下來和傷員們一起突圍。他后來被俘,也受盡了美國人的折磨,直到朝鮮停戰(zhàn)交換戰(zhàn)俘才回到中國。其實當時政府對這些被俘人員都進行了詳細的調(diào)查,除發(fā)現(xiàn)這些人絕大部分有傷病之外都表現(xiàn)得很勇敢,組織上決定迅速治好他們的傷痛。當時H縣有一個志愿軍后方醫(yī)院,就這樣,方霄的父母就來到了H縣??墒俏幕蟾锩?,一些造反派公報私仇,就根據(jù)過去的事捕風(fēng)捉影,捏造罪名,然后就是沒完沒了的批斗。有時候這些天殺的造反派又不敢當方霄父母的面來出氣,就拿小孩出氣,方霄和他哥哥三天兩頭被人罵,有的時間還要被人打,這一口氣他都忍了二十多年了,正好,你是剛來不到兩年的外地人,他不拿你出氣他拿誰出氣呢?要他給你一個道理,以前那么多罵過他甚至打過他的人,誰給他一個道理呢?”真是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李東坡如醍醐灌頂,頓時醒悟。
熊日生說:“這事兒啊,你說他不講義氣,不過也有人說是你害了他?!?/p>
李東坡十分驚愕地說:“什么?我害他?本來我聽了方霄父親的經(jīng)歷,我對他由憤怒到理解??墒悄阏f我害他,我怎么害他?你說我怎么害他!”
熊日生說:“別急啊,人家說可能是你打亂了臺詞的次序,讓他無法往下接下去。”
李東坡說:“天地良心啊!你說我害他對我有什么好處,他說不下去,我一個人能說下去嗎?這也不知是誰會這樣不講良心。”
熊日生說:“你可別怪方霄,他不和你搭檔,這可能是他不對,不過這個話我可從沒有聽他說過啊。”
聽完熊日生的回答,李東坡似乎對方霄的怨氣消下去了很多,看來這件事不能完全怪方霄,只能怪自己是個外地人,多么可笑的邏輯.可是外地人難道就是拿來讓人欺負的嗎?
看著李東坡一臉迷惘的的樣子,熊日生說:“在我們這兒,有個順口溜是這樣說的:地頭蛇,人人怕,面貌丑陋心毒辣,千年古訓(xùn)要記下,強龍難斗地頭蛇。不過你也不要難過,我送一句話給你,這是畫家李苦禪說的話。李苦禪經(jīng)常對兒子說:‘人,必先有人格,爾后才有畫格;人無品格,下筆無方。秦檜并非無才,他書法相當不錯,只因人格惡劣,遂令百代世人切齒痛恨,見其手跡無不撕碎如廁或立時焚之。據(jù)說留其書不祥,會招禍殃,實則是憎惡其人,自不會美其作品了’。任何藝術(shù)都是相通的,畫畫是這個理,說相聲也是這個理。一個搞藝術(shù)的人如果沒有人格,他是不可能受人尊敬的?!边@些話無異是替李東坡在責(zé)怪方霄。李東坡感到這個朋友真的很深奧,不簡單啊。
看到李東坡似乎不再那么嚴肅了,熊日生干脆送佛送上天,再開導(dǎo)開導(dǎo)他:“你知道電影導(dǎo)演謝晉嗎?”李東坡說:”謝晉,那何止是知道,我太崇拜他了,他拍的《芙蓉鎮(zhèn)》《女籃五號》《牧馬人》《天云山傳奇》《高山下的花環(huán)》等等我都喜歡看.”熊日生又問:“那么謝晉說過的一句話,你可能不知道.”李東坡說:“什么話?”
熊日生說:“這話就是對你說的啊.”李東坡說:“你別逗了,說正經(jīng)的吧.”熊日生說:“開個玩笑,其實他是對一個和你有同樣經(jīng)歷的人說的,這個人是在文化大革命時被趕下舞臺的.謝晉說:‘被趕下舞臺、被奪去話筒沒有關(guān)系,只要活在世上就可以繼續(xù)地戰(zhàn)斗,你腳下的大地就是你的舞臺,你面前的人群就是你的觀眾?!阏f這話對不對呢?”
李東坡聽了熊日生這一番話,覺得他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交往已經(jīng)兩年多的好朋友,以前只知道他善良,沒有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這么深刻的道理來,他激動地取下眼鏡,認真地擦了擦,然后又戴上仔細地看了看面前這位朋友,像是看他十分愛戀的情人?,F(xiàn)在他覺得能日生不只是深奧,還稱得上睿智。
熊日生知道他的心情好多了,就打趣地說:“這件事啊,你要怪還是怪文化大革命吧?!崩顤|坡在熊日生的背上重重地捶了一拳,大笑著說:“我上哪兒去怪文化大革命去???還是你讓我打兩下出出氣吧?!毙苋丈f:“你還真應(yīng)該怪文化大革命?!?/p>
李東坡看見熊日生說話的認真勁,也開始認真起來,他說:“這些事我們只能就事論事,怎么能動不動推到文化大革命的頭上?!毙苋丈f:“你這個說法可和現(xiàn)在的大好形勢有些不相稱,據(jù)說中央馬上就要召開會議,目的就是要徹底否定文化大革命,你這話和現(xiàn)在的形勢可不對頭啊。”
李東坡說:“我最討厭的就是上綱上線的做法,對,就算是要否定文化大革命,我們更要實事求是,我們剛剛談的不過是一些老百姓之間的小事,你也不必硬往政治上扯?!币娎顤|坡說得頭頭是道,熊日生開始妥協(xié),說:“這么說你的話也有些道理?!崩顤|坡并沒有就此打住,繼續(xù)說:“我們有些人……”他怕熊日生會誤會,特地停了停說:“別誤會,我可不是說你,有些人最愛走極端,有些在文化大革命中鬧得很兇的人現(xiàn)在倒搖身一變,成了當下緊跟形勢的紅人?!?/p>
熊日生說:“誤會我肯定是不會有的,你想想,文化大革命開始,我才半歲,我上那兒鬧去,不過你談的這些都是大道理,有點玄,我們都是平頭百姓還管那么多干嗎?”
李東坡說:“你這話我不同意,我們也不唱什么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的高調(diào),這就隨便聊聊天有什么不可以?”
熊日生說:“好,好,好,我的大哥,你姑妄言之,我姑妄聽之?!?/p>
李東坡又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對,文化大革命是有很多不對的地方,可文化大革命也不是一無是處啊,你聽說了嗎,現(xiàn)在有些大城市連按摩都有了.”
熊日生說:“什么按摩?我怎么聽都沒有聽說過啊?!?/p>
李東坡說:“世界這么大,有些事別說我們現(xiàn)在沒聽說過,可能我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聽說。其實,還不只是按摩,聽說還有公開搞三陪的呢?!?/p>
熊日生說:“你說說,怎么個三陪法?”
李東坡說:“就是女的陪男的,陪聊天,陪著玩,還陪著睡覺呢?!?/p>
熊日生說:“嘖、嘖、嘖,這也太、太、太那什么了,這個世界也變得太快了一點啊。不過,我看也不是壞事。你剛才說有些事別說是現(xiàn)在沒有聽說過,一輩子都沒有聽說過,還真是這么回事。就說我父親,今年都快七十歲了,就算他再活十幾年,他呆在鄉(xiāng)下,要是沒有人跟他說,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事。”
李東坡說:“我剛才說到哪兒???”熊日生說:“你說到按摩,我說這按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東坡又說:“這按摩啊就是專門有一個店,店里有專門給男人提供服務(wù)的一整套設(shè)施,有特制的按摩床,男人只要交按摩費,就有一些年輕漂亮的女人為他們進行全身按摩。你說這些污七八糟的東西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有嗎?”熊日生說:“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沒有這些,但也不能因為這就說文化大革命是好的,那只不過是那個時代還不夠開放,人還不夠聰明.”
李東坡說:“算了吧,別拿肉麻當有趣,這是什么聰明,要說這是一種聰明,解放以前,這種聰明早就有了,北京的許多大街小巷哪兒沒有窯子,你看過電影《駱駝祥子》嗎?”
熊日生說:“《駱駝祥子》怎么沒看過,那不是老舍先生的作品嗎,好像是張豐毅主演的吧?”
李東坡說:“對對對,就是那個,是張豐毅和斯琴高娃一起演的。那里不是有個小福子嗎?那就是妓女,要說還不光是在中華民國的時候有妓女,甚至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就有這種所謂的聰明?!?/p>
熊日生說:“你這是什么時候意思?”
李東坡說:“我是說,過去的煙花女子也就是現(xiàn)在說的三陪女,并不是現(xiàn)在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在唐朝時就有了,這能說是聰明嗎?要我說這就是嚴重有傷社會風(fēng)化的問題。”
熊日生說:“要我說啊,這按摩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對男人不是什么壞事。人啊,不能一輩子苦了自己,該放松的時候就放松?!?/p>
李東坡說:“你這叫什么話,一個社會,如果沒有一股正氣,到處都是歪風(fēng)邪氣,我看經(jīng)濟再發(fā)達也沒有什么意思?!?/p>
熊日生說:“看不出來,你還一本正經(jīng)呢?!?/p>
李東坡說:“我們都是同齡人,文化大革命時候的社會你還不知道嗎,那時候也不是沒有婚外戀的,可當時的社會對這方面的要求是十分嚴格的,誰要是有作風(fēng)問題,重則槍斃,輕則判刑。你說,有不正當男女關(guān)系都這樣了,誰還敢去公開按摩,更別說什么三陪了?!?/p>
熊日生說:“依著你說,對生活作風(fēng)的嚴格是社會的進步,否則就是社會的倒退了?”
李東坡說:“不錯,我還是喜歡毛主席的那句老話‘人還是要有點精神的。’在過去的歲月里,不但沒有按摩,也沒有吸毒販毒的,也沒有放高利貸的,那是因為那時候打擊得很厲害。你再看看現(xiàn)在,這些事都有了苗頭了,也不太有人管?!?/p>
熊日生說:“你這話可有點危險啊,你這意思還真是為文化大革命唱贊歌呢?”
李東坡說:“你這太危言聳聽了吧,什么叫為文化大革命唱贊歌???請你別轉(zhuǎn)移話題好不好?我剛剛并不是說文化大革命好,恰恰在言論自由方面,現(xiàn)在就比文化大革命時期要好得多。文化大革命時期,稍稍說錯一句話就要負責(zé),有的還要判刑。我的意思是說什么事都要實事求是,是好的就是好的,是不好的就不能說好,不能指鹿為馬,不能顛倒黑白.”熊日生見他這么口若懸河的一大套,聽得有些吃力,就說:“大哥,你別說這么玄好不好,我是學(xué)工科的,對這些人文知識也不是很了解,請你說通俗些好嗎?”
李東坡似乎發(fā)現(xiàn)了自己有些過于激動,就用較為平靜的口氣說:“我的意思是說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些做法,雖然不能說好,但也不壞,就說那時候的生活作風(fēng)吧,我覺得還是需要保持那種干凈的社會風(fēng)氣好,如果真的那些按摩的風(fēng)氣傳到我們這些小地方,社會將會變得很復(fù)雜。有了按摩,以后就還不知道會有更過分的事呢?”熊日生說:“經(jīng)你這么一說,還真是這么個理,如果說社會一旦沒有道德標準,那只有老實人吃虧?!?/p>
李東坡說:“對,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至少在這點上文化大革命是好的。”熊日生說:“大哥,我還是那句話,你這話真的和當前的形勢有點不對頭啊,以后還是少說一些好。你可別忘了,前兩年我們國家一直在反對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你可要小心滑向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的深淵噢。”
李東坡說:“你多慮了,現(xiàn)在,我們國家的政治很開明,哪兒像文化大革命那樣一點言論自由都沒有,說錯一句話,重則叛刑,輕則拘留。”熊日生說:“看看,看看剛才還在說文化大革命的好話,不到三分鐘又說文化大革命的壞話,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東坡一聽有些生氣了,他說:“你是怎么回事啊?”他加重了“你”字的音,反問道,“我說過凡事都要實事求事,我們誰都不能以偏概全,社會問題是很復(fù)雜的問題,不跟你說了,另外,說了這么半天,連礦泉水你都沒給我買一瓶,這就叫李東坡說古———白費口舌。”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熊日生知道他雖然是開玩笑的口氣,也不無道理,在和李東坡的交談中,自己的確學(xué)到了一些東西,就說:“早餐我請你吃炒粉怎么樣?”李東坡說:“好,我也得禮尚往來,晚上我請你吃螺絲殼好吧?”熊日生說:“那太好了,馬上就要過立夏節(jié)了,你要回老家過節(jié)嗎?”李東坡說:“你們H縣的人節(jié)日也太多了,連立夏也要過節(jié),還有什么這個節(jié)那個節(jié),有些節(jié)日我連名字都叫不上來,在我老家立夏是根本不過節(jié)的。”熊日生說:“那正好,你去我家?guī)臀壹腋牲c農(nóng)活,順便償償我媽媽做的立夏果?!?/p>
李東坡說:“立夏果是不是也叫燈盞果?”熊日生說:“立夏果是立夏果,燈盞果是燈盞果,立夏果是立夏的時候用青蒿伴一點大米做的,燈盞果是一年四季都能吃上的、那種外形像燈盞的食物。哎,東坡兄,從你們老家到咱們這里也就是五百多里路程,你怎么會連這個都分不清呢?”李東坡說:“奇怪嗎?其實一點也不奇怪,這就叫‘十里不同風(fēng)’,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啊。各地的風(fēng)俗習(xí)慣,這也好比我們南方的方言,那真是縣縣不同,甚至是鄉(xiāng)鄉(xiāng)不同啊?!毙苋丈f:“你整天南方南方的,有比較才有鑒別啊,你一定是到過北方吧?!崩顤|坡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在五年前就到過北京。”
熊日生沒有想到這李東坡還真不簡單,在這H縣年輕人中,不要說是去北京,有些人連省城都是難得一去的啊,他不禁驚訝地說:“真的呀,你不會是開玩笑吧?”
李東坡平靜地說:“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去一趟北京嗎,要是有簽證,哪個國家發(fā)達,我就敢去哪兒?!?/p>
熊日生聽了,覺得這樣活著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瀟灑,才能算是徹底的活得明白。
李東坡說:“據(jù)說你這里的七月半節(jié)很有意思,都喜歡在外邊過,不喜歡在自己家里過?!?/p>
熊日生說:“你還真知道得不少,是這樣的,七月半節(jié)又叫鬼節(jié),在家里過不太吉利,只有在外邊過才會更吉利?!?/p>
李東坡說:“你們這兒的人講究還真多?!?/p>
熊日生聽他這么說:“你們這兒你們這兒,看樣子,你以后就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
李東坡說:“我也沒有那意思,也許過一年半載我就會改口的,你也太認真了吧,說一個‘你們這兒’,怎么就那么不高興呢?!?/p>
熊日生說:“我也沒有不高興啊,作為朋友,我倒是很想你早點入鄉(xiāng)隨俗?!崩顤|坡說:“既然你有這么一番好意,我肯定會如你所愿,不是有句話叫‘好男兒志在四方’嗎,是不是好男兒,我自己不好說,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隨著我們國家的交通、電訊等各方面事業(yè)的迅速發(fā)展,地球正越變越小,長期離開老家工作的人成千上萬,久而久之,我就是其中之一?!?/p>
熊日生一聽李東坡這樣說,覺得親切多了,想起這次李東坡特地來找他談心,他覺得有必要鼓勵鼓勵這個老朋友,就說:“關(guān)于你和方霄之間的事,我想再說幾句,你聽我一句勸,‘是金子,它總是要發(fā)光的’,不是嗎?”李東坡明顯不同意他這句話,說:“說是這么說,可是人和金子畢竟不一樣啊,金子在土里埋上一千年、埋上一萬年,它挖出來還是金子,人哪兒經(jīng)得起那么折騰。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人,埋沒二十年,他就過了不惑之年,埋沒三十年,他就快退休了,你讓他到哪兒去發(fā)光呢?”
熊日生覺得和李東坡討論的問題似乎太大了一點,他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xù)說下去,想換個話題,就說:“聽說你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很內(nèi)行,是真的嗎?”
李東坡想,自己前不久在饒州地區(qū)古體詩創(chuàng)作比賽中獲得了第一名,如果一味地謙虛,可能會給朋友留下虛偽的印象,于是他就很認真地說:“還行吧?!?/p>
熊日生說:“寫古體詩有那些要注意的呢?”
李東坡笑笑說:“怎么,你這個同濟大學(xué)的函授生,學(xué)的是土木建筑,你也對古體詩感興趣嗎?”
熊日生說:“這也是很正常的嘛,你在衛(wèi)生防疫部門,其實也是理工科的嘛。現(xiàn)在的社會,越來越需要綜合型的人才,所以我覺得多學(xué)點東西只能有好處,可以提高個人的品味,總比一下班只是知道打打麻將看看電視強吧?”
李東坡覺得熊日生的話很在理,他為自己有一位這么談得來的朋友感到很高興,就說:“寫古體詩,關(guān)鍵在于多寫多研究?!?/p>
熊日生覺得李東坡的這個看法很一般化,他想進一步摸清古體詩的規(guī)律因為他自己也想動筆寫一寫古體詩,他以請教的口氣問:“寫古體詩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項嗎?”
李東坡說:“最主要的是要押韻,這可是古體詩最基本的原則?!?/p>
熊日生說:“押韻,我聽說過,這和漢語拼音有關(guān)系。是不是指聲母和聲母相同啊?!?/p>
李東坡說:“押韻不是聲母和聲母相同,而是要求韻母和韻母相同,并且是句子的最后一個字。這里講究的是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就是說詩歌的第一句、第三句、第五句,也就是單數(shù)句可以不押韻,而第二句、第四句、第六句等等雙數(shù)句一定要押韻,否則詩歌就沒有了韻律美?!?/p>
熊日生說:“你這樣說是不是有些抽象,你還是舉一些具體的例子吧!”
李東坡說:“就拿毛主席的《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為例吧?!闭f著李東坡信口吟起來了:鐘山風(fēng)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間正道是滄桑。 他說:“這里第二句、第四句、第六句、第八句的最后一個字分別是江、慷、王、桑,這四個字在讀音上的共同特點就是韻母相同,都是ang(昂),就是說這四句必須押韻?!?/p>
熊日生點點頭,又似有不解地說:“要那么說,第一句的最后一個字‘黃’,它的韻母不也是ang(昂)嗎?這又是怎么回事?。俊?/p>
李東坡說:“請注意,我只是說第一句可以不押韻,并不是說一定要不押韻,它也是可以押韻的,只是不要求押韻而已。在中國長期的古體詩歌歷史中,第一句押韻的也很多,比如王駕的描繪你家鄉(xiāng)的詩《社日》:鵝湖山下稻粱肥, 豚柵雞棲半掩扉。 桑柘影斜春社散, 家家扶得醉人歸。這里面,肥字就是第一句的最后一個字,它的韻母和后面幾句是一樣的。
熊日生說:“你說得這么詳細,現(xiàn)在我明白了,謝謝你??!”
李東坡想:我們這是誰跟誰啊,還用說謝謝嗎?當初我剛來H縣,要不是你姓熊的,我結(jié)婚打家俱用的木料就會被扣在木材檢查站出不來呢。于是,他就故意開玩笑地說:“謝我,怎么謝?是不是再幫我買兩車木料做房子啊。”熊日生用力揮起拳頭,然而又輕輕的捶在李東坡那胖胖的肩膀上,笑著說:“再買木料我是幫不了忙了?!?/p>
李東坡說:“怎么,是不是剛結(jié)了婚就不要朋友了?”
熊日生笑笑說:“哪兒啊,我那個在木材檢查站當站長的同學(xué)調(diào)離我勻H縣了,不過,你信不信,三天之內(nèi)我寫一首詩送給你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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