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 愛

“爸爸，你帶回來的鳥鳥是什么鳥，為什么它不會飛呢？”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好奇地看著這只大大笨笨的鳥兒，問。

“嗯，那就聽爸爸給你講個故事。”父親檢查了一下籠子里的食缸，確認(rèn)水和糧食充足，將它擺到了陽臺上。

（一）

茂密的森林里，高聳著一排一排的樺樹。正值春夏交替之際，陽光已有些火熱，直瀉下來，打在樹葉上，將熱氣擋了一大半，使得泥土不至于太干燥。一陣風(fēng)兒吹過，樹枝晃動，葉子嘩嘩作響。

樹上有只鳥窩，窩里有兩枚蛋，鳥媽媽嘴里含著些稻草，剛從外頭回來。她將銜回來的稻草一根一根整齊地鋪在窩里，認(rèn)真細(xì)致，一絲不茍，樂在其中。將窩裝扮溫馨之后，便趴在了蛋上，將它們都盡可能得藏進肚子下頭，孵著，這樣一蹲就是很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二）

一天又一天，母親很盡職，除了出去覓食和銜草，她都在窩里待著。約莫三周后，一只小雛鳥破殼而出。

“咕咕咕……”母親撲騰著翅膀，這是她第一次做媽媽，萬般欣喜。如今她又多了一項重任，每天出去覓更多的食，回來喂雛兒。

可是另一個寶寶還沒有動靜，母親有些著急，眼見著已經(jīng)過了三日，第一個小寶貝的叫喚聲已經(jīng)挺大了。但她能做的只是繼續(xù)孵著，用溫暖的體溫和火熱的心，充滿期待而又耐心地孵著。

終于，第四日，天尚未大亮，他破殼了。母親欣喜萬分。他長得好俊，個子也大，看起來不比哥哥小。趕緊喂上他出世的第一口美味，小家伙胃口還挺大，一口接著一口不愿停。

“呵呵，一出生就這么霸道，不輸給哥哥，真是個強壯的小伙！”母親樂上了眉梢。這孩子長勢迅猛，胃口奇大，沒兩日功夫，已占據(jù)了小半個鳥巢。與溫和的哥哥相比，他是那么霸道！

一日，母親覓食回來，發(fā)現(xiàn)少了老大。窩內(nèi)窩外尋了幾遍，最后發(fā)現(xiàn)樹下……它是跌落下來的。

“可憐的孩子，都是媽媽不好！”母親異常悲痛，自責(zé)不已，是自己沒有經(jīng)驗，疏于看管……

這時，老二的叫喚拉回了她的思緒。他餓了，異常躁動不安，大聲呼喚母親。

“乖，現(xiàn)在只有你了，我會給你世上最好的一切，讓你健康快樂成長！”母親看著強壯的老二，暗暗發(fā)誓，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要更盡心得喂養(yǎng)。

（三）

自從老二成為獨子以后，便占盡了萬千寵愛，不再有哥哥分享母親的食物和關(guān)愛，過上了飯來張口的日子，只要一聲叫喚，母親便時刻喂食。

他很貪婪，將母親反芻的食物全數(shù)收入腹中，還感覺不夠。母親每次喂食后，都精疲力竭，但看著體格日漸強壯的獨子，又充滿了憐愛，所以再累她也會在胃排空后立即出去覓食，之后又心急如焚地趕回繼續(xù)喂食，就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他不停地要食，她不停地喂食。真可謂來者不拒，一呼百應(yīng)！

老二的生長速度異乎尋常。兩周過去了，幾乎和母親一般大了，羽毛還未出齊，看著有些怪異。

“這孩子怎么會長這么大的個兒，是我盡心盡力撫養(yǎng)的結(jié)果吧?！彪m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母親仍是欣慰不已——個子大是優(yōu)點，說明他很健康。

（四）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老二的體型已大出母親許多，可是依然需要母親喂食，母親卻樂此不疲。

“媽，你快去找食物嘛，我又餓了！”

“好的，乖，我這就去，別急??！”

我會給他，他需要的一切！——母親說過。

夏天到了，森林里的雷電暴雨多了起來。一日夜里，狂風(fēng)大作，暴雨傾盆。

“媽，雨下得好大，我頭發(fā)身體都淋濕了，你幫我遮一下嘛！”

“乖，是媽媽不好，來，躲到媽媽翅膀下面。身子蜷縮一些！”

她盡力展開的翅膀已無法完全覆蓋兒子龐大的身軀。看著兒子打濕的羽毛和有些抱怨不屑的目光，她好生心疼，又覺得自己不夠盡職。

“媽，這樣子我會生病的哎！”

“乖，是媽媽沒用，明天多找些好吃的，你不會生病的，別生媽氣好嗎？”

又有一日。

“嗷！”頂上一只老鷹在盤旋，似乎有些虎視眈眈地看著母子倆。

“乖，快躲到媽媽翅膀下面，老鷹就喜歡捉弄你們小孩子！”

“好的，媽，你要保護好我！”

老鷹撲旋而下，母親一驚“壞了！”閉上眼睛，盡可能撐開翅膀，遮住孩子，自己豁出去了。一陣風(fēng)呼嘯，老鷹從她的耳邊一閃而過。

“媽，嚇壞我了，你怎么不和他搏斗一下呢，這樣子是坐以待斃，我們都會沒命的！幸好老鷹今天開恩！”

“嗯，乖，別生氣也別怕，媽拼了命也會保護好你的！”

（五）

就這樣，日子在平淡中流逝。轉(zhuǎn)眼五個春秋，母子倆相依為命，老二的個子已經(jīng)是母親的兩倍，羽毛更光鮮亮麗，可依然像雛兒時候，需要母親喂食和精心照料。同樣的，母親也始終把他當(dāng)成嗷嗷待哺的嬰孩，悉心呵護。

“你們看吶，這小子真奇怪，這么大個子，還要媽媽喂！”

“就是就是，他比我們大了呢，還不會飛，不會自己找好吃的！”

“他有個很寵他的母親，依賴慣了，呵呵，是他好福氣啊！”

“切，是好福氣還是厄運，難說呢，我還是喜歡自己翱翔藍(lán)天！”

“對啊，他媽媽如果不在，你看他怎么辦！”

“走吧，他反正也不和我們玩，我?guī)銈內(nèi)€好地方，昨天找到一個能遮風(fēng)避雨又有好吃的地兒，跟我來！”

幾只過路的年輕鳥兒嘰嘰喳喳，說笑著經(jīng)過他家門口。

“笨鳥，就愛折騰！”老二不屑一顧地冷笑。

“就是，一群沒有家教的野孩子！”母親附和著說道，愛憐得拍拍老二的大腦袋。

只是沒料到，一日厄運突襲。

（六）

又是一夜暴雨，母親硬是生生地挨著，盡力保護老二不受雨淋。第二日，雨剛停，她便感渾身不適，一眩暈，沒站穩(wěn)，掉下了樹枝。那一刻，目光充滿了不舍、心疼、擔(dān)心和恐懼。只是已經(jīng)身不由己地往下掉、往下掉……

老二的目光剎那間閃過一絲不安，緊接著是急急的叫喚，一如叫喚母親喂食。

第一次沒有母親相陪的夜晚，天上的明月皎潔，像母親亮閃閃的眼睛。從記事起，母親就是白頭，這么些年，習(xí)慣于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忘了她已經(jīng)年邁，忘了自己年富力強、應(yīng)盡孝道?？粗约阂颜紳M巢穴的巨大身軀，老二不禁濕潤了眼睛。

只是接下來，他該怎么辦，沒有了母親的日子，他能正常生活嗎？自理能力都沒有，連飛翔都沒學(xué)過，如何覓食？如何生存？

（七）

第二日，餓得有些神志恍惚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挪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有一只從未見過的，用兩條腿直立行走的生物，將他裝進了一個很小的窩。上下左右都是鐵絲，使他不得動彈。

“來，吃飯喝水！”那生物將可口的食物放到他跟前，一如母親喂他的美食。

饑餓難耐，沒有多想，他便開始狼吞虎咽。

“你呀，反正也不會飛，不需要自由，那就在這籠子里待著吧，跟我回家，好吃好喝伺候你。我兒子肯定會喜歡你的！”奇怪的生物又開口道。

“籠子？回家？”他有些不明白，心中默默重復(fù)著。

“知道嗎？惜你如命，為兒女操心白了頭的，你的母親，我們叫她——白頭翁！”

他的臉上劃過一滴悔恨的淚……

“爸爸，原來他是白頭翁呀。我知道了?！毙∧泻⒙犕旯适?，眨了眨眼，調(diào)皮地說。

“那聽完故事，知道爸爸為什么要把它帶回來給你嗎？”父親低下頭，認(rèn)真地看著兒子。

“嗯，把它帶回來就是要提醒我，不能做被寵壞的孩子，爸爸媽媽也不能這么寵我。應(yīng)該像那群過路的年輕鳥兒一樣，學(xué)會自己事情自己做，這樣長大了才是個有用的人，然后有能力好好孝敬你和媽媽！”小男孩這會兒也挺嚴(yán)肅地慢慢說道。

“好！”父親欣慰得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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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筱欣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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