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永明

十多年前,從人們開始用幾角錢一支的簽字筆開始，慢慢地遠離了早已用慣了的鋼筆?，F(xiàn)在有許多中小學生不知道鋼筆為何物。在不少文化人的家里，要找一支鋼筆可能比找一件古董都難。我的辦公桌上的筆筒里，除了一把幾個型號的簽字筆以外，最顯眼的是兩支一紅一黑筆桿、不銹鋼筆帽的英雄牌鋼筆。這兩支鋼筆不是插在那配象的，而是筆管里吸滿了藍色墨水，隨時可以取出來寫字。我有三個時候用它，一是寫日記，二是寫報告，三是寫數(shù)學論文。我的字寫得不太好，過去一直想練練硬筆字，老是感覺沒有時間，又常常以搞數(shù)學專業(yè)為借口來原諒自己，書寫水平?jīng)]有多大的提高。可我發(fā)現(xiàn)用鋼筆寫的字有棱有角，筆跡可粗可細，比起用簽字筆寫的字，要好看得多，并且顯得更正式、更莊重，我也更有自信心。

那支紅色鋼筆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讀中師時，我參加全校三個數(shù)學班的數(shù)學競賽，獲得了第二名，學校發(fā)給我的獎品。我非常珍惜這支筆，帶著它參加了工作、到市上去培訓、到省城去讀書、換了幾所學校教書，始終沒有離我左右。這支鋼筆我己經(jīng)用了三十五年了，越用越順手。從筆尖流出墨水寫滿幾十個備課本，抄寫在方格稿紙上的數(shù)學教學論文達百篇之多。這支筆在我人生幾次轉(zhuǎn)折點考試中都發(fā)揮出重要作用，從未有過失誤。

八十年代初期，我與妻在同一學校任教，那年正與她談戀愛，她所任教的初一班級英語，在全縣統(tǒng)考中平均成績列第二，教育局獎給了她一本《英漢辭典》和一支黑色的小英雄牌鋼筆，她把那支鋼筆作為定情信物給了我。 在寫小一點的字時，我就用這支小鋼筆，兩支英雄牌鋼筆配套使用。也是那一年她去參加市上師范學校的民辦教師特招班招生考試，我提前把這兩支鋼筆的墨水吸滿準備好，考試時讓她帶上進了考場，考試成績列全縣第一。我的一位要好的同事，參加高考，我讓他用這兩支鋼筆去答卷，果然金榜題名，考進了漢中師范學院。第二年我也帶上這兩支鋼筆走進考場，如愿考入省城一所高校。與妻談戀愛的那幾年，我們相約，毎周互相寫一封信。我就是用這兩支鋼筆寫出一串串文字，傾訴相思之情。二〇〇一年在陜西師大參加全省高中骨干教師培訓班，在開學典禮大會上，我作為唯一的學員代表，在坐了兩千多人的學術(shù)報告廳里發(fā)言，就是用那支鋼筆寫的發(fā)言稿，后來還刊發(fā)在《西北師資》雜志上。

六七十年代我上中小學時，鋼筆對我來說算得上是奢侈品了。父親有支鋼筆，平時穿著中山裝，像其他有點文化的人一樣，把鋼筆插在左上方的口袋里。 那時有點文化而又愛顯擺的人,往往在上衣口袋上插兩支甚至三支鋼筆。兩個姐姐和我平時在學校只有鉛筆和圓珠筆，很少用過鋼筆。有時父親記工分或記錄借別人家的糧食、物品或記錄自家收入、開支等賬目，把鋼筆忘記收拾，放在桌子上了，我們輪流拿起鋼筆在找出的廢報紙上，我寫上一句如：“我們的朋友遍天下”，兩個姐姐，你寫一句“抓革命促生產(chǎn)”，她寫上一句“千萬不要忘記階級爭”……毛主席語錄或我寫：“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她們寫“風吹楊柳千萬條，六億神州盡舜堯”、“四海翻騰云水露，五州震蕩風雷急”……這樣一些作為大門對聯(lián)的毛主席詩詞。那時就感覺用鋼筆寫字比用圓珠筆好寫，寫出的字也好看了許多，仿佛書寫水平一下提高了。記得我上小學五年級兩個姐姐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縣上電影院放映剛剛拍出的新影片，革命樣板戲《杜鵑山》，我大姐帶著我去觀看。電影散場時，上千人從兩道門往出擠，人山人海，擠得人透不過氣來?；氐郊?，我才發(fā)現(xiàn)大姐高挑的身材后面兩條長長的發(fā)辮上各掛了一支鋼筆，我喜出望外。大姐給了我一支，那是支黑色的永生牌鋼筆。原來人群在擁擠中，不知哪位男士，插在上衣口袋前的鋼筆，無意中被我大姐的兩條鞭辮子釣了魚。

有了這只鋼筆，我愛惜的很，從不往口袋里裝，一直放在文具盒，不輕意示人和借給他人使用。上完初中，返鄉(xiāng)勞動，恢復招生制度后考入師范讀書，它一直陪我?？捎幸惶煜抡n起立時不小心，鋼筆從書上滑到課桌下，又恰被前排的女同學踩在腳下踩環(huán)了。同學滿懷歉意要給我賠償，我為了顯示男子漢的大氣，搖搖手不讓她賠。那時漢中東大街有一門店專修鋼筆，我?guī)夏侵Р葔牡匿摴P，花了兩角錢換了筆桿，但修過一次后沒有從前好用了，不久我有了那支獎給我的鋼筆，我就徹底不用它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現(xiàn)在普通人身上有兩樣東西不好找，一是手表二是筆，更別說鋼筆了。毛筆，中國人用了兩千多年，鋼筆用了不到一百年，我想簽字筆的壽命會比鋼筆更短，到時候不知又將用什么筆來替代簽字筆？使用毛筆時不僅要有筆，還須有墨和硯；用鋼筆時要往筆管里吸滿墨水就能用好長一段時間，但還得備一瓶墨水；而簽字筆無需準備別的東西 ，特別方便又便宜，丟了壞了都無所謂。都用鋼筆時，只有練書法或書法家用毛筆；都用簽字筆時，從電視上看，國家元首、政府首腦帶的閣員們出訪時，在達成協(xié)議的簽字儀式上，用的全是鋼筆。

我還在用那兩支給我?guī)硇疫\的鋼筆。

二O一五年二月一日于袁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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