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溪城

不需得多的了。讓溫潤的月光懶懶地伏在窗臺上，看一棵花樹顫動著枝椏，迎風起舞，將影子妖嬈地抹在斑駁的墻上，縱然墻身總是冰涼?；蛟S會有幾瓣花慢慢地落，飄飄搖搖的，風將它們愛過又舍棄，香就這樣慢慢種進了土里，任歲月來嘗。

我靜默在花下，月光將我連同那些花兒一同抹了上去。這時候，風吹著，心也閑得很。按理說“閑”字，本是門戶中植了草木，草木味兒從這門里幽幽散出來，清凈爽然，自是怡人，何以不成閑？然而此刻，我卻將整個人埋在這花樹下了，香氣就和著這月明風清把骨子都泡酥了，閑味兒便從這骨子里又透了出來，一同抹到這無聲的墻上，墻獨自在月色里浸得更為冰涼。

此刻雖閑，卻不想拂去塵弦，亦不必嘆蕭聞笛，更不消墨落素筏，倒是摘來一片草葉，雙唇微啟，草葉聲便帶著清新味兒，流淌在月光河道里，花便搖著身姿迫不及待地等著它流經(jīng)身旁。讀一封信亦是好的，點起一盞燈火，平靜著將字字心音讀過，詞語穩(wěn)穩(wěn)地躺著，那些花兒卻調皮了，努力地想來偷看幾眼，于是風起，墻上的影子晃動得更厲害了，像燃燒的灰色的火，而墻只是沉默著，裂紋在月光下隱約地看起來像思婦的眉頭。

許是閑味濃了些，把她也給招來了。她就這么靜靜地坐在我身旁，月色下如一尊溫柔的雕像。我望著墻上的影子，忽的想起遲子建《踏著月光的行板》中的一段文字“王銳想自己要是這影子中的一部分就好了，那樣林秀珊就能天天從他身上走過。他愿意讓她秀氣的腳時時踩著自己。”這么一個平凡甚至卑微的男子，那深情執(zhí)著的一面著實讓人唏噓不已。我再轉過頭來去看她，她的輪廓明明暗暗，線條若刻在心紙上卻顯得朦朧美麗。我笑著對她說：“我變成這花影子好不好，這樣你就能天天這么靜靜看著我了?！彼钌畹赝艺f：“等花落了，我就看不到你了，就是樹影，也沒現(xiàn)在的你踏實，不過倒是那墻，能總立在那兒，堅堅實實的，若是老了，到了，或被人拆了，我還能抱塊磚頭撫摸舊日的痕跡。”

落紅紛紛，那灰色的火越燒越瘦了。我仿佛看見行人的眼剛被擦亮又轉黯淡，閑情孤獨地行走于荒野。那些美的，總如平靜的湖面，風輕輕一吹，就皺了，碎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可對于墻，就算身旁早已是物換星移幾度秋，它仍然禪定如佛，閑看花開花落；就算時光燒遍層層滄桑，墻身早已頹敗不堪，它依舊坦然地站著，安寧如一首詩；就算風吹日曬，雨露霜雪，它還是堅守在原地，如一個質樸的農(nóng)民，不怨日夜勞累，種著守著自己的那片田。

墻，一個及其平凡的物體，沒有什么奪目的外表，卻在沉默中為人遮風擋雨，無怨無悔。我想，它一定有著淡泊的心，無私的愛和博大的胸懷，故不計較此間紛爭，只愿保護自己愛的人，為此愿意忍受風霜而不語。

然而有時它或許亦有淺淺的悲傷吧。人們總是行色匆匆，卻從未在意到身邊有這么一堵墻，默默的陪伴著他。失意時任其在自身上捶打，以發(fā)泄心中之不快；歡喜時，便靜靜微笑著看他，平和安寧。但這種存在感對于人來說，一切歸于自然，自然到仿佛已不存在。于是我又想起席慕容一首著名的詩“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jīng)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你終于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墻，不會像花朵那般脆弱、凋零，但是這悲傷無時無刻不彈奏在心頭，以至年華老去，墻身便裂開一道道口子，不知是誰的冷漠無情劃開來的……

我行走在世間，在人的交談中慢慢地發(fā)現(xiàn)，人們說起一個不熟悉的人，問的經(jīng)常是“他好不好看？”“他家境如何，身價多少？”從來沒有人會問“他勇不勇敢？”“他是否有社會責任心？”

人們貪戀的自始自終是功名利祿，永遠不知何為真正的繁華，待到光陰脫下舊衣，山河容貌全改，生命早已凋零，曾經(jīng)鮮嫩的笑顏，迷離的影子，終成虛空。而那真正的繁華，那內心的純粹堅定，將會成為不滅的靈魂。

我牽起她的手站起來，朝那堵墻走去，墻身道道深色的裂痕現(xiàn)于眼前，墻體冰涼如水。風驟起了，我和她都睜不開了眼，墻靜靜地望著我們。“那我就做你的墻吧，好好保護你。”她輕聲的笑了，長發(fā)遮住了她的容顏。

生命應勇敢如一面墻，固守此刻的平淡，堅守足下的土地，省略去那些匆忙的腳步，無視的目光，無悔的去保護我們愛的人，并甘愿為此承受萬千苦難，用有限的生命去開出永不逝去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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