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誰堪度玉關(guān)——玉門關(guān)懷古

一泓觸手可掬的清泉,幾叢平淡樸實的野草,一片寧靜遼闊的荒漠,一方凝固肅穆的廢墟。
我靜靜地佇立在這溫暖而堅實的陽光里,與你注目而視。
遙遠(yuǎn)的橫笛從漢代邊塞幽怨地響起,緩緩地洇入你凝重的眼神,淡淡的一曲《落梅怨》,吹盡了多少閨中人的辛酸和思念?吹白了多少征人的青絲與悲傷?羌笛已斷,笳聲猶悲,隔著兩千多年的歲月與遼遠(yuǎn)的塞北,依然撞擊著人們脆弱的心扉。
胡楊不語,你亦無語,沉默如遍地的黃沙。
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朔風(fēng)如刀,戰(zhàn)旗映云,多少男兒在橫飛的砂石與箭雨中浴血奮戰(zhàn),從此一去不還,音訊杳然?多少疆土與功勛在歲月的荏苒里被磨蝕得黯淡無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悲愴的吶喊聲穿過滾滾黃沙,穿過重重歲月,溶入這湛藍(lán)的陽光,漫天的空氣便頓時有了凜然生威的辛辣與厚重。
多少纖纖玉手縫制的征衣,由緩緩而行的駝隊從中原運送到這座生意蕭然的邊關(guān)?那綿密的針腳,縫進(jìn)了無限相思與血淚,在萬里征程中分送到了每一位戍邊的武士手中。
每一個朝代都在重復(fù)這種凄涼而沉重的故事,但我并不清楚其中的細(xì)節(jié)。在宏大的歷史敘事中,我仿佛是一個匆匆的過客,茫然的雙眸凝視著風(fēng)云變幻,凝視著鐵馬金戈,凝視著呼嘯而來的騎兵勁旅,凝視著絕塵而去的大漠雄姿。
而現(xiàn)在,我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這溫暖而寧靜的陽光里,放任自己的目光與思緒在你的上空自由地盤旋。
碧空如洗,唯有天際淺淺的云影,如飛天飄逸靈妙的裙裾翩然舞動。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
無論是詩圣杜子美筆下的“武皇開邊意未已”,還是歷朝實實在在為抵御胡人入侵而不得不每年征發(fā)無數(shù)壯士戍守邊關(guān)。你,作為護(hù)國鎮(zhèn)遠(yuǎn)的玉門關(guān),注定要成為中國文化史上一枚傷心刺目的文化符號:你的存在,始終意味著粗礪崢嶸和生離死別。
然而,也許是你無法承受如此沉重的歷史負(fù)載,與漢闕唐宮相比,你的容顏消褪得太過迅速。短短數(shù)千年,你便從一座巍峨雄壯的邊關(guān),迅速地退守為如今的頹壁殘垣。
在歷史冷峻的目光里,在風(fēng)沙肆虐的塞北,你以素顏坦誠地與蕓蕓眾生沉默相對。
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這是謫仙李太白與自然山水的兩情相洽,互通款曲。但誰能保證,駐立在你面前的每一位游客都是虔誠滿懷的憑吊者?都能與你敞懷而語,抵足而眠,共話歷史的滄桑與厚重?
我肯定不是。平淡如我,蒼白如我,永遠(yuǎn)沒有和你平視的高度。
事實上,你依然偉岸而深沉,如一尊信念之塔,矗立在藍(lán)天與黃沙之間。你,就這樣寂寞地?fù)纹鹆藲v史的高度。我相信,在你每一處縱橫的皺紋里,都擠滿了讓人扼腕長嘆的故事與回憶。你身邊的每一顆砂礫,都銘刻著讓后人無法釋懷的悲歌與哀婉。你的威嚴(yán)與深沉,讓無數(shù)前來朝拜的人莫不服膺。
多少金戈鐵馬,多少陵谷滄桑,多少鳴鏑飛羽,多少壯志柔情。都曾在你粗壯的臂彎里演繹得如泣如訴,纏綿悱惻。
如今的你,只有殘缺不全的四堵敗壁,只有毫無遮攔的方方的天空,只有風(fēng)雨侵襲所留下的斑駁錯雜的痕跡,只有史籍中越來越淡的一些記載。事實上,遠(yuǎn)在宋朝以后,你便淡褪為一個歷史符號,成了史籍中隱隱約約的一個地址。
曾經(jīng)的輝煌與榮耀,都已漸行漸遠(yuǎn),在日益淡漠的敘述里,你已模糊成唐詩宋詞中的一個注腳: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
你艱難地生存了兩千多個春秋,我跋涉了三千多公里,從繁華的滬上一角,千里迢迢趕到這大漠之隅,難道就只有這短短的一瞥?難道就只為這片刻無語的對視?
我忽然有些落寞與黯然。為你的今昔榮枯,為自己的囁嚅無言。
不必重溫太公史筆下的歷史人物,也不必再次感嘆范仲淹的“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闭驹谶@片廣漠的塞北荒原,站在你的面前,我搜索枯腸,集成數(shù)語,為今天的驚鴻一瞥,略作留念。
征戍迢遙人未還,金閨魂夢系云端。
勒銘燕石霜飛鬢,生死誰堪度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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