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寫了篇小說叫《你好，本林同志》，讓我思想著題目的問題。在里面，它們把你拉向東，讓你面對朝日的氣場，想造出一種熱烈的生活來；它們把你引向西，跳開日暮的蒼涼，讓你面對夜晚的柔軟與冷靜，在回想中追溯，想直撲一種最純粹與本分的生活。而在我的心里，論細膩的筆觸，迂回變化的情節(jié)，牽連張合的結(jié)構(gòu)，抑或那些抹不開的時代環(huán)境，都遠不如談一份自由的品味來得快哉。

（一）我非魚，卻想在那游弋

中國有句古話說：水來土掩。誰都不能否認，土在擋住水的去路時，已被水悄悄地濕潤了。張煒著重寫了一個村子，不給它任何名字，卻給了它一條獨特的河—蘆青河。在這片土地與河的交集里，矛盾在對抗中蛻變，像在詮釋人類與生俱來的那種傍水而居的情結(jié)。他筆下的本林就是在蘆青河里出場的。

從一條跳躍的魚的身影里走近夏日正午的蘆青河。平展的水面，被水汽朦朧的蘆葦，飛旋的海鷗，廝守的野鴨，延伸開的葦荻，以及本林被勾出來的記憶，全都散發(fā)出悠閑詩意的氣息。于是，水中的本林像一條自由的魚，輕松地游著，蕩開了生活的漣漪。

夏夜來臨，蘆青河是那么令人心馳神往。田苗齊平而又顯驕傲，露珠晶瑩。熟悉的土地氣息和著花草的香氣，把一個老練的莊稼人對土地的依戀，淺淺道來。蟲鳴豐厚了夏夜，給了夜一個分明的層次。山巒與小道的點線藝術(shù)，靜靜地重疊在氤氳的霧靄之中，讓星空的渺遠寂寥自然鋪開。一切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回歸在大地的懷抱中，奔向蘆青河。純凈如圓鏡的蘆青河，映照著一切，也收藏著一切。

而一切在作者筆下又變得更加美好了。正如一條被釣上岸的魚,又重回熟悉的水域，被魚鉤穿透的傷口是不足為懼的，生命的鮮活和天真的心靈讓它更加眷戀那片水域。在辦廠失敗的夜晚，本林和小進走進了蘆青河。濕漉漉而新鮮的河道氣味沿路襲來，蔚藍色的河映入眼簾。那里波光粼粼，水鳥飛歌，水草幽綠，浮藻輕漾。柔暖溫順的河水包裹著兩具調(diào)皮的軀體，又像在療傷，洗去了本林困境中的惆悵、懊悔、苦痛，跳躍著的只有肆意的笑聲，以及那隨蘆青河水執(zhí)著流向遠方的未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詩人曾表白：“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在蘆青河的水流里，我愿是魚，在它的每個角落游弋。

（二）右手與右手的藝術(shù)

握手是文中多次出現(xiàn)的場景，每一次握手似乎都獨具匠心，讓每個情節(jié)的冷暖明暗隨之變換。

當記憶中美好的友誼伴著熟悉的琴聲又來臨時，在村頭的梧桐樹下，本林用最真切又久違的方式用力地握住了孫玉峰的手。這握手的力量不是唐突的，因為在之后的行文里，你會很自然地發(fā)現(xiàn)，一個單純的農(nóng)民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一個人由衷的崇拜和對一份友誼的珍視，在摯友的琴聲中永遠微笑著，乃至最后他被拋棄了，他的心中都沒有一絲的憤懣。

如果按照時間來排列的話，本林第一次握手的對象是盧達。生活很奇妙，他們的命運從此也便拴在了一起。早在盧達還是團委書記的時候，曾嚴肅處理過一個生產(chǎn)隊長，為本林撥亂反正。之后又帶著一口新鍋去慰問他，與他親切握手、稱呼他同志?？上攵粋€最底層的農(nóng)民在貧窮的現(xiàn)實面前，那個脆弱的心靈突然找到了安全感和愉快的享受，他的內(nèi)心是如何地感動。他高興地哭了，編了小曲，四處吟唱，小農(nóng)民的淳樸善良在他身上盡顯無遺，歌唱是人類的靈魂仿佛也有了更直觀的腳注。

當一個人的生活不可遏制地被卷入時代的漩渦時，他的冷靜、理性在很大程度上是被綁架了的。于是，在一個連對方長得怎樣都不清楚的革命式握手后，本林義無反顧地走上了武斗的道路。在被一把鋼叉撂倒之后，他的腿在人們的談笑中似有陰影籠罩一般地瘸了起來，但他卻仍能尋得一種雖不能領(lǐng)會“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眾，人民不勝禽獸蟲蛇”之意的自我安慰。在這份懵懂的自我安慰里，那次握手如同點燃本林心中激情的火引子，被炸毀的是他的價值觀。有一點也許是作者未曾預言過的，在現(xiàn)今這個經(jīng)濟快速推進的時代，不必鼓動地握手，許多人已自覺地摒棄了那些所謂不合時宜的追求，擠上了一條“你懂的”的道路。

生活有時就是那么逼仄，本林又一次被擁入政治的圍欄。他依賴著原有的中藥認知走上了一條注定會因淺薄而失敗的道路，最終因為“一把草”的醫(yī)療事故而成了被打擊的靶子，被扣上了“被階級敵人利用變質(zhì)下水的、破壞合作醫(yī)療事物、危及貧下中農(nóng)的生命、破壞我們事業(yè)的”帽子，被盧書記親自下令揪出來，徹底被掀翻了。這里沒有握手的藝術(shù)，卻是中了第一次握手的毒。盧達產(chǎn)生的培養(yǎng)本林的念頭一旦付諸行動，旋即就將他的生活推入了深淵。本林底子里的愛恨情仇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出來，每每想起總是氣憤不已?？善婀值氖牵诖孱^和孫玉峰的重逢時的握手卻始終脫不了最初握手的愉快想象。

在盧達率工作組進駐河邊村子的第二年，他主動與本林握了手。那時本林慌促地看著他，在情緒轉(zhuǎn)變?yōu)閮?yōu)越的享受時，手卻被抽空了，陷入了眾人的哄笑和嘲弄之中。這樣的握手，投射在本林的心頭的是感激、痛楚，還是困惑？

后來，盧達暑期回村，造訪本林，彎腰與他握手。本林十分錯愕，以不停地翻白眼和不友好的態(tài)度來質(zhì)疑盧達的來訪，催促著老婆大云謝客。這些不歡迎的舉動里除了映射的敵對外，是否連一點點曾經(jīng)的美好都不曾動搖過？

而在盧書記幫助他和玉峰修好紡繩的機器時，他主動與盧達握了手。這個握手里既有對他和孫玉峰友誼的尊重，又似乎夾雜著禮貌感謝的味道。在麻繩出現(xiàn)在河邊村子時，本林遭到了眾人圍聚的嘲笑，盧書記幫他解了圍，他帶著自我隔絕的使命感，與盧書記快意地握手，借口去叫賣麻繩，并乘機甩掉了盧達。本林歷經(jīng)世事失落之后的狡猾在這個細節(jié)的設(shè)置下若隱似現(xiàn)，也許他已在隔絕與盧達的生存空間。

當麻繩廠關(guān)閉后，在蘆青河里，盧達給本林出了做蒲窩的主意，他緊緊地攥著盧達的手，并道出“盧小達，你是個好人”的肯定，那句“你到底還是沒忘了我本林”的話其實把一個農(nóng)民被知識分子關(guān)注的渴望再次拖出。然而生活的遭遇讓盧達猛然覺悟，他已經(jīng)幫助不了本林了，因為當一個知識分子從外面的世界看待蝸居的農(nóng)民時，他明白了本林的局限性，可他還是忘不了去彌補本林，幾經(jīng)努力，為本林尋得了一個拖耙子的營生。當他即將回省城時，拖耙子的本林快樂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故事又出現(xiàn)了一個在感恩的世界里簡單地生活著的本林。

究竟是誰發(fā)明了握手，讓作者可以不厭其煩地運用它，在切入細微的同時，又放大了一個小農(nóng)民的喜怒哀樂？

（三）有些回想總會有味道的

我們可以拒絕很多東西，卻抵制不住記憶的侵蝕。美好的回憶經(jīng)常是人一生中可以反復咀嚼的精神食糧。

當村口的墜琴聲飄進他的耳朵，他很快陷入了與孫玉峰友誼世界的回憶里。其所產(chǎn)生的力量，超越了那個愛嘮叨、甚至戳他痛處的老婆大云給他帶來的畏懼。在孫玉峰出現(xiàn)的那個晚飯后，本林在門口的高草墩上仰望天空。那些令人愉快的往事像一群流星雨朝他撞來，在他心底激起一股幸福感。

在夏夜的蘆青河里，本林又折回了那段激情歲月。他享受了燃燒的欲望，追逐著一往無前的革命忠誠。在他看來，那腔沸騰的血液似乎天生是為這而流動，自己隱約看見的人類文明與蟲獸野蠻戰(zhàn)斗的場面，以及人類最高等生靈的不可撼動的優(yōu)越地位。

當失敗又再一次沖進本林的生活里，蘆青河成了他最終的救贖，他愜意地躺在她的懷里回想，把記憶拉到快樂生活開始的影子——童年。蘆青河締造了本林的童年，那時他與蘆青河親密的感情，像一條魚對水的渴望，承載著無數(shù)的無憂無慮和永不疲倦的感覺。因此，一到了蘆青河，一雙溫柔無比的手便撫慰著他的傷口，讓他忘記了痛，忘了疲乏。而今在慘痛的現(xiàn)實面前，一汪憋著的淚水也毫不保留地淌進了蘆青河里，讓望著簡單生活的眼睛清明了起來。

回憶是人生存的一種方式，對于每個可以自由呼吸的人而言也許都是公平的，就像孫玉峰他有權(quán)把自己關(guān)在小院子剛落成的美好光景中。在麻繩廠開辦的夜晚，那一方小院子在他的懷想中變得那般豐腴、美妙、任性。不知何時長了幾棵樹，豎著一排樁子，蜘蛛結(jié)了網(wǎng)，黃鼠狼做了窩，兔子窩塌了，葫蘆架子朽了，都是那么任其自然，似乎院子中所有的存在和毀壞都永遠烙印在最初的美好，一絲一毫都無法剝離開。

本林、孫玉峰在作者的筆下遁入了美好的記憶中去享受自己，行走在文章中，不管是盧達與故鄉(xiāng)事物的對語，還是大云與本林關(guān)于中草藥藥性的爭論，作者三言兩語勾畫的小進與姑娘戀愛的場景，乃至本林拉耙子的快活心情，無一不是在觸動我們?nèi)の痘驑?gòu)想或遺失的美好本真。

遺憾的是許多如我的人學會了模仿，背著一個又一個沉重的殼，擠上了別人生活著的路。

一個人走著走著，也許有時該靜下來，好好回想一些美好。

（四）很多人都曾想回頭

希臘神話中描述了大地之子安泰的故事，讀者很容易發(fā)現(xiàn)打敗安泰的辦法就是讓他離開大地。這個解答在張煒的這部小說里一樣可以得到很好地印證。

小說中主要塑造了李本林、孫玉峰、盧達三個人物形象，他們共同表達的是一種從離開或背棄到回歸的生活軌跡，解析的是許多時代下許多人的生活模式。

盧達原先是海邊公社里的一個官，通過學習改變命運而成了一個大學生。當進入城市的校園 后，他像現(xiàn)在的大學生一樣，在大學里情不自禁地走進了一場“戀愛”。只是這場“戀愛”的對象是他曾經(jīng)生活過的那片土地。

田埂、橋頭、小碼頭、葡萄園邊，這些記憶流連的老地方，微涼的海風、綠油油的莊稼、搖鈴的土豆、躥纓的玉米，結(jié)水仁的花生等可親的意象仿似一個個怦然心動的戀愛片段，靜靜地臥在他的思念里。

在他暑期重新踏入這片土地時，熟悉的人群和海邊的叫喊聲，像一股股陌生的冷氣，蓋住了他的雙眼。他靜默地凝視這片土地，只有深情地觸摸才可成為彼此推心置腹的方式。他喟嘆歲月的無情，卻又在茫然地找尋著什么。在海邊一個愣怔怔的身影像一把無形的手，一下子揪住了他的魂。于是，往事決堤，酸楚滋味涌上了他的心頭。

在一個特殊的時代，一個公社的官可能用三言兩語便可扶起了一個人，也可證據(jù)確鑿地打倒一個人。當本林仍在盧達為其伸張正義和盡心栽培的美幻情感世界里沉睡時，一盆路線斗爭的冷水狠狠地朝他潑過來。他在批斗中很快地落魄了，而命運又在此時與開起了玩笑。

他的小舅子小進因擅自做主的愛情被送去改造，卻瘋著回來了。在盧達的心里，那個家庭中的兩個人辜負了他的用心良苦，更砸碎了他的時代信仰。而當一個舊時代的激流靜止時，一個農(nóng)村的知識分子建立在不否認隨波逐流卻無可把握地給別人帶來傷害時，固有的人性良知推動著他渴望做出一些彌補。

他預知拜訪本林會得不到好臉色，卻偏向虎山行；他捕捉到本林準備做“大事情”的端倪，自覺地跟進，竟幫本林和孫玉峰修好了紡繩的機器；他在被本林機智甩掉后，不由自主地走到碼頭，給了本林一個兜售麻繩的好主意；他在夜晚的蘆青河里被本林的阿Q精神勝利法重拳回擊后，卻又為本林醞釀了新的生計；他耐心地聆聽本林關(guān)于蒲窩生意的沮喪遭遇后，思忖著這片土地上的人世滄桑，最終尋獲了一顆覺醒的初心，決計再次去幫助本林；他站在等值的道義上悲哀地審視本林對孫玉峰崇拜至極的友誼，卻又一頭扎進去尋找本林。他安靜地坐在老槐樹下等待本林，漸起的南風卻用琴聲拐走了本林。他終于又幫助了本林，為本林謀得一份羨慕的營生，在滾動的煙塵里望見了一份新生。

這個在時代的洪流中翻騰的人，在往昔生活的影子里幾經(jīng)折騰后，最后帶著滿懷的信心離開。小說的結(jié)尾如此設(shè)計讓我想起了《麥田里的守望者》里的霍爾頓，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擄掠了他，正是那份切膚之痛給了他擔當麥田守望者的渴望和理想。而一顆覺醒而真正自由的靈魂經(jīng)得住時間的拷問，故鄉(xiāng)的情懷和土地的兒子的使命讓盧達聽從了心里的聲音，找回了自己，也預示著他將踏上一條更堅決的人生之路。

單從這個角度上看，本林是幸運的。

他曾自喻為最背運的破簍斗，永遠也跳不進一條魚，然而他卻仍愿意將自己安放在蘆青河的流水里。在蘆青河的夢境里，本林的心是柔軟而安適的。他享受著魚一般的歡愉，任性地游弋、嬉戲，編織出一個最可寶貴的童年記憶；他又可隨意拿取，因有一串閑逛抓來的小魚，心安理得地和孫玉峰膩在一起，壓住兇悍的老婆比手畫腳的威脅，守住了一點男人的底氣；他還可支起與小進的二人世界，盡情地開釋生活的瑣碎，求得一個無大無小的過后。

當一個特殊的時代恫嚇了他，他隱藏了對蘆青河的感情，被命運丟給挫折去折磨。被批斗、參加武斗負傷、辦麻繩廠失敗等經(jīng)歷接踵而至。于是，他又爬回了蘆青河，并清醒地告誡自己：什么時候背棄蘆青河，什么時候就倒霉，再也不離開蘆青河了。

在故事的最后，本林確信了此生與蘆青河的關(guān)系，這一切和魯迅先生《在酒樓上》的那只蒼蠅是何其的相似。它冒著被拍死的生命危險，接受世人極度的厭惡，仍百折不饒地飛來飛去，為的只是接近它認定的目標。

如果從本林的歸宿來看待孫玉峰的結(jié)局的性質(zhì)，至少也是良性的。孫玉峰最后回到了“孫玉峰就得養(yǎng)蜂”的宿命論和“蜜蜂聽了音樂多產(chǎn)蜜”的科學講法里，一如既往地在墜琴聲追求著陶醉心靈的音樂藝術(shù)。

因為拉琴，孫玉峰開始了一段表演的藝術(shù)生涯；因為聽琴，孫玉峰說通了領(lǐng)導，幫助本林求得了一個跑龍?zhí)椎拿啦?，讓一份友誼有了交接的符號；因為排戲，孫玉峰鄙視了一個門外漢對藝術(shù)指手畫腳的“政治干預”，憤然背上琴回家；因為琴聲，孫玉峰和本林為開辦的紡繩廠收購到了三小捆紅麻；因為年長者對他拉琴的贊美，孫玉峰完全沉入了忘我之中；因為盧達的幫助，孫玉峰又以琴聲來認定了一段友誼。

一場意外的傷害讓孫玉峰停止了拉琴，然而他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撫摸著墜琴，用力地撥出一個震撼的聲音。紡繩廠的失敗讓他很自然地就躲到琴聲中去，盡快地忘掉眼前的事實。當蒲窩的生意小有成績時，他便情不自禁地向看店的小姑娘獻藝……

回味全文，依稀可聽得見孫玉峰的琴聲，在琴聲的維度里，無論是悠揚深沉、凄涼哀慟，還是令人難以把持的浪的意境，歲月所烙下的是孫玉峰跌宕起伏的情感印痕，隨處洋溢的是一個將音樂藝術(shù)和人生熔于一爐的性靈。

《儒林外史》里的嚴監(jiān)生見到妻子挑掉了最后一條燈芯，才放松地死去，他以死前之舉完成了吝嗇鬼的角色定位。那是一個飽滿人物形象的塑造，是一種個人生死姿態(tài)的定格，始終無法跨入一個時代。而盧達對那片土地的拳拳之心，本林對蘆青河的執(zhí)著依戀，孫玉峰對藝術(shù)的孜孜不倦，卻在一個跳躍、躁動、時代里，喊出了一份人性、生命與生活的回歸，暗引著我們?nèi)ニ荼厩笤?，去正視現(xiàn)實，去真實而自然地謀劃未來。

《你好，本林同志》或許不是張煒最成功的小說，然而站在上述拆解的文字上看，其中的情感價值卻值得我們回味、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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