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瑪記憶
朗瑪記憶
沙月
朗瑪廳在拉薩的興起,大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事兒。隨后不久就火起來了,很快就蔓延至各地各縣了。至今仍長盛不衰。
朗瑪廳是西藏人的叫法,大體上相當于內(nèi)地歌舞廳和酒吧的混合體,但卻有明顯不同。內(nèi)地的歌舞廳主要是歌舞,自己坐著,看別人唱唱跳跳。抑或是鉆進閉塞的小包間里,自己OK幾下子,不過三五人以至十人八人的自娛自樂,追求的是獨樂樂,不關(guān)也不管他人甚事。朗瑪廳卻大不同。朗瑪廳雖同樣是歌舞始終,但卻是大廳,容百兒八十人的那算小型,三五百人的也算不上大型的。朗瑪廳享受的是眾樂樂,自然無有包間雅間之類阻礙隔閡。內(nèi)地的酒吧是喝酒的地方,而且大多喝的是雅酒,不容喧嘩的。朗瑪廳不容置疑一定喝酒的,但一般不喝白酒也不喝紅酒,卻是歌舞貫穿始終,喝酒貫穿始終,隨著發(fā)展現(xiàn)在自然也有了工廠生產(chǎn)的青稞酒。歌舞不停,啤酒不止。只有也只能在那種震撼情感震撼心靈的場景里,才真正能夠感覺到什么叫歌舞的天堂啤酒的海洋,才能真切地觸摸雪域民族曠達包容自由熾熱的靈魂肌膚。
最最給人印象深刻的,那種人人和樂人人友善的氛圍。內(nèi)地娛樂場所,大多小群小幫,各自包廂,不容穿幫,若不慎走錯門戶,輕則惡語相向,重則老拳互毆,舞刀弄棒。朗瑪廳卻絕不,素不相識的一大群人,見面則相互微笑點頭示意,鄰桌甚至相互敬酒攀談,恰如舊時內(nèi)地農(nóng)村過喜事吃大席似的,其樂融融,其情融融。
我進藏工作的時候,恰恰是拉薩的朗瑪廳繁榮初顯的時候。當時拉薩正值熱火朝天地城市建設(shè),觸手可及的富裕生活使整個城市人們變得格外精力飽滿激情洋溢,朗瑪廳得出現(xiàn),猶如夏日里的拉薩夜雨,為改革開放進行時的西藏人帶去縷縷清涼,及時緩解著人們在致富路上的旅途疲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幾乎一夜之間,拉薩城里冒出了大大小小幾十家朗瑪廳。那個時候,時髦漂亮的拉薩女郎,發(fā)型時尚,穿著新潮,騎著摩托車,嗖嗖地穿行在大街小巷,賺足了人們艷羨的目光。到了晚上,她們裊娜的身影肯定出現(xiàn)在朗瑪廳里。藏文化本來就很包容,人們在新事物面前從不扭捏彳亍。特別是進入現(xiàn)代化的西藏人,有她們在生活潮流前面率領(lǐng),大家便毫不猶豫地走進朗瑪廳休閑娛樂。
我第一次進朗瑪廳,是在來西藏后的第三年。那是初冬的一個周末。傍晚,留著一絲不茍的背頭的文子帶著小個子羅布來找我了,說,走,去個地方,保準你喜歡的。不由我分說,拉著我就走。嘴里不停,別老呆在屋子里,啥年代了哦,該放松還得放松……直到走了好遠,文子才告訴我,去朗瑪廳。我們?nèi)サ睦尸攺d在林廓北路中段,離家不遠,一會兒就到了。面街的是個大鐵門,門頂頭懸掛著不大的招牌。門道很深,大約五六米的樣子。沿著暗乎乎的門道進去,里面好大啊。上下兩層,底層最里面是大約一米來高的簡易演出舞臺,中間是大大的舞池,其他三面是觀眾們喝啤酒的地方,擺放了很多矮矮的藏式桌凳;二層中間是大大的天井,環(huán)天井的三面和一層布局一樣,不同的是擺放的桌凳比較高,漢式的那種,三圍的觀眾們一眼可以看清舞臺和舞池的情景。我們進去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坐了很多人了。在一層選了位置坐下,羅布揮揮手招來服務(wù)員,說先來二十聽啤酒。啤酒來了,羅布搶先將錢拍在盤子里,說,喝完再說。一會兒演出就開始了。以藏歌獨唱為主,偶爾夾雜一些舞蹈和樂器演奏。聽說演唱者大多是音樂學校的學生,還有一些專門跑場子的歌手,其中不乏一些當時很有名氣的藏族歌手。我們一邊喝著一邊聊著,羅布不用說,文子是老西藏,認識的人多,不時到其他酒桌那里和熟人碰杯,不時有他和羅布的朋友過來和我們碰杯。令我感動的是,鄰桌的和我們素不相識,但相互之間往往相視一笑,于是便端起杯子碰杯,似乎大家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似的。氣氛祥和而溫馨,人人相善而友好。遇到自己喜歡的歌手,聽到自己喜歡的歌曲,在服務(wù)員那里花五元錢買了哈達,就可以直接上臺去獻了。大約深夜十二點半左右,快節(jié)奏的隱約響了,這便是朗瑪廳當日生意結(jié)束的信號,客人們紛紛離開桌子走向舞池,隨著音樂,或隨心所欲地蹦迪,或手拉手地跳鍋莊……
朗瑪廳的記憶是溫馨的熱烈的。即使一個人理性到了怎樣死板無情的地步,朗瑪廳也會把他的感性點燃,把他的感情喚醒。
不久,在距離我的駐地很近的林廓西路開了一家朗瑪廳。一天無事,我便強拉硬拽地拉了老洪去了那家朗瑪廳。老洪是安徽人,搞理科的,平日里極其不茍言笑,即使遇到最最開心的事情,他也只是嘴角拉一拉罷了。那晚在朗瑪廳,盡管老洪沒有喝幾杯啤酒,但還是激動的忘形了,不停地說著亂七八糟的事兒,甚至還給一位演唱《慈祥的母親》的歌手獻了哈達,還和一位素不相識的藏族漢子碰了杯……
回家的路上,老洪一再地說,最后那個吹薩克斯的,那一曲《回家》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吹薩克斯的,叫索朗,文子介紹我和他認識的,我們一起的時候,經(jīng)常親昵地叫他“郎”。去朗瑪廳,只要郎在,他的節(jié)目還沒有到的時候,差不多每次我們都要一起喝幾杯的。有好幾次,他專門為我演奏了節(jié)目。每次回憶起來,心里便暖融融的。
在西藏工作的內(nèi)地人,難免有時候孤獨會襲上心來,朗瑪廳便是他們遣散心郁的地方。我曾經(jīng)遇到過這類情況,后來好久回想起來也覺得有意思。一天傍晚,我和妹妹潘多去街上吃飯回家,半路上遇到了以前單位上的三個女同事,見面之后非要拉我們?nèi)ダ尸攺d玩,妹妹掙脫跑了,我便被她們“綁架”去了,喝了不少啤酒,聽了她們不少傾訴……無疑,朗瑪廳其實就是繁華都市里的草原,是可以讓人們的靈魂催馬揚鞭盡情放歌的地方。
朋友德吉的一句話說得非常準確,去一次朗瑪廳,一個星期心情都是很美的。
最教我難忘的,是在宇拓路朗瑪廳那次。二〇一二年冬天的一個傍晚,我正在家里,忽然手機響了,一聽是卓瑪。卓瑪教高中數(shù)學,年輕有為,我們以前就認識的。卓瑪在手機里告訴我,她和以前的幾個老師,還有幾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在宇拓路朗瑪廳玩,要我無論如何去和他們一起玩。我們相差二十多歲,我覺得自己去了會影響他們,于是就反復(fù)推辭。卓瑪很執(zhí)拗,說我不去他們就會一直蹲在外邊等我。沒法子,我趕緊出門打的趕到。果然,朗瑪廳外邊的街道上,群培、拉珍等七八個男女青年在冷風中瑟瑟發(fā)抖,我一時感動地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拉薩比較有名的朗瑪廳,要算是布達拉宮廣場西側(cè),紅山飯店旁邊的那家,歷史比較久,大概有十八九年了,里面的節(jié)目也不錯。前兩年,著名歌手容中爾甲也在拉薩開了朗瑪廳,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生意很是不錯??上У氖?,我僅去過兩次,其后不久我便回了內(nèi)地……
我一直記念著朗瑪廳,一直記念著拉薩城里那片綠色的草地……
朗瑪廳,就這樣,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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