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江山當了毛家灣村的村長以后，就比沒當村長以前有變化。首先是肚子比以前大，走起路來，八字步邁得比以前開。說是一年后要讓村里大變樣，結果是他家的房子大變樣，從平房一下子變成樓房，門樓修的比村里任何一家人都闊氣。不用說毛江山的心里是得意的。

那天，風和日麗。毛江山的心情特別好，特別好就想喝點酒吃點肉?？擅缴孕?，不愿意花太多錢買酒買肉。買一瓶啤酒和一條小魚毛江山還是愿意破費的。

一瓶啤酒，一條小魚，擺在一張小桌上。毛江山放好一雙筷子，坐在小凳上，伸手拿過啤酒瓶，用牙把啤酒蓋一咬，“啵”的一聲，打開了，先看蓋內有沒有獎。蓋內有兩個藍字：“三角”，毛江山“呼”地從小凳上站起來，拍手道：“幾天好運氣，果然中獎了，待我前去兌獎。”

毛江山快步來到商店，把蓋往柜臺上一撂，對售貨員說：“小蘭這是有獎的蓋，給我兌成人民幣！”

小蘭嘴一撇：“不兌！”

毛江山眼一瞪，說：“你敢！你不兌我就給你丈夫說，你跟九狗好?！?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蘭臉一紅，頭一低：“好吧我兌?！?/p>

小蘭在錢盒里找了半天，臉又一紅，柔聲說：“毛哥，三角錢這個真沒有啊?！?/p>

毛江山冷哼一聲，道：“沒有？給三塊糖也行?！?/p>

小蘭柔聲說：“你看毛哥，我這小本生意，掙個錢不容易，就免要小妹這三塊糖吧？”

毛江山臉一繃，頭一歪，不言語。

小蘭柔嫩的手，伸到毛江山面前，小聲說：“妹的手讓毛哥親一口，能否抵得過三塊糖？”

毛江山把頭一仰，朗聲道：“我毛江山堂堂村長豈能與你做著齷齪之事!"毛江山轉身，出店，向家而去。毛江山回到家，心里非常生氣，一生氣喝起酒來就比較快，那瓶啤酒瞬間就灌倒肚里。小魚沒吃幾口就剩下一排魚刺，毛江山又把魚盤子端起，舔了一遍，舔罷，抹了一下嘴，掏出煙來坐在小凳上抽。等煙抽罷，往沙發(fā)上一倒，做美夢去了。

毛江山睡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落西山。他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他發(fā)現(xiàn)肚子異常大，大的就像快要打爆的輪胎。毛江山怪叫了一聲，罵了句娘，在抽屜找了一件東西，急匆匆出門去。

毛江山出門沒走幾步，迎面走來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一把把毛江山揪起，往地下一摁。毛江山被摁到地下，痛得嗷嗷叫。那魁偉大漢照毛江山腿上猛踢一腳，踢得毛江山齜牙咧嘴。

九狗罵道：“作死 的毛江山！別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

毛江山忙說：“九狗兄弟！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p>

九狗一把提起毛江山，說：“作死的毛江山！你欺負小蘭了？”

毛江山強做了一個笑臉：“九狗兄弟，看在你我都姓毛的份上，你得相信我，她小蘭把手伸過來我都沒親，我知道她是你的相好的，就是借九個膽也不敢碰你相好的?！?/p>

九狗冷哼一聲：“諒你也不敢！”

毛江山眼睛眨了眨，說：“九狗兄弟，一團和氣嘛。再說今年你爸的養(yǎng)老金，我給你多發(fā)點。”

九狗眼一亮，拍拍毛江山身上的土，笑道：“當真毛哥！我真不該打你！”

毛江山揉著腿，說：“沒事沒事?！逼鋵嵜酵忍鄣膮柡Α?/p>

九狗給毛江山遞了一根煙，點上，轉身屁顛的走了。毛江山約摸九狗走遠了，朝他走的方向吐了一口，罵道：“老子給你多發(fā)個球！老子咒你一家子死光光！啊呀個呸！”

此時，月正明，一輪滿月懸在天上。

那夜，毛江山痛的一夜未睡。

次日，天亮。毛江山的助理，其實是毛江山找來的小會計。上級撥下來的各種款項，他都與毛江山四六分成裝到自己的腰包里。他面黑瘦俏，目光陰沉，少言寡語，似乎始終只會說一個字：是！

毛江山無論說什么，他都只會點頭說：“是！”

毛江山讓他騎摩托帶自己到縣城看病，他點了一下頭，“是！”

一輛摩托呼嘯著，飛也似的向縣城駛去。

縣城的繁華，是鄉(xiāng)村看不到的。毛江山就被這種繁華癡迷，他決定先看一會這鄉(xiāng)村少見的繁華，再去看病。即便他的大肚皮惹來別人怪異的目光，他也不管。他讓助理先到醫(yī)院門前等他。他卻獨自一人，在街上轉悠，還拖這一條被人揍傷的左腿。

他轉的厭倦了，決定要去看病的時候，已是黃昏。

黃昏的夕陽照在毛江山的臉上，一片金黃。夕陽也照在一個小女孩的臉上，也是一片金黃。

毛江山看著小女孩，小女孩也看著他。

毛江山從小女孩的眼睛里看出了無奈和無助。

小女孩從毛江山的眼里看出了他會幫自己買下那雙可愛的紅皮鞋。然而，毛江山不是個樂于助人的人。

“叔叔！可不可以幫我買下那雙紅皮鞋。我有了錢會還你的！”小女孩說。

毛江山不語。

賣鞋的胖女人冷笑一聲，說：“連腳都沒有的死丫頭片子！還想穿鞋！可笑死我了！”

小女孩哭了。

毛江山果然看見小女孩沒有腳，他的心一震。他深知一個小女孩的愛美之心，他深知一個沒腳的小女孩對一雙鞋的渴求。

他搓了搓手，想了半天。他對賣鞋的胖女人說：“這雙鞋多少錢？老子給這小女孩買了！”賣鞋的胖女人陪笑道：“四十元，先生你真是個好人呀！”

毛江山從兜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摔到胖女人的臉上。

胖女人有賠笑道：“我給您找六十?！泵绞忠粨]，不用找了。

此時的毛江山仿佛一個偉人站在斜陽里！

小女孩望著毛江山遠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蹦跳著，走到胖女人面前，放下紅皮鞋。對胖女人說：“媽媽！這個家伙真好騙！”

毛江山叫來他的助理，陪他到醫(yī)院去看病。

毛江山走到醫(yī)院門口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他的助理還在等著他，毛江山吹了一下口哨，理了理自己的亂發(fā)，對他說道：“你回去吧，明早再來接我?！敝睃c了一下頭說：“是！”助理騎上摩托，消失在夜色里。毛江山抽了一根煙，走進那燈光照的亮如白晝的醫(yī)院。醫(yī)院的藥味，刺激的毛江山打了一個噴嚏，這一聲噴嚏，使排隊掛號的人群對毛江山投來既憤怒又討厭的目光。毛江山將頭一歪，眼一閉，神情甚是傲慢！

輪到毛江山的時候，已是大半夜。那醫(yī)生甚是和藹可親，圓圓的腦袋架著一對圓二餅。醫(yī)生看了一下毛江山，說：“你哪里不舒服？”毛江山說：“渾身不舒服，首先是這肚子大是何原因？”

醫(yī)生用聽診器在他肚子上聽了聽，沒言語，用筆在紙上劃了劃。說：“先拍個片子，再化驗一下血?！?/p>

于是乎毛江山跑了五樓拍片子，又跑了六樓化驗血。累的毛江山筋疲力盡，氣喘吁吁，差一點就暈死過去。

累了大半夜，總算事情是辦妥了，就剩下醫(yī)生定結論了。可來到醫(yī)生處，門已上鎖。敲門，門不開。毛江山又找值班的醫(yī)生，答案是：明天八點再來吧。

毛江山心里那個氣呀，簡直沒法形容。毛江山就只能找個墻角湊合著等天明。

天，總算是明了。

毛江山就早早等候在醫(yī)生門口，時間到了，醫(yī)生來了。不過是另換了一個醫(yī)生，同樣是和藹可親。

毛江山拿出化驗單，遞給醫(yī)生。醫(yī)生看了一下，說：“沒事，一切正常。”

毛江山說：“大夫，我這肚子大是何原因呢？“醫(yī)生笑著說：”你肚子里面有氣，氣放了，就好了?！?/p>

毛江山說：“看來得往我肚子上割一刀了？”

醫(yī)生連笑帶點頭，道：“嗯?！?/p>

毛江山撓了撓頭，說：“手術做下來得多少錢呢？”

醫(yī)生撇嘴一笑，說：“你這是小手術，不貴，才十萬。”

毛江山眼一黑，倒退兩步?！鞍⊙窖?，十萬還不貴？”

醫(yī)生白了他一眼，“你這人怎么能這樣說呢？你說錢重要還是命重要？你看吧，你要是做手術我就給你安排地方，不做你就走，等看病的人還多呢?！懊窖垡婚]，無奈的嘆了口氣，：“做吧?！?/p>

醫(yī)生更加和藹可親了，笑著說：這就對了么?！把援叄苍诩埳蟿澚藙?。

毛江山要動手術是在次日中午。他的助理也來為他忙前忙后。

毛江山對他助理說：”我住院的這些日子里，村里的事情你要多打點，我家你也多跑跑，多照顧照顧我媽媽，她老人家歲數(shù)大了做什么事不方便，你可要多去看她?！爸碚f：”毛哥，放心。等你好了把你的終身大事辦了，好讓他老人家放心?！懊匠扉L嘆：”“你毛哥，被女人傷怕了”

毛江山準備做手術了。

毛江山心里多少有些緊張。他平躺在手術臺上，像待宰的羔羊。

先來了一個護士，用粗粗的針管在他屁股上，扎了一針。直扎的他哭爹喊娘。

最后來的是兩個醫(yī)生，一個端手術盤，一個做手術。

一個醫(yī)生說：“你來給他做吧？”另一個說：“還是你做吧，張主任讓你先在他身上練一練手。趕快做完我們還要吃涮鍋子呢。‘說完兩人嘻嘻一笑。

毛江山心里一驚，心里罵道：”他媽的，這是草菅人命??！“有一個聲音，毛江山聽著熟悉，可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其實毛江山腦子好使的很，他拼命地想，好讓這個聲音在腦子里歸位。

少頃，他腦子里一亮堂，想起來了。就是那天笑話小女孩沒有腳的胖女人。

毛江山害怕了，毛江山絕望了。他想逃跑。他一用勁，就覺眼前一片烏黑，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毛江山醒來，是三天以后。肚子果然不大了，只是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疤。

幾天后，毛江山精神抖擻回到村里。

他原想村民會爭先恐后的來看望他。

結果村民沒有一個人來看望他，第一個來的還是他助理。

助理說：”毛哥，你看病的這幾天我已經(jīng)是名副其實的村長了?！懊叫χf：”你干村長和我干村長還有區(qū)別嗎？“助理冷笑一聲，說：”有！我干是民心所向，你干是禍國殃民?！?/p>

毛江山一怒，道：“大狗你說什么？”

大狗道：“你挪用公款，貪贓枉法。又用村里公款看病，我已如實向上面匯報了。不日，就會讓你法辦?！懊街挥X心口一痛，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翌日，毛江山奄奄一息，他覺得腹內劇痛，滿臉大汗。他母親急忙找來一名村醫(yī)，村醫(yī)草草割開他的肚腹，從肚子里夾出一柄做手術用的小剪刀。完畢，有草草給他縫上。

有一天，大狗耀武揚威領著一群人來找毛江山法辦。

更進毛江山的大門，就聽里面哭聲響成一片。

大狗手一擺，示意：往回返。

那年秋天，毛江山死 。

毛家灣的天空依然是那么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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