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散文:回家是最好的旅行

江南暮春,天空陰沉。多情的梅子雨依舊淅淅瀝瀝,如同情人間的纏綿絮語。
許久沒有見到陽光了。
所幸,暑假近在咫尺,這是教師這個職業(yè)最好的福利。于是,開始計劃旅行,到一個盛開陽光的地方去。
打開旅游雜志,開始搜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最后眼睛還是落在了那一方土地。果斷地做出決定——回家,還有比青藏高原的陽光更熾烈的地方嗎?
開始數(shù)著日子等待,心里漸漸有了一種煎熬感。假期終于如期來臨,急不可耐地踏上了旅程。
在回家的交通工具中,我最喜歡火車。三十多個小時的車程,于我卻是莫大的享受,甚至是一種奢侈。平日快節(jié)奏的生活,分秒必爭,人忙碌得像只陀螺,難得擁有這么大片的時間讓我消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生活有時需要一次暫停,來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欣賞一路撩人的風(fēng)景,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jīng),甩掉一身惱人的煩悶,我想旅游的妙處恰在于此。
踏進(jìn)車廂,把心騰空,將自己裝入這個與世無爭的小空間,任它十萬火急的事都暫時跟我無關(guān)。先一頭栽在臥鋪上,來一次不計時間的酣睡;醒來,靜坐窗前,沏一杯清茶,讓一股別樣的幽香流溢在空氣里,清雅而芬芳。眼神隨意地滑行,感受窗外一閃而過的美景。時間不再是滴答作響的秒針,而是只睡意朦朧的貓,在暖融融的陽光下慵懶松軟地緩行。日升,日落,日落,日升,不經(jīng)意間,從東南到西北的景色悄然轉(zhuǎn)換,蔥郁和枯黃,精致和粗獷,繁華和蒼涼,恍如人生浮夢一場。
這一路的風(fēng)景竟與自己的生命旅程何其相似。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值蔥蘢年華。也許是外面的世界充滿了誘惑,也許是厭倦了高原的環(huán)境過于空曠,自己的夢想無法安放。于是,毅然地告別。穿過無垠的戈壁,廣闊的草原,湛藍(lán)的青海湖,神秘的昆侖山,一路南下,到了一個精致繁華的南方都市。
城市很美,只是很擁擠。為了尋找自己的一席之地,必須拼命地擠進(jìn)去。逼仄的空間讓人無法奔跑,只能被人海推搡著一路前行,有時覺得很疲憊,可一回頭,看到密密匝匝的人群在后面追趕,于是一刻也不敢懈怠,緊跟前面的人群,亦步亦趨。終于有一天,白發(fā)開始造訪,倏地一驚,才發(fā)現(xiàn)花一樣美麗的時光竟飛一般地逝去!不知何時,在努力的追尋中,丟失了自己。
人總是在追尋中失去,失去后再追尋。
正如此時的我,在回家的路上。
家,一個讓冰冷的心變得溫暖的地方。平時它隱匿在你看不見的一隅,在一個不經(jīng)意的時刻,或是月明星稀之時深夜猝醒,或是日落霞?xì)堉H路途茫茫,或是燕去花落之間身單影只,或是笙歌簫鼓之后人煙散盡,這時,它便執(zhí)拗地順著你的心藤悄悄地爬上來,纏繞著你,柔軟著你。
“鳥飛返故鄉(xiāng)兮,狐死必首丘”,世上有幾人能夠忘記故園?自古以來,多少孤鴻浪子,漂泊流離,忍受無數(shù)凄風(fēng)冷雨,飛雪寒霜,至死也要回到家中。即使無奈的成了一抔白灰,也要執(zhí)意葬回家鄉(xiāng)。生的肉體不能回歸,而靈魂卻不能不安棲在自己的家園。
家,讓多少征戰(zhàn)沙場的勇者,戍守邊關(guān)的將士,筑城服役的卒夫,貶謫客鄉(xiāng)的遷客騷人憂思落淚?!安恢螘r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薄案袝r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p>
家,讓多少海外赤子魂牽夢縈,踽踽彷徨?!半m然/根須伸了又伸/卻總不能觸及/生我的鄉(xiāng)土”(舒蘭《瓶竹》);“故鄉(xiāng)的歌是一支清遠(yuǎn)的笛/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保ㄏ饺荨多l(xiāng)愁》);“但/總會有一天/我們手握手/肩并肩/回到我們/小橋流水的故鄉(xiāng)/竹籬茅舍的家園”(左曙萍《旅程》)
也許萬物繁華落盡,終歸為一。人的一生幾度分離,幾度團(tuán)聚,悠悠數(shù)載,榮華已逝,那時,許多東西會從時間的沙漏里流失的無影無蹤,而唯有想家會像一首熟悉的老歌,從你缺了牙的口里時不時地溜出來,讓你老淚縱橫。
童年撒嬌時母親溫軟的懷抱,裊裊升起的炊煙里深情的呼喚;少年叛逆時父親嚴(yán)厲的目光,恨鐵不成鋼中起落的巴掌;青年遠(yuǎn)行時父親結(jié)結(jié)實實捆扎的行囊,母親一遍又一遍重復(fù)的叮嚀,一個個簡單的細(xì)節(jié)連綴成生命里最美好的畫面和最豐富的記憶,讓流浪在外的游子永生銘記。
火車依舊徐徐而行,故鄉(xiāng)漸近,我的心如水般澄凈。我仿佛看到了高原蔚藍(lán)的天空上飄逸的白云,看到了嬌黃的油菜花旁牛羊成群,看到了戈壁深處等待已久的駝鈴,看到了雪山腳下蒼顏白發(fā)的阿媽,望穿秋水的眼睛。
看遍世間萬物,沒有比家更美的風(fēng)景。
走遍千山萬水,沒有比回家更好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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