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當客車馳近家鄉(xiāng)的時候，一股寒流就無忌地灌進了車里。暮色里， 飄灑而下的是如絮的雪花。雪花的美麗讓自己忘記了沒有暖氣的車廂一路早就盛了冬的凜冽風寒。隨著沿路下車的人越來越多，這個時候，我的手腳都快凍僵了。我讀書的那個城市雖同為冬天，卻是暖和得多了。

車子剛停穩(wěn)，我就看見到坐在小賣部的父親見到有車停靠，急急站起身來往外張望。父親手里抱著一件嶄新的粉紫色的羽絨服，當他看見我下車，迎上來讓我穿上了那件衣服。瑟瑟的風雪里，我感到暖和了許多。買零貨的阿姨對著我一個勁的說：你父親已經(jīng)等了一下午了，一看到有車來就往外頭看……接過依然保留著父親體溫的衣服，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口里一直責怪父親沒有必要那樣等著我。其實心底的歡喜卻附著更深濃的情感。

那件衣服是我的第一件羽絨服，它一直陪伴了我好多年。求學的下學期，父親總會再三叮囑我捎上那件冬衣。雖然我所在的那個城市冬季并不冷，但是我還是聽父親的話帶上它。一個冬季鮮有穿上它的機會，每當翻箱子，與我同宿舍的室友看見了都會投來羨慕的目光。看著壓在箱底的衣服，心底總是得意著，溫暖著。在父親給我買的衣物中我認為最美麗的一件了。

此后，在我走上工作崗位后，那件衣服也陪了我許久，雖然隨著時裝的改朝換代，那件衣服已經(jīng)不再合身，合時了，并且也開始泛白破舊，當我卻一直視如珍寶，母親再三告訴我要拆了裱鞋墊，我卻一直不依。

就是這樣的父親，固執(zhí)起來誰都拗不過他！可是他有時卻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在我的記憶里，媽媽從來沒有給我買過衣服，從小學到中學，一直到工作了一、二年，我的衣服都是父親買的，都是很呆板、很正統(tǒng)的學生裝束類的。這深深的影響了我作為女人所應該或者是所必需的對衣服的鑒賞能力。所以穿在我身上的衣物就常常被冠上了：呆板、木訥、土氣諸如此類的詞語。傻氣的我就是這樣包裹在父親著衣的標準里。所以，那個相當長的時間里，時尚美麗之類的詞匯只是我對同齡人艷羨的目光的追尋的贊譽。高跟鞋、牛仔褲對我來說總是那么陌生。至于走在時尚前沿的那些勁爆的應時的流行元素一直沒有孔隙找到一容身之地了。所以《走進新時代》的我就蜷伏在父親的時代里唱著丑小鴨的歌這般度過。“節(jié)儉”“樸素”這類詞語就成了我同一個戰(zhàn)壕的兄弟姐妹了。

就是這樣的父親，有時脾氣暴躁的十分厲害：家人的言行稍稍不如他的意，他那聲音真的很怕人，那雙暴怒的眼睛里只有一團火，讓人望而生畏。從小，我就學到了一招，在父親還沒扯破嗓子大喊叫的時候就快快閃一邊呆著，或者早早做好討好他的事兒：快速找到他要找的家什。父親的暴怒的樣子經(jīng)我們姐弟的口往外一傳：村人的孩子十有八九都非常害怕見到并不多見的父親，因為父親只有周末才從單位趕回家?guī)图依锼排瞧弋€三分地。事實上，父親對那些孩子總是一臉的笑意，這常常惹起我們的嫉妒。父親的性格里應該是隱藏著雙重的矛盾吧：心底是一千個對子女的好，可是那語調(diào)就又是那么惹人惱！姐姐曾經(jīng)向我告知一件事：逢年過節(jié)父親都會從工資里拿出一點錢給她們，你要是推卻，他的臉就拉得很長......從我跟父親相處多年來看，其實我最懂他了：心里惦念的還是孩子們，可是他不善于表達！就是我有一兩篇拙作成了鉛字，就是我工作稍有起色，他那難得的笑容在我看來也是那么牽強。一切習慣了。我就這樣認為，溫言細語對他是一種苛求。他一向就是這樣以“家長”獨尊的，容不得駁斥！容不得動搖！這樣不可撼動的地位決定了他的大包大攬：我的求學、就業(yè)，姐們的婚姻?？蓱z的兩個姐姐就是在父親的安排下成為人妻的，幸運的是在我的自由戀愛的宣言還熱騰騰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端倪，只是問了一聲：你在和XX好嗎？“難道不行嗎？”我的反問他竟然沒有異議，所以我高唱著自由戀愛的凱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就領(lǐng)著戀人回家了，很幸福的是那戀人就成了我孩子的爸。所以，對于我的婚姻，我可不敢抱怨，只有好好經(jīng)營了，不然，嘿嘿，最怕見到父親黑著臉訓斥的樣子喲。有時想想在親友們、村人遇見為難之事時，做決斷的父親其實是蠻有一種大將風度的。所以多少糾結(jié)心的事也就釋然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就是這樣的父親，隨著年歲的增加，頭發(fā)白了，嗓音也不再那么洪亮了?？墒峭诵菰诩业乃€是閑不?。禾锢锏仡^都會去薅弄一番，隔壁鄰舍的纏人官司他會義無反顧去做調(diào)解。

就是這樣的父親，生病也會一直挺著，好說歹說住上院，還沒好清爽就開溜了。最近去地里摔了一跤，一家人都勸他來城里照照片子，可是他就不應，說啥肉是長在他身上的，他自己知道，還自作聰明弄一些草藥療傷。一瘸一拐他仍然在奔忙著。這樣子二月有余，我三番五次電話催促才來城里看看，一看：骨折了！看著他淤青的腳踝，我責怪他的語氣竟然跟他一個調(diào)：沒有溫聲細語！不知什么時候，我就這樣被潛移默化了。

再過幾天，就是父親65歲的生日了，我期盼著兒女們的歸去不要再惹得他火起才好！兒女齊聚一堂，我想他心底是高興的，只是言語上不會那個而與.......

在路上，常?？吹礁概H昵牽手而過，內(nèi)心總會激起一些漣漪：如果父親那般倒不是我的父親了！現(xiàn)以此文獻給像父親一樣透著中國農(nóng)民執(zhí)拗的父輩們。也在此借《父親》這首歌結(jié)束憶起的過往，讓風就這樣在心河里蕩起：漣漪里是父親微躬的背影和一瘸一拐的走姿。熟悉的歌聲已經(jīng)響起：想想您的背影，我感受了堅韌，撫摸您的雙手，我摸到了艱辛。不知不覺您鬢角露了白發(fā)，不聲不響您眼角上添了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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