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殤/第一章

王小木正兩手油污端著盒飯,雪白的盒飯上被他手上的機油弄的好像流血的小豬,盒飯是鹵面條,他剛打開,這時候褲兜里的手機響了,他一邊用一次性筷子往嘴里扒拉一大口面條,一邊把手機打開放在耳朵上,用肩膀夾著,耳朵里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男人的聲音,你是趙麗萍的老公吧,王小木這時候面條已經(jīng)吃了一大半了,面條很少,也就是幾筷子,可是缺要六塊錢,好在王小木平常飯量就不大,王小木嗯嗯兩聲。 你老婆也沒有請假,今天咋沒有來上班,電話里那個聲音里有一種小領(lǐng)導(dǎo)的不滿。 王小木心里一咯噔,立馬把盒飯放在了地下,你是? 我是酒店餐廳的經(jīng)理,你讓你老婆趕緊給我打個電話,無緣無故不來上班,也不請假,是不是不想干了,男人說完就掛了電話。 這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多一些,秋分剛過,陽光依然濃烈,王小木稀疏的頭上滲出來明晃晃的汗水,大鐵門外面幾個穿著校服的孩子嘻嘻哈哈的去上學(xué),他立馬撥打老婆的電話,電話提示你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王小木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因為他們結(jié)婚六年來,老婆好像從來沒有關(guān)過機,他又給母親打電話,母親去了二十里外的鄉(xiāng)下老家,那地方四周都是山,信號不好,打了幾次才打通。 麗萍咋沒有去上班,跟著你回老家了嗎? 沒有啊,我昨天下午出來的時候,她還在洗衣服,你沒有打她電話,母親的聲音有點斷斷續(xù)續(xù)。 母親在電話里開始了她習(xí)慣性的絮絮叨叨,又是他媳婦越來越不像話了,丟丟的衣服也不洗,晚上回來就是關(guān)上門,不知道在屋里給誰打電話,王小木安慰了母親兩句,就說我回去看看,然后就掛了電話。 王小木在一個私人模具廠上班,他以前是一個機械廠的機修工,那個機械廠曾經(jīng)是這個中原工業(yè)城市的靈魂,幾千個工人,生產(chǎn)出來的面粉機曾經(jīng)暢銷全國各地,那時候,穿上一身機械廠的廠服,擠公交車都會讓人一臉的羨慕,廠里上千個小年輕,不僅沒有一個娶不來媳婦,而且個個娶到媳婦如花似玉。 王小木的父親是這個廠的老技術(shù)工人,在一次廠里舉行的五一旅游活動里,大巴車翻進了山谷,車上五十四個和父親年紀相仿,都是廠里技術(shù)骨干的老工人,沒有一個幸免于難,廠里一開始極力封鎖消息,把死者家屬集中在廠辦公室一個大院,從來沒有見過的廠長,一個個和滿臉凄凄的家屬握手,然后廠里拿著打印好的協(xié)議書,軟硬兼施的逼迫家屬簽字畫押,每個人賠付五萬塊錢,補發(fā)二十個月工資,安排子女一個進工廠上班,家屬們盡管不愿意,可是開始還笑瞇瞇的廠長臉一拉就說,如果不愿意,按一般工傷事故處理,每個人補發(fā)二十個月工資,啥也沒有,家屬大多數(shù)是沒有文化的老娘們,面面相覷一陣后,一個個簽了字。 那時候的王小木還在技校讀書,王小木生下來只有四斤多,母親奶水又不夠,據(jù)母親說那時候買不起奶粉,父親在機械廠的工資一家老小日常生活開支都不夠,母親就去回老家弄回來玉米,拉成粒,加進白糖喂他,王小木初中畢業(yè)就進了技校,他學(xué)習(xí)不好,上班年齡太小,于是和很多機械廠的子弟進了廠辦技校,那時候王小木才十六歲,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是生龍活虎的樣子,只有他總是好像霜打的茄子,蔫兒吧唧的樣子。 王小木一開始是學(xué)徒工,一個月二百多塊錢,三年后他出師了,每個月工資五百多塊,父親的賠付款母親在市區(qū)買了一套八十多平方的商品房,一家人才搬離了居住了幾十年的棚戶區(qū),王小木有一個妹妹,那時候正在讀高中,母親沒有工作,所以那幾年王小木的工資,總是留下幾十塊錢,全部給了母親,他不吸煙,不喝酒,不打牌,就是幾十塊錢在他兜里也是回家的時候,給了妹妹。 王小木結(jié)婚那一年,23歲,老婆是自己師傅的一個同事的女兒,長得普普通通,或許王小木第一眼看見老婆,就是因為老婆的皮膚非常白,盡管臉上有一些雀斑,不過一白遮三丑,家里的房子是兩室一廳,他們結(jié)婚后,那個比較大的臥室,以前是母親和妹妹住的,現(xiàn)在成了他們的新房,不過房子是老式結(jié)構(gòu) ,隔音效果非常不好,母親有哮喘病,天天晚上咳個不停,讓兩個剛剛進入狀態(tài)的新婚夫婦總是不能盡興。 王小木結(jié)婚后第二年,廠子就開始走下坡路了,一開始只是一兩個月不發(fā)工資,后來全勤獎什么的都沒有了,而且半年不發(fā)工資,再后來廠子關(guān)閉了兩三個車間,除了一些技術(shù)工人和有門路的人外,其他人都一個月發(fā)二百塊錢生活費自謀出路,再后來廠子換來換去,越換廠子越蕭條,原來的廠長帶著七姑八姨去了美國,現(xiàn)在的廠長就想方設(shè)法倒賣廠里的機器和廠房,工人們開始在市區(qū)十字路口集結(jié)游行,政府派出防暴警察,老百姓無論如何弄不過政府,后來一個個乖乖的都回去自謀生路去了。 這時候王小木的兒子已經(jīng)一歲了,老婆通過一個親戚去了市區(qū)一個七日連鎖酒店的餐廳當服務(wù)員,王小木跟著師傅去了郊區(qū)一個私人機械廠,一個月工資是計件工資,比在廠里多了一倍,不過工作時間比在廠里也多了一倍,有時候趕上趕活,他就吃住在工廠,十天半月也不回去一趟。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身體不行,還是生活壓力大,自從有了孩子后,王小木對夫妻生活就沒有了欲望,回到家里腳都不洗就睡了,老婆下班一般都是十一點了,孩子跟著婆婆睡,老婆 一般下班后在酒店已經(jīng)洗過了,回家換上睡衣挨著他躺下,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他下面磨蹭,王小木心里開始有了一點欲望,不過一進入老婆濕滑的身子就開始軟了,老婆不滿的抱著被子一邊睡去了。時間長了,王小木竟然有了一種害怕回家,害怕和老婆同床共枕的想法,兩個人其實都是二十七八的年紀,正是如狼似虎,老婆勸他去醫(yī)院檢查一下,他心里有點不悅,說,兩口子不干那事,又不會死,我是這一段加班加點累倒了。 王小木所在的私人機械廠,主要是來料加工,私人工廠隨意性很大,有時候十天半月沒活,沒活的時候,王小木就去郊區(qū)一個魚塘去釣魚,王小木釣魚有一套,別人一個上午釣不上來一兩條,他一個上午可以釣七八條,一同來的人嫉妒地說,你有啥絕招,他媽的你和魚是親戚啊,王小木嘿嘿一笑,用手撓撓日漸稀少 的頭發(fā)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有魚緣吧。 釣上來的魚多了,王小木會給菜市場的魚販子,換幾個錢,少了就讓母親燉魚湯,忙的時候,有時候十天半月顧不上回來,私人機械廠在郊區(qū),距離他們居住的地方四五十里,來來回回坐車得七八塊錢,王小木心疼,家里的房子買的時候還不過時,現(xiàn)在的小區(qū)一個比一個漂亮,老婆下班回來總是拿回來一沓五顏六色印刷精美的賣房廣告,什么花園小區(qū),什么人間天堂,可是一平方就要五六千,買一個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就得幾十萬,還不加上裝修,據(jù)說有錢人裝修下來比買房子都貴,這幾年他省吃儉用,銀行存折上也就存了不到五萬塊錢,連郊區(qū)一套平房都買不起,老婆在酒店一個月兩千塊錢,也就是顧得住家里的日常生活,兒子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有時候他想想就發(fā)愁,他總是嫌棄自己沒本事,前一段,一個工友的老婆跟著山東一個老板跑了,那個山東老板是一個瘸子,年齡比他老婆大一二十歲,可就是因為有錢,現(xiàn)在的女人都是長個錢心,沒有良心,不過這個工友的老婆長得就是漂亮,漂亮的女人沒有本事的男人是看不住的,好在自己的老婆除了身材可以,長相一般,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老婆會有什么外遇,他心里想有外遇的女人都是長得漂亮的,不漂亮的女人那些有錢的男人誰會去喜歡。
婚殤2/麗萍
這人生出來什么樣子,是由父母的基因決定的,因而一個人的五官就有了父母的痕跡,在鄉(xiāng)下有一種俗語叫做 :男隨母,女隨父,也就是說女孩子更多遺傳的是父親五官的輪廓,這些不一定有科學(xué)道理,但是你細心去觀察的確有對的成分,麗萍自幼就比較瘦弱,初中以前還看不出來,初中以后個子突然猛長,身架像極了做木工的父親,瘦長,好像是一根沒有枝杈的竹子一樣。而且五官也像是照著父親的臉刻下來一樣,尖長臉,細長的眼睛。 麗萍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盡管家里不是太富裕,因為會計出身的母親精打細算,家里的日子過的也算是順風(fēng)順水,父親老實巴交,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一輩子從來都是母親的馬前卒一樣,不讓吸煙,吸了二十多年,一天四包煙的木器廠有名的大煙鬼,說戒就戒了,不讓喝酒,天天下班回來,喜歡去街口黃記豬頭肉買半斤豬肺,一包水煮花生米,斜靠在家里那把幾乎支離破碎的躺椅上,一邊聽著收音機里的豫劇,一邊美滋滋弟弟喝一口酒,喝到高興處,會把正在門口陽光下踢毽子的五歲的麗萍喊過來,用酒盅給麗萍倒上一點,看著麗萍辣的小臉通紅的跑開了。 每個人的童年都是美麗的,都會有一種不同于他人的記憶的味道,尤其是女孩子的童年,過多的會有父親寬厚的背影,因而一般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都有一種戀父情結(jié)。 麗萍的記憶里,父親身上不僅僅有很濃厚的酒味,還有一身勞動布工裝上那刨木花優(yōu)雅的香氣,這種香氣會一直穿越所有最小的回憶,一個低矮的平房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人在悠閑的喝酒,收拾的干干凈凈的院子,西邊是一排排爭奇斗艷的花兒,大門口的角落長著一棵開滿了雪白花朵的梨樹,三月的陽光,明凈而細膩,她和一個扎著羊角辮,比她個子低半頭,有一個紅撲撲的笑臉的小女孩在玩跳皮筋,兩個小女孩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細長的皮筋在小女孩纖悉靈活的腿下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圖形,那個小女孩叫小娟,比她小一歲,長得畫里的小明星一樣,明亮的大眼睛里總是流露出一個小女孩天真無邪的快樂,附近幾乎所有的大人,尤其是男人,都喜歡抱抱這個洋娃娃一樣可愛的小女孩,而麗萍的目光里永遠是一種憂郁的眼神,而且她脾氣古怪,動不動就不和你玩了,三歲看小,其實人的美麗是與生俱來的,只不過有的人的美麗丟給了長大后生活的艱辛,有的人的美麗卻因為以后生活的優(yōu)雅更加美麗。 麗萍是一個從小非常要強的女孩子,可能在家里是最小的,總是養(yǎng)成說一不二的習(xí)慣,哥哥姐姐也都讓著她,她從小就喜歡和人攀比,上小學(xué)的時候,別的學(xué)生拿了一個不銹鋼保溫杯,她回家就哭著讓父親跑遍了半個城市才給她買來,平常哥哥姐姐的衣服總是舊衣服,而她的衣服總是一年四季都在添,不過麗萍上學(xué)的時候?qū)W習(xí)一般,初中畢業(yè)后沒有考上高中,父親托關(guān)系讓她進了高中,不過她讀到高二下半學(xué)期就不上了,父親問她為什么,她撅著嘴說,討厭班主任,不想上了,后來父親才知道,是因為她在學(xué)校和同學(xué)搞不好關(guān)系,學(xué)習(xí)成績也是中下等,而班主任又是一個非常勢力,正在更年期的女人,總是對她冷嘲熱諷,她一氣之下就不上學(xué)了。 下學(xué)那一年,她才十六歲,年齡太小上班抓不住,于是就在家跟著姐姐賣衣服,姐姐這時候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姐夫是一個憨憨厚厚的男人,兩個人在農(nóng)貿(mào)市場租賃了一間門面賣童裝,姐姐就讓麗萍去幫忙,不過多長時間的長時間,麗萍就哭著不去了,母親問她為什么,她支支吾吾不說,后來姐姐來了,告訴母親,麗萍不會說話,老是把買衣服的人氣跑,姐姐說了她幾句,她就跑回來了。 麗萍下學(xué)兩年后,母親給她在食品廠找了一個工作,一個月四五百塊錢,她在這個食品廠干了兩年,一分錢也沒有給家里拿,還有時候往家里要錢,她的錢都買成了化妝品和衣服,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正是愛美的年紀,不過在麗萍的心里,永遠有一種心靈的憂傷,就是無論她怎么打扮,廠子里幾個僅有的男孩子都不喜歡和她說話,有一次一個女孩子過生日,本來她也送了禮物,那個女孩子中午在飯店請客,竟然沒有喊她,這件事讓她傷心了很長時間。 其實現(xiàn)實生活里還是普普通通的人最多,智商普通,相貌普通,可是你只要循規(guī)蹈矩的去接受生活的普通,一輩子就會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的過下去,尤其是女孩子,最怕你長個普普通通的臉蛋,偏偏想要不普通的生活,男人長的普通了,可以通過奮斗去改變,而女人基本上就是靠相貌決定你的未來的幸福,因為那些長得好,家庭條件又好的男孩子,都想找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做老婆,這也是人之常情。 麗萍在嫁給現(xiàn)在的老公之前,前前后后見了七八個男孩子,一家有女百家求,十八九歲的女孩子,無論你長得多么普通,都會有一種青春的婉約,她一米六四的個子,皮膚很白,就是有點瘦,有的是她嫌棄男孩子個子矮,工作不好,有的是她看上了別人,而別人看不上她,其實普通的女人,如果你沒有內(nèi)在的柔美,很難打動一個優(yōu)秀男人的心,這樣一來二去,她就到了二十四歲的年紀,二十四對于男孩子還是瘋玩的年紀,對于女人卻意味著婚姻的大限,過了這個年齡,女人挑選的機會就會越來越少,也就是這一年,一個親戚介紹了現(xiàn)在的老公,這時候麗萍已經(jīng)有了一種大女的疲憊,再加上父母一直嘮嘮叨叨,她就兩眼一閉,披上了婚紗,那一年,麗萍二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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