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落葉

一個深秋的黃昏,我在校園里散步,不期然地遇見一枚落葉。
本來,我打算像往常一樣走過去,只要小心一些,不要踩到它就好。可是這次,我偏偏低下了頭,看到了它,還撿起了它。
在一地零零散散的黃黃的落葉中,這枚葉子還是那么青綠,綠得著實有些顯眼 ,甚至有些刺目的心痛。綠著的葉子不是應該在樹枝上飄搖嗎?綠著的葉子不是應該等待西風把它們染得燦黃嗎?為什么這么早就投降?白霜畢竟還沒有來施威折磨。
懷著一種莫名的不解,我撿起了它。
撿起了它,我才為自己的懷疑羞愧了。因為這是一枚傷痕累累的葉子,它的葉蒂已經斷了,已經枯灰了,他在枝上負痛地掙扎了多少天,流盡了最后的鮮血,才落下來。
它的英勇是不被人注意的,它的傷痛是不為人所知的,它在我們的頭頂的藍天下飛舞飄揚了長久的時光,為我們遮烈日,擋疾風暴雨,也不為我們所認識。它只是一樹濃蔭中的一枚,像個孩子的手掌,渺小、鮮綠而又安詳。(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只是,它的質地已不再鮮嫩,捧在手里,我感到那種與風塵戰(zhàn)斗了一生的疲憊、沉重與滄桑。它的四角已經翹起,枯灰的斑點已經像老人的皺紋一樣改變了它的模樣。清晰的脈絡像河流一樣四處奔流,干凈、明亮。
我湊近了深嗅,一種摻雜著泥土的芬芳,淡淡的、若有若無。這算不算是一種香?一種只有剎那的敏感才可以捕捉到的芬芳,一種在風雨旅途上默默地搏斗了一生才積攢的清香。
“一枝一葉總關情”,我坐在桌前極力想象,也捕捉不到它的憂傷。是的,一枚飽經滄桑的純粹的葉子能有什么憂傷?只是它歡樂地來,群聚著生,如今卻孤單地離開,默默地飄零。是它不懂的憂傷嗎?它已將悲傷隱得無影無蹤。是它不留戀枝頭嗎?它已將那份無奈演變?yōu)榈◤娜荨?/p>
在西風頻起的時候,無邊落木蕭蕭下,遍是風聲,遍是離情,那才是秋葉的節(jié)日。孤孤單單地離開,的確冷清。而且,秋葉是有色彩的,有的像火一樣燃燒,有的像陽光一樣燦爛,有的醬紫,有的黯淡了,悄悄地枯槁。如果不卸了綠裝,就好像失卻了一份完整,畢竟有些遺憾吧。
當這種遺憾不為人知,有不可傾訴的時候,這種失落不符合遺憾的情緒了。究竟應該怎么評價這奉獻了一生也飛翔了一生的葉子??!那么平靜的面容,那么青綠的姿態(tài),的確沒有離去的哀愁,倒像是一個簡單的休止符,靜靜地,沒有撞擊的力量,沒有毀壞的力量,安靜地撲向大地的懷抱,像是皈依,像是還鄉(xiāng)。
深秋黃昏里的一枚落葉,輕輕地叩響了大地的心門,卻重重地撞擊我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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