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玫瑰我愛你

“敏”探春（之一）

黃良興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春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曹雪芹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一而再，再而三地傳遞對人間美好事物的肯定，闡述什么是人間最美的概念，要闡述這個概念，就要借助外在的感性形象使自己對美的觀念顯現(xiàn)出來，主觀的概念與客觀的形式完美地統(tǒng)一起來，他對美的無限自由的精神感受就灌注在了探春這個外顯的形象之中，同時，他用高超的藝術(shù)手法，將外顯的客觀事物和人物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一個渾然無界限的玫瑰式人物——探春。生活里的探春是不完美的，藝術(shù)里的探春形象卻是完美的。曹雪芹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成功了，完美了，登峰造極了。

按《紅樓夢》文本的交代，探春與兩種花有關(guān)系，一種是玫瑰花，一種是紅杏花。紅杏花是在第63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死金丹獨艷理親喪”，寶玉生日時，寶玉和姐妹們開夜宴抽花簽，“寶釵又擲了一個十六點，數(shù)到探春，探春笑道：‘我還不知得個什么呢?！焓殖噶艘桓鰜恚约阂磺?，便擲在地下，紅了臉，笑道：‘這東西不好，不該行這令。這原是外頭男人們行的令，許多混話在上頭?！娙瞬唤猓u人等忙拾了起來，眾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恭賀一杯，共同飲一杯?！娙诵Φ溃骸艺f是什么呢。這簽原是閨閣中取戲的，除了這兩三根有這話的，并無雜話，這有何妨。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f著，大家來敬?！边@個紅杏，主要是暗示探春的命運，因為花簽詞說“日邊紅杏倚云栽”，那朵紅杏是以云層為土壤，高高在上，當(dāng)然就有很濃厚的皇室的寓意，就是指探夫家地位非常地尊貴，說明她將來會嫁為海疆的藩王的命運。第一百十九回有交代，“忽有家人回道：‘海疆來了一人，口稱統(tǒng)制大人那里來的，說我們家的三姑奶奶明日到京了。’王夫人聽說探春回京，雖不能解寶玉之愁，那個心略放了些。到了明日，果然探春回來?！?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認為，紅杏花不是探春的的代表花，只是她的命運的一個象征物，真正能賦予探春性格特征的是玫瑰花。出現(xiàn)在第六十五回，興兒拍手笑道：“三姑娘的渾名是‘玫瑰花’。”尤氏姊妹忙笑問何意。興兒笑道：“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的，只是刺戳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養(yǎng)的，‘老鴰窩里出鳳凰’?！?/p>

在人們的審美意識中，有一種美又紅又香，是玫瑰，它的特點之一就是渾身散發(fā)濃郁的芳香，曹雪芹就借助玫瑰來表現(xiàn)，特別地設(shè)置了探春這個人物。探春的代表花是玫瑰花。她能代表生活中一種眾人喜愛的人，一種像玫瑰花般的人。

探春與元春、寶玉是賈政所生的三姐弟，但與元春、寶玉不同，她是庶出，她的母親是賈政的妾——趙姨娘，她還有個弟弟賈環(huán)，那兩個人到處惹人嫌，就連芳官這樣的“戲子”也不買他們的帳，在賈府沒有地位。探春因為是賈府的“原應(yīng)嘆息”四春之一，特別是元春去了皇帝老兒身邊后，留下的三春，同起同坐，再接著是黛玉寶釵的到來，大家在一起的機會漸漸多了起來，這個妾生的女兒，與賈環(huán)的地位本是一樣，本不受重視，但靠她自己的人格芳香，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和喜愛。

在《紅樓夢》里用了整整三十六回，寫探春的一個沉潛的過程。第二回只用了一句話交代她的出身：“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第三回：“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作者惜墨如金，用最金貴的文字點出這只“老鴰窩里” 出的鳳凰，形神兼美，接下來的三十多回，探春基本上處于時隱時現(xiàn)的狀態(tài)。

但到了第三十七回，作者就開始對探春如水般地潑墨了，《紅樓夢》中最有雅趣的活動，品味最高的社團——海棠詩社，由探春發(fā)起了。她用最文雅的方式寫“花箋”給寶玉，邀請大家來吟詩作賦：“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余脂粉。若蒙棹雪而來，娣則掃花以待。”說出了大家的希望，表達了眾人的意愿，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yīng)?！疤酱盒Φ溃骸也凰闼?，偶然起個念頭，寫了幾個帖兒試一試，誰知一招皆到。’”對她說的話“大家聽說，都拍手叫妙?！彼娜藲饩褪沁@樣獲得的。

探春是一個大度、喜交友、有愛心的人，渾身散發(fā)著淳正的芳香，所以她才會得到大家的喜愛。

第三十八回，“林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個繡墩倚欄桿坐著，拿著釣竿釣魚。寶釵手里拿著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檻上<爪甲>了桂蕊擲向水面，引的游魚浮上來唼喋。湘云出一回神，又讓一回襲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眾人只管放量吃。探春和李紈惜春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迎春又獨在花陰下拿著花針穿茉莉花?！边@里就是作者特別設(shè)置的一個自然中的人為場所，形成了著名挪威城市建筑學(xué)家諾伯舒茲所說的“場所精神”，“便成為解釋、表達、或包容人們生活中的矛盾和復(fù)雜的一個媒介?！摈煊?、寶釵、迎春，或釣魚，或戲魚，或穿花，探春和李紈惜春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這個場所剪影，其實就是突顯她的悠閑群處的玫瑰特質(zhì)。

探春不僅要姐妹們高興，而且還要將這份高興讓更多的人來分享，第三十九回：“寶玉心中只記掛著抽柴的故事，因悶悶的心中籌畫。探春因問他‘昨日擾了史大妹妹，咱們回去商議著邀一社，又還了席，也請老太太賞菊花，何如？’”她要通過賞菊來讓更多的人進行交流，要把這個“派對”開得更大，她事事想在人前，她的這個形象是要完成作者審美理想中的“敏”字，“敏，疾也?！墩f文》”而這種思想敏銳，反應(yīng)快的特點，又結(jié)合她為別人著想，為大家著想，這就讓人們感受到了她的玫瑰的芳香了。

在第四十回，作者通過“場所精神”表現(xiàn)了她的令人喜愛的大氣，“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并不曾隔斷?！彼且粋€通體透明，無事不可對人言的人，這樣的人當(dāng)然大家都喜愛。“賈母向薛姨媽笑道：‘咱們走罷。他們姊妹們都不大喜歡人來坐著，怕臟了屋子。咱們別沒眼色，正經(jīng)坐一回子船喝酒去?！f著大家起身便走。探春笑道：‘這是那里的話，求著老太太姨太太來坐坐還不能呢?！Z母笑道：‘我的這三丫頭卻好，只有兩個玉兒可惡。回來吃醉了，咱們偏往他們屋里鬧去?！北娊忝孟矏?，老太太也喜歡了，保持自己高雅大氣的同時，保留一些合群從眾的心理，應(yīng)該是曹雪芹追求的審美理想，并且將這種理想灌注在探春這個形象之中，用挪威的諾伯舒茲所說的“場所精神”，在這個世俗的空間連綿不斷地演繹著。作者在闡述如何讓社會去接納你，你又如何才能讓自己的人生價值得到最大的展現(xiàn)的人生道理。

玫瑰能創(chuàng)造和諧清新的宜人氛圍。第四十二回，“黛玉又看了一回單子，笑著拉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畫個畫兒又要這些水缸箱子來了。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妝單子也寫上了?！酱骸畤啞艘宦?，笑個不住，說道：‘寶姐姐，你還不擰他的嘴？你問問他編排你的話?！瘜氣O笑道：‘不用問，狗嘴里還有像牙不成！’一面說，一面走上來，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擰他的臉?！痹凇靶€不住”中，從正面教育黛玉如何去做人。

第四十五回，“話說鳳姐兒正撫恤平兒，忽見眾姊妹進來，忙讓坐了，平兒斟上茶來。鳳姐兒笑道：‘今兒來的這么齊，倒像下貼子請了來的。’探春笑道：‘我們有兩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四妹妹的，還夾著老太太的話。’鳳姐兒笑道：‘有什么事，這么要緊？’探春笑道：‘我們起了個詩社，頭一社就不齊全，眾人臉軟，所以就亂了。我想必得你去作個監(jiān)社御史，鐵面無私才好。再四妹妹為畫園子，用的東西這般那般不全，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說：只怕后頭樓底下還有當(dāng)年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來，若沒有，叫人買去?！P姐笑道：‘我又不會作什么濕的干的，要我吃東西去不成？’探春道：‘你雖不會作，也不要你作。你只監(jiān)察著我們里頭有偷安怠惰的，該怎么樣罰他就是了。’鳳姐兒笑道：‘你們別哄我，我猜著了，那里是請我作監(jiān)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個進錢的銅商。你們弄什么社，必是要輪流作東道的。你們的月錢不夠花了，想出這個法子來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錢?？墒沁@個主意？’一席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了?！笔虑檗k成了，“眾人都笑起來了”。 為了給大家創(chuàng)設(shè)更有利的活動條件，就算是大俗人，探春也會想辦法去請來，眾姐妹能不尊重喜愛她嗎？“玫瑰玫瑰枝兒細”，探春此時還是人微言輕，但為大家辦事，不想自己的得失，人氣就這樣慢慢地培養(yǎng)起來了。

把體貼入微的話語打入人的心窩，第四十八回，“探春笑道：‘明兒我補一個柬來，請你入社?！懔庑Φ溃骸媚锖慰啻蛉の?，我不過是心里羨慕，才學(xué)著頑罷了。’探春黛玉都笑道：‘誰不是頑？難道我們是認真作詩呢！若說我們認真成了詩，出了這園子，把人的牙還笑倒了呢?！薄爸灰娤懔馀d興頭頭的又往黛玉那邊去了。探春笑道：‘咱們跟了去，看他有些意思沒有。’說著，一齊都往瀟湘館來。一時探春隔窗笑說道：‘菱姑娘，你閑閑罷?！懔庹鸬溃骸e字是十五刪的，你錯了韻了。’眾人聽了，不覺大笑起來?！?/p>

“寶玉道：‘二姐姐又不大作詩，沒有他又何妨?！酱旱溃骸叫缘葞滋?，他們新來的混熟了，咱們邀上他們豈不好？這會子大嫂子寶姐姐心里自然沒有詩興的，況且湘云沒來，顰兒剛好了，人人不合式。不如等著云丫頭來了，這幾個新的也熟了，顰兒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寶姐姐心也閑了，香菱詩也長進了，如此邀一滿社豈不好？咱們兩個如今且往老太太那里去聽聽，除寶姐姐的妹妹不算外，他一定是在咱們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個要不在咱們這里住，咱們央告著老太太留下他們在園子里住下，咱們豈不多添幾個人，越發(fā)有趣了?！瘜氂衤犃耍驳拿奸_眼笑，忙說道：‘倒是你明白。我終久是個糊涂心腸，空喜歡一會子，卻想不到這上頭來?！狈治鰡栴}方方面面都考慮到，姐妹們都裝在她的心里，處處為人著想，雖然“玫瑰玫瑰枝兒細”，但它就這樣長大了，她的身邊，打造了一個團隊，一個群體，從三十七回之前的沉潛，到三十七回后的成長，玫瑰的香氣越來越芬芳了，也越來越濃厚了，周圍的人們均已感受到了。

第五十五回，芳香四射的玫瑰，開放在賈府的正中央了，鳳姐病倒后，讓人氣大、有能力的探春代理管家，“平兒一來時已明白了對半，今聽這一番話，越發(fā)會意，見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樂之時相待，只一邊垂手默侍。……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個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鏡等物來。此時探春因盤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雙膝跪下，高捧沐盆，那兩個小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著巾帕并靶鏡脂粉之飾。平兒見待書不在這里，便忙上來與探春挽袖卸鐲，又接過一條大手巾來，將探春面前衣襟掩了。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薄疤酱簹夥綕u平，因向平兒道‘“我有一件大事，早要和你奶奶商議，如今可巧想起來。你吃了飯快來。寶姑娘也在這里，咱們四個人商議了，再細細問你奶奶可行可止?！絻捍饝?yīng)回去?！痹谫Z府里要讓鳳姐佩服的人沒幾個，探春是她佩服的人，再有寶釵等人的鼎力相助，把一個大觀園治理得安安穩(wěn)穩(wěn)，“家人都歡聲鼎沸說：‘姑娘說的很是。從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這樣疼顧我們，我們再要不體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長夏開在荊棘里 玫瑰玫瑰我愛你”，探春的生母趙姨娘以及親弟弟賈環(huán)，給她惹了不少的麻煩，她是生在“老鴰窩里”，但這絲毫沒影響到她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在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薔薇硝，玫瑰露引來茯苓霜”，作者用了非常繁復(fù)的筆墨，敘寫了二件繁雜的小事。具體描寫了探春母親因“老鴰”風(fēng)波受到羞辱和探春的玫瑰芳香令她生母及弟弟受到保護。蕊官贈給芳官薔薇硝，在寶玉處被賈環(huán)看見，賈環(huán)問芳官要一些，芳官去屋里拿，但沒有了，就用了茉莉粉代替薔薇硝給了賈環(huán)，賈環(huán)拿回去討好彩云，彩云發(fā)現(xiàn)不是薔薇硝，趙姨娘認為受了芳官的騙，受不了，要去找芳官等人的麻煩，也要羞辱她們這些戲子，還說賈環(huán)沒出息，賈環(huán)說：“遭遭兒調(diào)唆了我鬧去，鬧出了事來，我捱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這會子又調(diào)唆我和毛丫頭們?nèi)ヴ[。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敝贿@一句話，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說：“我腸子爬出來的，我再怕不成！這屋里越發(fā)有得說了?！币幻嬲f，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飛也似往園中去。彩云死勸不住，只得躲入別房。賈環(huán)便也躲出儀門，自去頑耍。去到怡紅院，與芳官撕打起來，那個場面，有勸架的，有看熱鬧的，有幫打架的，有躲開的，連其他的戲子也參加戰(zhàn)斗了，夏婆子又用上一件事來挑唆了，“正沒開交，誰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當(dāng)下尤氏，李紈，探春三人帶著平兒與眾媳婦走來，將四個喝住。問起原故，趙姨娘便氣的瞪著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說個不清。尤李兩個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探春便嘆氣說：‘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動氣了！我正有一句話要請姨娘商議，怪道丫頭說不知在那里，原來在這里生氣呢，快同我來。’氏李氏都笑說：‘姨娘請到廳上來，咱們商量?！薄耙幌捳f得趙姨娘閉口無言，只得回房去了?！?/p>

芳官又弄了玫瑰露給柳家的五兒吃，五兒她媽又要將這個好東西轉(zhuǎn)送給五兒的表哥治熱病，五兒的舅媽為還人情又送給五兒媽茯苓霜，這茯苓霜是五兒舅舅從公門里弄回來的，五兒就想把一些送給芳官作為對她的玫瑰露的回報，被林之孝家等人發(fā)現(xiàn)，剛好鳳姐家丟了玫瑰露，查來查去，就要查到趙姨娘了，“平兒笑道：‘這也倒是小事。如今便從趙姨娘屋里起了贓來也容易，我只怕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別人都別管，這一個人豈不又生氣。我可憐的是他，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f著，把三個指頭一伸。襲人等聽說，便知他說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說：‘可是這話，竟是我們這里應(yīng)了起來的為是?！闭埧?，最后大家要保全趙姨娘的面子，是看在探春的面子上，怕傷了這朵玫瑰花，因為大家都喜愛她。在說趙姨娘的時候，大家連探春的名字都不愿說出來，是怕玷污了這個玫瑰花的芳香，這里也是一個探春不在場的空白式描寫，背景是探春不可小視的玫瑰花形象，作者運用這樣的側(cè)面描寫、烘托，充分地展示了探春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我們今天做人的道理也沒變，“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不是嗎？

第六十二回，“這里探春又邀了寶玉，同到廳上去吃面，等到李紈寶釵一齊來全，又遣人去請薛姨媽與黛玉。因天氣和暖，黛玉之疾漸愈，故也來了?；▓F錦簇，擠了一廳的人?！薄疤酱旱确交貋?。終久讓寶琴岫煙二人在上，平兒面西坐，寶玉面東坐。探春又接了鴛鴦來，二人并肩對面相陪。西邊一桌，寶釵黛玉湘云迎春惜春，一面又拉了香菱玉釧兒二人打橫。三桌上，尤氏李紈又拉了襲人彩云陪坐。四桌上便是紫鵑，鶯兒，晴雯，小螺，司棋等人圍坐。當(dāng)下探春等還要把盞，寶琴等四人都說：‘這一鬧，一日都坐不成了?！讲帕T了?！钡谄呤?，“賈母道：‘那里就四更了？’王夫人笑道：‘實已四更，他們姊妹們熬不過，都去睡了?！Z母聽說，細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只有探春在此。賈母笑道：‘也罷。你們也熬不慣，況且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只是三丫頭可憐見的，尚還等著。你也去罷，我們散了?！弊髡呷绱嗽O(shè)置，不都是為了突顯探春為人的可愛嗎？

探春的待人，處處散發(fā)著玫瑰的芳香，第八十二回，“初時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沒細看，此時見湘云這么說，回頭看時，自己早已灰了一半。探春見湘云冒失，連忙解說道：‘這不過是肺火上炎，帶出一半點來，也是常事。偏是云丫頭，不拘什么，就這樣蝎蝎螫螫的！’湘云紅了臉，自悔失言。探春見黛玉精神短少，似有煩倦之意，連忙起身說道：‘姐姐靜靜的養(yǎng)養(yǎng)神罷，我們回來再瞧你?！煊竦溃骸勰愣坏胫?。’探春又囑咐紫鵑好生留神伏侍姑娘，紫鵑答應(yīng)著?！鄙平馊艘?，體貼入微。在黛玉最后斷氣時，也只有探春和李紈身邊，“紫鵑忙了，連忙叫人請李紈，可巧探春來了。紫鵑見了，忙悄悄的說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罷?！f著，淚如雨下。探春過來，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經(jīng)涼了，連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鵑正哭著叫人端水來給黛玉擦洗，李紈趕忙進來了?！薄疤酱豪罴w叫人亂著攏頭穿衣，只見黛玉兩眼一翻，嗚呼，香魂一縷隨風(fēng)散，愁緒三更入夢遙！當(dāng)時黛玉氣絕，正是寶玉娶寶釵的這個時辰。紫鵑等都大哭起來。李紈探春想他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憐，也便傷心痛哭?！碧廴苏撸颂壑?。還是引用一句歌詞來表達我們對探春的喜愛之情：“玫瑰玫瑰我愛你，心的誓約，新的情意，圣潔的光輝照大地。”

曹雪芹的審美理想就像是源源不斷的生氣灌注在外部的客觀存在里，由作家自己確定它所賴以顯現(xiàn)的組織和形狀。正是審美在它的客觀存在里與它內(nèi)部精神的這種協(xié)調(diào)一致，所以形成美的本質(zhì)。但是把一切結(jié)合成一體的繩索以及結(jié)合的力量，緊緊地抓在作者靈魂的深處，整個形象是統(tǒng)一的，有震撼靈魂的力量，同時又具有它獨自的個性。探春這個玫瑰形象的成功塑造，是曹雪芹的偉大靈魂和高超寫作藝術(shù)的完美結(jié)合。

2015年寫于廣東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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