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去看你

白蘭華

老家的餐桌上，我說，爸爸，今年生日請客不？在農(nóng)家樂擺幾桌，把你的兄弟姐妹請來聚聚，行不？

人老了，喜歡熱鬧。人老了，想念親人。

可是，爸爸拒絕了。

他說，你陪我出去走一圈就行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想起了大邑的彭大爺。想去看看老朋友。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爸爸在家具企業(yè)上班，彭大爺做木材生意，來送木料，爸爸負責驗貨。

冬天的早晨，爸爸發(fā)現(xiàn)彭大爺臉色鐵青，嘴唇烏紫，全身哆嗦，說話斷續(xù)。病了？爸爸用三輪車把他送到醫(yī)院。掛號、就診、繳費、住院，等一切手續(xù)就緒，藥液一滴滴輸入病人的身體時，爸爸已經(jīng)汗流浹背，內(nèi)衫濕透。

彭大爺高大，健壯，盡管比爸爸大10來歲，但和腿部有殘疾、走路顛簸的爸爸相比，還是要精干利索許多。

爸爸瘸著腿跑上跑下，本來就有嚴重支氣管炎的他，更加氣喘，上氣不接下氣。

一天一夜，爸爸盡職守在病床邊。一直等到彭大爺?shù)膬鹤觼砹?，爸爸交了差，才如釋重負?/p>

一個僅僅見過幾面，沒有啥子交集的人，遇到困難，爸爸伸出援手，給予幫助。這只是爸爸善心的本能，換了其他人，他一樣會鼎力相助。

因了這緣分，他們成了朋友。

彭大爺家住大邑，一個兒子在鄉(xiāng)鎮(zhèn)上當了領導，一個兒子在老家辦家具廠。彭大爺老有所依，衣食無憂，大可不必跑那么遠來做木材生意?？伤敢?，勞碌命，閑不住，忙起來快樂，舒心。

彭大爺念恩情。

那些年，他總想法設法送些東西給我家，吃得的吃不得的都送。山豬肉、羊腿子，甚至曬席、鋤把……不起眼，但很暖心。

爸爸一再拒絕，彭大爺我行我素。

后來，因年紀大了，彭大爺不再出山，留在老家?guī)蛢鹤哟蚶砩狻?/p>

逢年過節(jié)一個電話，問候一下，聊聊家常。知道對方尚好，心就安然。多年了，他們隱在江湖，并不相忘。

大邑，還有爸爸另外一個朋友。記得，我和媽媽坐過他的貨車去新源煤礦看望服刑的弟弟。

他姓岳。是家具廠的老板。

岳老板的工人給姨媽廠里送木料，返回時順便捎帶上媽媽和我。媽媽坐副駕駛位置，我只有坐車廂里。車廂里空蕩蕩的，上方用篷布蓋著，形成穹廬，像是悶罐車。我要么站著，要么坐著，要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路況不好，顛簸，搖晃，折騰得肺腑翻滾，頭昏眼花。我透過車廂尾部一個半圓形的空間，看到轉瞬即逝的風景，昏眩得如瞎子找不著北，不知身在何處。

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遭遇。

當時想，要是有個人和我說說話該多好啊，可以打發(fā)如此無聊又無奈的時間。哪怕有床不能說話的氈布也好，我就蜷縮在上面睡覺，任車子把我載到目的地。

硬撐著。在薄暮時分，到岳老板的廠里。轉乘轎車，來到縣城，共進晚餐。見到了他中年得的子，一歲了，都會笑了，拿著筷子一個勁地搗亂。

那晚，他為我們安排好住宿，就此道別。

第二天，我和媽媽一早起床，乘車去看望弟弟。

媽媽暈車，坐一路吐一路，難受啊。忍饑挨餓奔波一天，回家后要兩三天才恢復精神。

就這樣，一晃，多年。

那些傷心，就埋在歲月深處吧，試著不要翻動，試著學會遺忘。

但是，那些出現(xiàn)在生命中的人，永遠記得，并且記得他們所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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