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少年
每次寫到“少年”這個詞,心便一下子年輕了十歲。眉梢眼角的皺紋,也好似熱水中的茶葉,緩緩的舒展開來。一筋一脈,全透著清新,柔嫩。一如那些少年時光。
少年的時光,總顯得過分漫長,一點不知珍惜。有一擲千金的豪氣?,F(xiàn)在想來,分分秒秒都惹人心疼。
少時,家門口有一所小學(xué)。里面栽滿了桃樹,梨樹,杏樹。每到周末,我便去那些樹下讀書或散步。遲遲春日,陌上花開,總能見到一個少女徘徊于樹下。那時,內(nèi)心便有了莫名的輕愁,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常籠于心頭。無邊絲雨細(xì)如愁。
學(xué)校里有幾處不錯的景致,喜歡文雅的校長想找人在上面題字,便請來了父親。父親叫上我,想順便考考我的文學(xué)功底,題字的內(nèi)容讓我來想。我們父女如逛大觀園般,更有一絲指點江山的逸興豪情。我偶爾的奇思妙語令父親頻頻頷首。每次讀《紅樓夢》,看到寶玉隨父題匾額這一章,便想起這段少年舊事。依稀如夢。轉(zhuǎn)眼,父親已是滿頭華發(fā)了。多情應(yīng)笑。往事般般應(yīng)。
那時的我,長年體弱多病,不愛運動。父親便讓我跟村上一位叫三妞的女孩子學(xué)練武。三妞長我三歲。我十二,她十五。聽三妞說,她的武術(shù)是跟鄰村一個身懷絕技的老人學(xué)的。我覺得很神秘。那時,各村正上演《俠女十三妹》的電影,我也想成為十三妹那樣的女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白天上學(xué),我們就在夜晚練。穿過村子,來到村外一片空地。月光下,三妞先給我展示了一番。只見她身形如燕,來去如風(fēng),迅疾凌厲,像極了金庸筆下的武林高手。我暗暗喝彩。她讓我先從扎馬步練起,剛蹲下不到半分鐘,我便支持不住了,嘴里直喊疼。只能承認(rèn),我吃不了這份苦。三妞說,我簡直就像林妹妹,胳膊腿像棉花,沒一點力度。(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文武兼?zhèn)?,是不可能了。此生,唯以文為生?/p>
練武之事,從此擱置。很多年以后,還會想起那些夜晚,月光下,三妞那矯健,敏捷的身影。
上中學(xué)后,不住校。每天晚上踏著月光回家,看月光下自己長長的影子,哼著屬于自己的歌,想一些那個年齡的心事。
也淺淺的喜歡過一個男孩子。他長的像“小虎隊”里的乖乖虎蘇有朋。一個極好看的男生。不知道他的名字,班級,不知道他的一切??墒牵矚g著他。也只是淺淺地。遠(yuǎn)望,沉默,心底千回百轉(zhuǎn)。僅此而已。
從那以后,我開始留長發(fā)。開始穿及踝的長裙子。開始寫詩。開始成為學(xué)校里的學(xué)霸。
后來,聽說他轉(zhuǎn)學(xué)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他是我生命中一首青澀的小詩,雖只有短短的幾行,卻改變了我的一生。相信,所有的偶然,都有它的必然之處。
我的詩開始在學(xué)生之間傳抄,甚至還被老師看到了。有一首小詩還被音樂老師譜上曲子唱過。音樂老師叫楓,二十歲,也喜歡寫詩。他會吹好聽的笛子,像劉弗陵吹給云歌那樣的,清澈,有回味。
教室里,只有一架舊得脫了漆的風(fēng)琴。每次,必須用腳使勁踏,它才能咿呀發(fā)聲。像一個喘著粗氣的老人那般費勁。楓用它教給我們許多動聽的曲子,《虞美人》,《送別》,《雪絨花》。寂寂秋日,舊風(fēng)琴的聲音緩緩回旋在漸漸濃重的黃昏里。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這樣的凄美,常使我無端落淚。
有一次,楓在課堂上讓我唱《送別》。當(dāng)我唱到“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時,竟嗓子哽咽,再也唱不下去了。楓夸我的詩寫得好,說我是早慧的孩子。
半年后,楓也調(diào)走了。我喜歡的人,都走了。我曾捫心自問,我對楓到底是哪一種感情?尊敬,崇拜,喜歡,或暗戀?也許都有吧。
臨走,楓把他所有的文學(xué)書籍全留給了我。
那天下午,抱著楓給我的書,我急急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知我為何會那樣急躁,莫名的心煩。我甚至不敢回頭。我的頭與肚子都在隱隱作痛。
回到家,看到褲子上斑斑血跡,才明白,我來例假了。我真正長大了。長大,仿佛是一瞬間的事。
我喜歡的人一個一個離開時,我才真正長大了。失去,意味著另一種收獲。
成長的歲月里,永遠(yuǎn)有一些難以言說的痛,如影隨形。這是成長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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