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村里的那棵老樟樹
老家村里的那棵老樟樹
大抵每個人記憶中都有兩棵樹,魯迅先生記得是家里的兩棵棗樹,我記憶里是老家村子中間的那顆空了心的老樟樹。鄱陽湖南岸邊上最普通而不平凡的一棵樹,卻在我成長的腦海里熠熠生輝,每每想起,心動不已。
老家村里的那顆空心老樟樹長在我老家村子中間,直徑有一點五米,樹干大概長到一米五高的地方就分成東西兩半,樹葉四季泛青。誰也不知道她的年紀,因為并無任何書籍記載。而眾“權威”老人的說法各不一樣。事實上,他們小時候老樟樹就已經(jīng)這么大了,他們之所以振振有詞、信誓旦旦,只是因為倚老賣老而巳。聽村里老人們說樹齡在一二百年到四五百年不等。我曾在前幾年將老家村里的這顆老樟樹的情況描述給南昌大學旅游管理系教人文地理的教授聽,他的推斷是這棵老樟樹大概有五六百歲了。村里人都尊稱之為“樟樹外公”。
兒時,我常在樹下玩耍,和小伙伴們“踢房子”、“抽陀螺”、沿著她裸露的樹根走平衡木似的上行,看誰以能最先到達她那粗大的根部,然后手拉手地合抱試圖測出她每天到底能長多少。而最讓我們不解的是,怎么她長得那么大?不說我們要十來個小伙伴拉起手來才能合抱,就是沿著樹根向外走,可當你抬起頭來,好象還是在她的樹冠底下,怎么也走不出她那臣大的樹冠。
年齡稍長,嬉戲的內(nèi)容變成了聽大人們聊天,看大人們下棋。而最有吸引力的是晚飯后聽他們說故事,講得最多的是《三國演義》。什么赤壁之戰(zhàn)、三氣周瑜、六出祁山、七擒孟獲……其中,講得最傳神的要數(shù)父親。一是他講的時候特別專注,講到關鍵的地方他硬是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象黃蓋的詐降書、劉備給關云長的信等都是這樣。再加上聲音抑揚頓挫,帶點兒吟誦的味道,聽起來特別感人。父親早年讀過私塾,一手毛筆字寫得不錯。這老樟樹下的說書也是他們的一大快事。講得是繪聲繪色,讓人入迷。主講者有兩三個人,而其中片斷,似乎誰都能說上一段,要是你講得哪里有點兒不對,聽者中馬上就有人會說,哪兒哪兒是怎么怎么樣。好象這故事早就深入他們的腦海里,可就是還是那樣說的人很投入,聽的人也入神?;蛟S,這就是那個年代特有的文化生活。就這樣,我在這些故事的熏陶中念完了中學。后來,我在八十年代末考上了大學,這一段生活便成了我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那時候故鄉(xiāng)的村民往往窮得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很多人生病并不去看醫(yī)生,而是硬挺著。人們在生病的時候,便采些樟樹葉放到病人的床邊或焚香叩拜老樟樹。以后病果然好得快。更叫人拍案驚奇的是,有人在病若游絲,奄奄一息的時候,讓人將樹葉采了幾片放到其床邊,病不但神奇般的不治而愈,而且愈后身體反而比生病以前更好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因為上述的原因,記得二十年前,我慈祥的母親叫小弟開始圍繞老樟樹下面朝南的那邊用水泥搭了個小桌子了。我母親的愿望是:四季供奉樟樹“外公”,讓“外公”永住此處,保佑村里各位農(nóng)戶四季豐收,年年平安。每年的除夕的前一夜也就是農(nóng)歷小年的那一夜,直到今天,每家還是要帶著豐富的供品去祭供。因為哪畢竟是樟樹“外公”居住的地方呀!釋迦牟尼摸過的瓷碗不是都成了金碗了嗎?這是雞犬升天也,或許也是愛烏及屋也。當時之所以很多人生病時,拿老樟樹的葉子放到床邊或叩拜老樟樹會有這樣的奇效,實在是因為產(chǎn)生了一種心理治療的效果。
在科學發(fā)達的今天不是很講究心理治療的嗎?對于一個虔誠的有神論者,得到神仙的幫助肯定是可以提高戰(zhàn)勝病魔的信心的,這在客觀上是非常有利于病的痊愈的。記得一位女醫(yī)生的母親得了病,她給母親開了一些藥。但母親吃了后毫無效果。于是她就將母親領到另一位同事那里,并向母親介紹說:“這是我們醫(yī)院里非常著名的專家?!弊詈?,那醫(yī)生給她母親開了和她以前一樣的藥。她母親吃了后很快就痊愈了。究其原因是:這位母親對看著她長大的女兒缺乏信心,而對女兒介紹的“著名的專家”非常有信心。當我將這些觀點講給村民們聽的時候,年輕人大多贊成,但年老者多數(shù)反對,有人甚至是“抗議”。說我這是褻瀆樟樹“外公”。
就算拋開神奇的傳說不說, 老家村里的那棵老樟樹也的確是有益于民的。我對它是充滿了感情。夏天人們在家忙“雙槍”的季節(jié),中午酷暑,常坐在老樟樹下納涼聊天。由于它橫向發(fā)展較多,縱向發(fā)展較少。所以雖然甚粗,但也能爬。男孩子常爬到樹上玩耍。并將樹上那些可以坐或躺的地方標了“檔位”(這是源于對拖拉機檔位的啟發(fā))。低檔位是比較好爬的,也是可以在大人面前爬而不會招罵的。但高檔位是比較難爬的,也是不能在大人面前爬的,因為那是比較危險的。但我們這些淘氣的男孩那時卻偏要玩。有一次,我們一位十三歲的同伴不慎從“六檔”處(四米多高)掉下。便卻一點也未損。這事我們一直不敢和大人說,直到成年以后才和大人說。當時有幾位老頭非??隙ǖ恼f:這是樟樹“外公”保佑了他。我在報紙上看到過有人從十樓掉到地上,竟然并未死甚至未傷的報道。那么他又是哪位“神仙”在保佑呢?我們那里很多男孩非常善于爬樹就是因為從小鍛練的結果。
時間真是毀滅一切的魔手呀!近幾年,老家村里這棵老樟樹的確是老態(tài)百出了。每年都要柘死幾大塊樹枝?,F(xiàn)在它的主干雖然還未大損,但樹枝卻枯得所剩寥寥了。因為它地處高處,被雨水長年沖洗,曾經(jīng)很多根都露出外面了。雖然大家后來用拖拉機運來一些土將它重新掩埋了,但樹枝枯死的進程并沒有改變。記得上次回老家的時候,我又好像看到了新枯死的樹枝。當時我用電話咨詢了以前教地理的大學教授,我忙向他介紹老樟樹的“病”情,他的回答令我非常的痛心。因為他直言不諱地說:這棵老樟樹最多只有四五十年的生命了??磥順湟埠腿艘粯犹硬怀錾喜∷赖拿\。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母親一起嫁入村里的姑娘有很多人已經(jīng)作古了,面對老樟樹,心中一定免不了一份說不出的孤獨!現(xiàn)在,父親離開我們也有十三個年頭了,我慈祥的母親也離我們而去已經(jīng)有五個年頭了,可只要我回到家鄉(xiāng),站在老樟樹下,就能感覺到父母雙親的存在!就是出差去南昌途經(jīng)故鄉(xiāng),在那飛馳的列車上,好像遠遠看見隔著信江河那高大的樹冠,還有那熟悉的村莊。就會情不自禁地透過車窗往北朝她注視,一動也不動。在心底頻頻地呼喚:父親、母親,孩兒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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