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腰棗樹葫蘆梨
人怕出名,樹也怕壯,此言當真。凡人皆因德高望重功業(yè)昭世名氣便不脛而走;凡樹只要枝茂葉繁百里挑一也會遠揚他鄉(xiāng)名噪一時。我老家那棵又高又大在鬼子兵侵擾南陽時曾當過消息樹的白楊樹便屬后者。
六十多年前,方山腳下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沿莊西向南蜿蜒而下。一個名叫金山的低矮老頭子辦事干凈利落,說話少有斯文,是十里八鄉(xiāng)的趕牛車“狀元”,我該稱他曾祖父。
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他去伏牛北頂山撿柴途中物色到了一棵棗樹和一棵梨樹,便吩咐他三個兒子中的老大亦即我的爺爺,挖兩個圓坑栽下了這兩棵從老北山帶回來的壯實樹苗。
在我幼小的記憶里,庭院當中那棵老棗樹背弓彎曲地迎風雨斗霜雪,艱艱難難地往上長。冬日里北風肆虐,它越搖擺越翹堅;夏日里滿樹枝椏披上了綠衣,那火辣辣的毒太陽便再也曬不住成群結隊的娃娃團。那香噴噴的米棗花惹得小蜜蜂們似賽戲一般在夜幕降臨后仍不愿歸巢。
七月十五泛紅棗。此時此刻只要你踏進俺家那爿土墻院內,一股濃郁的棗香便撲鼻襲人。倘若你抄起長竹竿打落幾十顆“紅瑪瑙”,捏一枚填入口中,打牙兒一咬,咯嘣一聲,全碎了,真是又脆又酥又甜。一陣南風吹來,綠葉疊翠,紅果搖曳,似萬千紅鈴鈴競技展姿,歡快得像一朵朵跳蕩在浪尖上的水珠。果子熟了,哥弟們手中的長竹竿猶如一只只白長蟲,快活地跳躍在紅棗上面,眨眼間地上墻角落滿了一層紅雨。
那棵梨樹同樣枝粗葉密頗似一把大大的太陽傘,奇怪的是這棵大梨樹正好也長在吾家后蓋的東廂院當中。后來才知曉這完完全全系那個低矮不如牛高卻十分機靈的趕牛車狀元所安排。梨樹長得筆直筆直,沖天直上,滿樹梨花招引來多少過路女子駐足仰望采摘,乳臭未干的我從不去細管它。但是一場狂風惡雨掃過,樹下便打落了一大片“半成品”,似孫悟空金箍棒打下的長生果。這時小腳丫奶奶便提筐挨個兒送給口饞欲滴兩眼直盯著梨子發(fā)呆的赤腳男孩女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讓我不解的是在彎腰老棗樹因打“真空井”被幾個粗壯漢子從深坑里拔出后不足百日,吾伯父的脊背便學著他的父親甚至說學著他的爺爺?shù)臉幼幼宰匀蝗坏膹澢?。待他離休后,那低矮的身軀彎曲的背又朝前傾斜了,活脫脫似二十多年前我爺爺?shù)哪印D强么謮奄|優(yōu)的大梨樹十年前因一家工廠急用,伯和父一合計就讓大卡車把大樹桿拉進了車間。奶奶和母親也樂陶陶的,都說這大梨樹總算派上了好用場。
而今快到而立之年,我才猛然悟出——那彎腰棗樹是伯父,葫蘆梨樹便是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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