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 嬰

作 者：盈月

2016年，春節(jié)將近，冬天的寒冷還沒結(jié)束，滴水成冰的冷空氣還彌漫在家鄉(xiāng)的每個角落，冬日里下的雪還在陰面山坡上覆蓋著，瑟瑟發(fā)抖的枯葉在寒風(fēng)里斯斯作響，行走的人們把手捅在袖套里，腦袋縮在衣領(lǐng)里，孩子們臉都凍得紅紅的，穿著厚厚的棉襖在未融化的雪上嘻鬧著。

冬天的白天很短，尤其到了臘月，白晝總是短得猝不及防，黑夜很快降臨，農(nóng)閑的人們就湊在一起打麻將、玩撲克、喝酒。女人們也湊一起八卦一些村里村外的稀罕事。屋外寒冷的空氣里凝結(jié)著一種寂靜，只有天空中的星星一眨一眨地在天空中閃爍。農(nóng)村地處偏僻，沒有什么污染，所以星星看上去跟過去一樣繁多，銀河也清晰可見，這景象幾十年未曾變過。

過了九點多，人們漸漸都有了睡意，小武也準備睡覺，忽然幾聲狗叫后，一位年近花甲的老頭急急匆匆地跑到了小武家里，說兒媳婦要生孩子了，讓他開車送到市里。小武說：“120，這事有風(fēng)險，加上夜路?！崩项^聽了，皺了一下眉頭說：“貴了吧”。小武說：“大叔，我跑夜路，更何況萬一生在半路我實屬也是冒險的，再說我一直就是這個價格。”老頭急匆匆地出門走了。小武心想人命關(guān)天，這大叔竟然和他討價還價。小武并不是一個乘人之危的人，他自在村里跑車，一方面是為了掙錢補貼家用，一方面也為一些緊急需要去醫(yī)院的人們做了很多事。這些年他大半夜送去醫(yī)院的孕婦（包括我在內(nèi)）和突發(fā)事件需要就醫(yī)的村民非常多了。小武想著，還是穿好了衣服，他琢磨這老頭子肯定還會回來，因為村里其他跑車的人大多不愿意接這活。果不其然，過了十分鐘，老頭就回來了。小武發(fā)動車子，到了老頭家的門前，只聽見屋里面女人哭喊著，小武下車迅速將自己車子座位用塑料紙包了起來，又墊上了一層破床單，然后進門幫他們家人把孕婦抬上車。雖然燈光昏暗，可是還能看見這個孕婦面容憔悴，衣服襤褸，按現(xiàn)在人們這個生活水平穿戴成這樣也真是讓人難過。小武發(fā)動了車子，邊開車邊想起了這家人的事情……

這個小媳婦年齡不大，還不到30歲，臉上卻很滄桑，據(jù)說她父母生下她后就給了她姑姑撫養(yǎng)，無奈上天弄人，這個姑娘似乎因懷胎的時候發(fā)育不良，腦子有些問題，長大后不那么聰明伶俐。她姑姑見狀，也是匆匆忙忙地把她嫁了人。農(nóng)村人結(jié)婚聯(lián)姻有一個規(guī)則：骨騷肉臭（醫(yī)學(xué)稱：狐臭）者無論家貧家富都不宜嫁娶，除非是門風(fēng)登對（就是同樣的情況），傻子配瘸子或傻子。在這樣的潛規(guī)則下，這媳婦嫁的男人自然是有些問題的，據(jù)說這個男人除了腦子不大清楚外，還有生理問題，具體是什么樣的，因為家里人認為是家丑，小武也不是很清楚，大致意思是其實這個男人是不能生養(yǎng)的。對，不能生養(yǎng)，那么這孩子？說起孩子來，在村里已經(jīng)算不上什么秘密了。這個媳婦嫁過來，成天黑夜的干活，婆婆也是百般刁難使喚，其實受些苦倒也罷了，最可怕的是這家的男主——媳婦的公公。過了不久，這老頭便對兒媳婦起了心思，不知道他是要為自家傳宗接代，還是獸性未泯，原本該慈祥的老人卻變成了惡魔一般。(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是媳婦嫁過門不久，男人和婆婆都不在，家中老公公便尋了空子，把兒媳婦一把抱住，在臉蛋子上咬了幾口，這媳婦雖然癡傻，卻也是嚇壞了，懇求不要，誰知道這個老頭子把她拉進屋子拴了門，邊脫褲子邊威脅著媳婦脫衣服，不脫便做出要打的姿勢，大約這姑娘在娘家也是被打怕了，乖乖地脫了衣服，這老頭子就像野獸一般撲向了自己的兒媳婦……事情由此開始，這媳婦雖然癡傻，還是有幾分清醒，有一日她似乎無法忍受公公的凌辱，就在門前朝著婆婆大叫說爹總是抱著我啃我……話還沒說完，婆婆便一把捂住媳婦的嘴，把她拉回去了，這媳婦進門被婆婆一頓好打。從那以后這媳婦嚇得再也不敢說了。其實老婆婆早已知道了自己老伴兒做的事情，因為農(nóng)村男人至高無上的家庭地位或者還有旁的原因也未可知，她總是不吭聲的。甚至過了一段時間，她把兒子女兒都帶出去到了遠地串門子去了，留下兒媳婦和老公公兩人在家，自然是故意給了這老頭子行如此行徑的空間。這媳婦便在這段時間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的媳婦漸漸看上去也不那么痛苦了，這老頭子似乎也減少了暴行?？扇兆舆€是一樣地操磨。家中的活還要她干，六七月暑天，媳婦挺了大肚子牽著兩頭牛和公公婆婆去拉糧食，衣衫還是襤褸，目光呆滯的她在這個家庭中顯得格外耀眼。村里的人們已經(jīng)將她故事編得有模有樣的，或惋惜，或談笑，或是調(diào)侃。

夏天很快在農(nóng)忙中過去，萬物開始凋零，草木枯黃，深秋的風(fēng)掃過飄落的黃葉，等待著冬天的到來。人們漸漸閑暇，偶爾這媳婦的事情還是被村民們說上幾句，卻已經(jīng)沒那么新鮮了。肚子漸漸大起來的媳婦可憐兮兮地站在村子小賣部的門口，望著幾袋子麻辣條出神，心里大約是想吃。她男人坐在小賣部和一群人玩牌，媳婦終于開口說想吃麻辣條，不想這男人便破口大罵：滾回去，誰有錢給你買。小武當(dāng)時也在，小武實在可憐這媳婦，隨手扔了五塊錢給男人，說你媳婦懷孕，孕婦嘴饞，你給買幾袋，又沒有多少錢。這男人便不吭聲了。媳婦被男人罵了，忽然嚎啕大哭起來，這哭聲幾里外都能聽見，夾雜著恓惶悲哀的音色，傳在這個不太大的村子里。店老板看著也是可憐就隨手抓起幾袋麻辣條給了這媳婦，說送給她吃，沒想到這媳婦竟然哭著沒接，轉(zhuǎn)身邊哭邊回家去了。在農(nóng)村生活了很多年，農(nóng)村大多數(shù)人們還是淳樸善良的，在他們心里有一份同情，雖然他們無法逆轉(zhuǎn)社會的發(fā)展，更無法逆轉(zhuǎn)道德淪喪的形式，可是善良的種子還是深埋在他們心里。

北風(fēng)呼嘯，冬天的第一場雪飄落在農(nóng)村寂靜的山川，家家屋子里爐火旺盛，人們已經(jīng)都不怎出門了，外面打工的人們也回到了家里，和家人團聚。大雪紛飛中，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臉色凍得發(fā)青，消瘦的面容，一看就知道營養(yǎng)不良，在外面喂豬。衣服雖然是棉衣，卻骯臟不堪。兩只手因為冬天老在水里刷碗洗鍋，裂著口子，又黑又粗糙。這媳婦摸著肚子，覺得自己這孩子也快出世了。

故事回到開頭，小武思緒回轉(zhuǎn)，車已經(jīng)開進了城里，這媳婦已經(jīng)疼得哭天喊地。小武加大了油門，城市的燈光在寒冷的夜晚顯得格外美麗，幽暗昏黃，三三兩兩的行人還在外面游蕩，汽車呼嘯而過，小武開車很快到了醫(yī)院門口，此時小武才發(fā)現(xiàn)這一路竟然都是綠燈，這是他開車以來送緊急就診人們頭一次過了幾條馬路竟然都是綠燈，難道是上天也可憐這媳婦。小武想著，下車幫忙攙扶孕婦，剛進了醫(yī)院門，這媳婦的婆婆和男人竟然不見了，不見了？？？只有老公公把兒媳婦攙扶到產(chǎn)房，等到小武再看見男人和婆婆時候，一聲男嬰的哭聲響破了醫(yī)院，一位衣衫襤褸骯臟的孕婦生下了一個男孩，而此時，小武更多的是不開心，這孩子將來要稱父親是何人？爺爺又是何人?

老頭子付了他120元，他等了許久，等媳婦挪到病床前，又順手把20快錢給了這個可憐的媳婦，媳婦接過錢，一下子又哭起來了，哀嚎響在病房，響在醫(yī)院，甚至是城市的夜晚。小武懷著復(fù)雜的情緒準備離開。醫(yī)生喊著家屬問產(chǎn)婦的名字，男人吞吞吐吐地說，她……她……姓謝，名字我咋不知道，等一下我問問她媽，醫(yī)生和小武都氣得搖搖頭走了。

小武的車行駛在城市寬闊的大陸上，城市的燈光和星光相呼應(yīng)，美麗而浪漫，只是腦子里那孩子的哭聲卻依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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