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猛然轉(zhuǎn)身，掙脫肩膀，同時將手袋向后一揮，一下子就打中了一個金發(fā)腦袋。多虧里面有幾塊香皂，手袋砸到腦袋時響亮地發(fā)出“梆”的一聲。跟蹤者身子搖晃著后退了幾步，倒在了地板上。

“別打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我倒退一步，抱著手袋，直至狂跳的心臟平靜下來。金發(fā)女人畏縮著靠在墻上。當(dāng)時我剛剛走出了主過道，進(jìn)入狹窄的穿堂還沒幾步。

“好吧。我不打了，”我說道。

她試探著抬頭看的時候，我不禁大吃一驚——朗達(dá)?迪薩皮奧！瑪麗·喬·博賽尼克的閨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是你？”我叫了起來。

她滿臉的表情告訴我，她的恐懼呀，絲毫不亞于我的震驚！

我俯下身子，向她伸手。她遲疑了一下，然后拉住我的手；站起來的時候，丹娜“禁忌”女士香水的麝香氣味向我飄來。中學(xué)時期，女孩子們?yōu)⒘诉@香水后就神氣活現(xiàn)地在教室樓里走來走去，身后飄出濃濃的一團(tuán)香霧；中學(xué)畢業(yè)后，就再沒有聞到了。

“你要是想玩跟蹤，”我不屑地說道，“恐怕還得好好練練——太爛了?！?/p>

我環(huán)顧四周。頭頂熒光燈閃爍；腳下是大路貨瓷磚地板，并非大理石鋪就；對面是個儲藏室，遠(yuǎn)處有個標(biāo)志指向員工衛(wèi)生間。

“你想說為什么跟蹤我？”

她鼓起兩腮，似乎不知如何開口。“我……我真的好害怕?！甭曇舳檀俅潭任?a target="_blank">以前記得的更羞怯?！拔疑踔劣X得自己不該來這里?？晌也恢涝撛趺崔k；我需要你的幫助。”

“怎么找到我的？”

“一路跟來的。電話簿里有你的住址?！?/p>

我搓了搓下巴。審判過程中，朗達(dá)看起來心情舒暢而自信滿滿。我記起來，當(dāng)時她的表現(xiàn)讓我覺得，她生活中最興奮的事件，莫過于朋友的遇害！而那15分鐘則是她非常高興的時刻。而這時候，看到她肥大難看的衣服，又臟又糊的唇膏，以及和服裝并不搭配的耳環(huán)，我才明白，她其實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或許，我該有一些同情。不行，我提醒自己。她確實曾偷偷走近我，而我又最討厭這種鬼鬼祟祟的行為。“說吧。”

她將手袋的帶子拉到肩上。手袋底部系著一條藍(lán)底白點的頭巾?！拔以诔鐾プ髯C時，呃……有一些事情沒有講。我本應(yīng)該隨即離開這個城市的，可我走不了?！彼裏o奈地聳聳肩?！拔矣袀€孩子?！?/p>

“什么事情？”

她扯拉著頭巾上那個結(jié)。

“朗達(dá)，你找到我的住處，還一路跟蹤我穿過商場！要是有什么話講，現(xiàn)在總該說了吧?！?/p>

“好，好吧。可請你不要叫警察。至少，先聽我把話說完?！?/p>

“叫警察？”我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拔腋蓡嵋芯欤俊?/p>

“我下面要講的話也許會讓你想叫警察。”她緊閉雙唇。“瑪麗·喬遇害那天晚上……我跟她在一起?！?/p>

“你當(dāng)時在卡柳梅特公園？”

她點點頭。“她和姜尼吵架后叫上了我。她開著姜尼的車?！?/p>

“她開了桑托羅的車？”桑托羅的車在卡柳梅特公園出現(xiàn)，這是指控他的一條關(guān)鍵證據(jù)。

“她有一套姜尼的鑰匙。你知道的，他們實際上已經(jīng)住在了一塊兒。”

“不，我那時不知道。”沒有哪個人知道。

“她跟父母講是跟我住在一起，”她說?！安还茉趺凑f，當(dāng)時姜尼用皮帶打她，她真氣壞了，立馬上了車，匆匆來到我那里。我們提了一瓶酒，到了公園?！?/p>

我皺皺眉?！拔乙詾槟阏f過自己有個孩子?！?/p>

她擺了擺手?！澳菚r候已經(jīng)過了午夜。你知道小孩子怎么睡覺的。再說我妹妹就住樓下，不會有事?！?/p>

我想要答話，但沒說出口。

“我們開車去了船舶下水處，明白嗎？我們以前也在這樣的時刻去過。深夜的時候那里真不錯。真安靜啊。你能真真切切地感受那片湖水?！?/p>

“這么說那些證人看到的是你們兩個開車進(jìn)了公園。”

她點點頭?！拔覀兙妥谑^上，喝得有點醉醺醺的?，旣悺谈抑v，說她真想跟姜尼一刀兩斷。他就是個蠢貨，不會有什么出息的。我們就這么說啊喝啊笑啊什么的，然后看到那只船開進(jìn)來……”

“船？半夜的時候？”

“那時是夏天。人們整夜釣魚。不管怎么說，天很黑，看不清楚，但似乎船上有兩個人，他們正朝下水處開過來。我們就開玩笑說，要不去跟這兩個家伙搭訕搭訕啦，說不定今晚還能有什么意外收獲啦。瑪麗·喬甚至站起身來，好像真要走過去跟他們搭話，你知道吧？但我抓住她，拽她坐下?！阍趺粗浪麄兌际切┦裁慈四模敗?？’我說道。‘他們說不定是些混蛋’。”朗達(dá)的聲音有些顫抖?！啊悴缓檬亲锓?、色情狂、毒販子，你知不知道？’”

“說下去，”我語氣和緩地說道。

朗達(dá)用舌頭舔了舔雙唇，將唇膏弄得比原先更加稀里嘩啦?！艾旣悺剔D(zhuǎn)過身子說……她說，‘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狗屁事兒’？”

“什么狗屁事兒？”我問道。

“我也這么問她，可她搖了搖頭，說，‘沒什么……不要提了?！贿^她又說，如果船上有什么狗屎玩意兒，他們可藏得真好。瞧那些垃圾?！揖涂戳艘幌拢吹酱涎b滿廢物。”

“廢物？什么廢物？”

“我不知道，有點像原木你知道吧，就像壁爐用的原木，不過是金屬的。”

“金屬的？”

“在月光下能望見，可我沒細(xì)看，因為我得撒尿?！彼D了一下?！拔艺娌辉撊ツ蚰颉！彼纳ひ糇兊糜行┧粏　！翱晌覍嵲诒锊蛔×??！彼妙^巾拭了拭眼角。

我等著她恢復(fù)鎮(zhèn)定。

“停車場的另一頭有一些樹，我就去了樹后面。我去的時間肯定比原先估計的要長，因為我突然聽到有人說話。先是瑪·喬[1]，接著是一個男人，然后又是她的聲音。接著她說道，‘嘿——住手！’我然后聽見有人跑過停車場。然后她尖叫起來，‘快跑，朗達(dá)，快跑！’腳步聲越來越急。接著我聽到幾聲槍響……然后，然后……”她用手捂住了臉。

“怎么啦，朗達(dá)？”

她垂下頭，似乎在回答一個問題?！叭缓笏麄兣苓^草地，徑直朝我跑來。我能聽到他們說話?！?/p>

“說些什么？”

“我聽不清。聽起來他們好像是在罵罵咧咧。不過他們是在耳語，好像知道自己得小聲。”

“然后呢？”

“感謝上帝，樹后面的防護(hù)網(wǎng)有個洞，洞后面有個紅色建筑。一個車庫，工棚或是什么的。我看到了這個洞，就鉆了過去。然后我拼命跑。我以為自己安全了?？涩F(xiàn)在……”

她眼里滿是恐懼。

“我覺得他們在跟蹤我。他們已經(jīng)知道我是誰。”

“是因為那場審判？”

她哭了起來。“我不想作證的，可他們非讓我去不可。”

“朗達(dá)，你干嗎不去找警察？這樣案子就能真相大白了。”

“事后等我回過神來，警察已經(jīng)逮捕了姜尼。如果去找了警察，我擔(dān)心殺了瑪·喬的那兩個人就會追殺我，要么會殺死我的孩子?！彼檬种该嗣弊由系慕鹗旨堋！翱涩F(xiàn)在，他們還是追來了?！?/p>

“那就更應(yīng)該去找警方了?；蚴钦胰鸢病！?/p>

她馬上現(xiàn)出驚駭?shù)谋砬?。“我不能這么做。他一定會把我送進(jìn)監(jiān)獄的。”

“至少你那樣會安全的，”我說。“你認(rèn)為我能怎樣幫到你？”

她向后瞥了一下走廊那一頭，似乎害怕跟蹤她的人隨時出現(xiàn)。“審判時我看到了你。我聽到瑞安談到你。你是在電視臺工作的?！?/p>

“不是的?！?/p>

“你就是。就像《內(nèi)部版本》[2]的那個金發(fā)女郎？你知道的。”

“德博拉·諾維爾[3]？”

她面露喜色?！笆堑摹Ｊ撬??！?/p>

“朗達(dá)，我……”

她打斷我的話。“你認(rèn)識的人多。我敢說你能把事情搞定，不讓他們把我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你懂的，讓我做個秘密消息提供者或是什么的。”

“你想讓我采訪你，是吧？讓你上電視——但不泄露你的身份——講述瑪麗·喬·博賽尼克遇害的真相？你是這么想的嗎？”

“啊，是的。或許吧。”

一股怒氣穿過全身。“我們讓你上電視獨家報道怎么樣？就叫作特別調(diào)查，冠以騷氣煽情的標(biāo)題大肆宣傳：‘秘密消息人士全盤澄清……敬請收看10點鐘實況采訪。’”

她頓時兩腮通紅?！拔抑滥悴话盐仪圃谘劾??？赡愕?a target="_blank">相信我。起初，我以為也許是姜尼跟蹤我們到了船舶下水處。但我隨后意識到不可能是他?！彼呃缺M頭瞟了一眼?！笆悄莾蓚€家伙。如今他們又回來了。”

“你憑什么認(rèn)為他們在跟蹤你？”

“呃，審判結(jié)束后，我不斷看到同一輛車在我家外面出現(xiàn)。是一輛SUV[4]，你知道嗎？深色的。好象是綠色或是別的什么顏色。接著我又在工作的地方看到它——我在‘欣欣發(fā)屋’那邊上班。然后，就在昨天，我去父母家吃飯，卻發(fā)現(xiàn)那輛車就停在他們房子外面。

“看車牌了嗎？”

“看不見?！?/p>

我正要問她是否知道那是一輛什么車，突然，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嘈雜聲。朗達(dá)開始喘息不止。我猛然轉(zhuǎn)身，緊緊抓著手袋，就像握著一根棍子。

一群十幾歲的男孩疾速跑過，相互比賽著誰的打嗝聲最響亮；看到我們時，其中一個用胳膊肘碰了碰同伴，隨即轟然狂笑，故意嗓音低沉。我回看朗達(dá)，卻見她眼神慌亂。

“朗達(dá)，你別無選擇。你得去警察局。”

“我跟你說過，不能找警察。”

我開始迷惑不解。她自己有案底嗎？正處在緩刑期？還是正在假釋？

“你還能記起些什么？看到或是聽到的？”

她遲疑了一下。“我說過的，他們大部分時間是小聲低語。不過你既然問起來，我覺得，有可能聽到了其中一個人的名字?！?/p>

“真的嗎？”

“我覺得他們當(dāng)中有一個人叫另一個薩米；對，薩米。”

“薩米？薩米什么？”

“不知道?！彼珠_始解頭巾上那個結(jié)了。

“還有呢？”

“沒了?！?/p>

她終于將頭巾上的結(jié)解開，頭巾飄落到地板上，像是一面展開的圓點旗。她彎腰去撿時，走廊那一頭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拖著腳走的聲音，接著一個穿著米色工裝的男人拐了進(jìn)來，面前推著一只帶腳輪的大桶。他停下腳步，顯然是因為看到這地方有兩名顧客而感到詫異；而朗達(dá)則吃驚得隨即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尖叫，緊接著身子猛地前傾，抓起頭巾，疾步跑過那個男人，沖出去進(jìn)了商場。

【本書已在亞馬遜上架】

[1]“瑪·喬”是朗達(dá)對“瑪麗·喬”的稱呼，下面還有這樣的稱呼。

[2]內(nèi)部版本：美國辛迪加電視新聞雜志節(jié)目。長度為30分鐘。

[3]德博拉·諾維爾：《內(nèi)部版本》節(jié)目主持人。

[4]SUV：多功能箱式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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