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有單獨寫過我最愛的人，我也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愛她。這個陪我走過28年路程的偉大女人，占據(jù)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我反而不知道我與她的故事該從哪里講起。從我記事起，她在我的眼里心里就是那個樣子，直到現(xiàn)在，她似乎都沒有什么變化，卻也似乎變了很多。這個人，是我愛了28年的媽媽，也是我要用一輩子呵護的媽媽。

前幾天，工作、結(jié)婚以后鮮少回娘家的我，因為改換身份證要回趟娘家。電話里，媽媽的語調(diào)透著開心，她雀躍地問我想吃什么，細致得問到我回去后的每一頓飯。坐在回家的客車上，看著沿途的風(fēng)景，我和媽媽的故事也一點一點地被記起，淚水漸漸洇濕了手中的紙巾。

我的童年是在“世上只有爸爸好”的歌聲中長大的。1990年，我2歲。爸爸媽媽由于工作調(diào)動，我們在紅興隆管理局安了家。來到一個新的環(huán)境，爸爸媽媽在手忙腳亂中適應(yīng)了幾天，便開始了“女主外，男主內(nèi)”的日子。媽媽整天上班，爸爸抱著我指揮工人們蓋房子。那幾個月，媽媽每每回到這個一片狼藉的未來的家，還來不及休息就開始收拾屋里屋外，待一切稍稍明朗些，再回到我們的出租屋開始做飯洗衣。我想跟媽媽親近，但媽媽總是累得連抱我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會在小盒子里撒幾塊糖丸叫我聽話，我便只能乖乖地抱著小盒子，靜靜地看著媽媽。

1998年，我10歲。媽媽趕上了那次經(jīng)濟體制改革的下崗潮，從此再也不用早出晚歸。

清閑下來的媽媽卻總也閑不?。?a target="_blank">春天，媽媽要打理菜園，她說她的女兒最愛吃媽媽細心培育的西紅柿；夏天，媽媽開始晾曬蔬菜干，她說到了秋天，菜市場里的蔬菜水分大，不及家里的天然；秋天，媽媽拾掇好菜園轉(zhuǎn)而開始準備過冬的冬衣，有時再打幾雙手套，精致的手工充滿著媽媽的味道；冬天，媽媽又要準備年貨，招待從外地趕來的許久未見的親朋……也許這些事情別的媽媽也在做，但為什么我的媽媽總是讓我倍加心疼？

我是在媽媽已經(jīng)34歲的時候出生的。在媽媽的年代，同齡友人的孩子已經(jīng)上小學(xué)3、4年級了。我的出生讓媽媽喜極而泣，但也只是精心呵護了我一個月后就上班了。直到現(xiàn)在，媽媽談起當(dāng)年的無奈，談起我幼兒時期整天哼的“世上只有爸爸好”還耿耿于懷。我出生后，媽媽的身材走了樣，疾病也接踵而來。高血壓、糖尿病，這兩個無法根治的疾病在那樣善良的媽媽身上扎了根。2008年，舉國歡慶的奧運年，媽媽又被查出患有子宮肌瘤，已經(jīng)到了必須手術(shù)摘除的程度。醫(yī)生眼中極小的一個手術(shù)，卻讓我和媽媽心驚膽戰(zhàn)，仿佛要從“鬼門關(guān)”走過一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術(shù)前，媽媽把我拉到病床前，還沒說話淚已流了兩行。媽媽很緊張，她怕傳說中的“萬一”，甚至開始擔(dān)心我和爸爸的將來。我和媽媽面對面靜靜地流淚，20歲的我突然不知道怎樣壓抑情感，不知道怎樣安慰脆弱的媽媽，只知道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手術(shù)一定會成功。

記憶中的那天過得異常的漫長，同媽媽做同樣手術(shù)的還有兩個阿姨，她們在一個多小時后相繼被安全地推了出來，我卻一直不見媽媽的身影。手術(shù)室門口，幾個家屬在無休止地聊著天；嘈雜的走廊時而走過匆忙的護士；窗外，來往的出租車走走停停。陽光刺眼，柳樹枝也被吹得凌亂。我身上的最后一絲暖意在三個小時后仿佛被抽干，我的媽媽到底怎么樣了？究竟出了什么問題？我和爸爸著急卻只能無助地等待。難捱的三個半小時后，醫(yī)生通知我們手術(shù)成功了。因為媽媽術(shù)前血壓太高，再加上媽媽的身體抗麻藥，所以手術(shù)相對來說會有些困難。過了一會兒，媽媽終于被推了出來，緊閉雙眼的媽媽臉色蠟黃，沒有一絲血色。我顫抖地叫了一聲媽媽，她皺了皺眉，稍稍給了我一絲回應(yīng)。

后來，術(shù)后病理顯示肌瘤是良性，媽媽恢復(fù)得很好，肌瘤再也沒有復(fù)發(fā)?？删驮谀谴问中g(shù)之后，媽媽的白發(fā)開始漸漸萌生。最早，媽媽會在我放假的時候讓我?guī)兔Π蜗聛?，可是漸漸地，不?；丶业奈冶愀簧纤鼈兩L的速度了。媽媽開始“抗?fàn)帯?，隔一?a target="_blank">時間便去理發(fā)店染發(fā)，一頭烏黑總會讓媽媽神清氣爽。然而不良反應(yīng)馬上出現(xiàn)，媽媽恰好是過敏體質(zhì)，染一次頭發(fā)著實要難受好些天。我曾經(jīng)阻攔過媽媽，可媽媽說：“本來就比你同齡孩子的家長老10歲，再不打理差距更大了！”后來，媽媽自己買來染發(fā)劑，每次染發(fā)前加入磨碎的防過敏的藥片，另外再內(nèi)服一片，癥狀便會減輕不少。我感嘆媽媽真是智慧的同時，心中甚是苦澀——媽媽真的不再年輕了。

日子照常一天天過去，大學(xué)期間我開始經(jīng)常收到媽媽從家里捎來的東西。端午節(jié)的粽子、中秋節(jié)的月餅、一對美味的雞腿、一罐手工辣醬……甚至走出寢室拐個彎就能買到的鞋墊、電熱毯，媽媽也細心想到，亟不可待地把東西送到長途客車上，拜托售票員阿姨給我?guī)н^來。大學(xué)生活輕松、豐富多彩，唯一的缺點便是離家太遠。每次長假回家，客車進站的時候，透過車窗都能看見媽媽急切地張望，回到家便能看見一桌子的佳肴。工作、結(jié)婚后，我和愛人可以開車回家，車直接停在家門口，媽媽再也不用在車站等我，我卻感覺似乎少了些什么。

“終點站到了！”售票員的報站聲將我拉回了現(xiàn)實。我不緊不慢地走下車，自然地環(huán)顧四周，沒料到卻看見媽媽熟悉的身影。我忙跑過去挎住媽媽，一邊嗔怪她還把我當(dāng)小孩兒，一邊回答她提出的每個問題。“早上吃飯了嗎？”、“暈車了嗎？”、“車里熱不熱？”……這一幕好熟悉，這十幾年來，媽媽的問題真是一點都沒變。在媽媽面前，我永遠長不大。就像這會兒，我被媽媽拉著去鞋城，媽媽硬是給我買了一雙鞋。已經(jīng)工作4年的我無奈搖頭，可是看著媽媽興奮的樣子，她仿佛回到了年輕時代，找到了領(lǐng)著小小的我逛集市的感覺。我想留住這樣美好的時光，就像現(xiàn)在，我們手拉著手，走在剛剛鋪好的新路上，為媽媽漲了退休工資而一起開心，教媽媽我新學(xué)會的“蒜蓉粉絲蝦”。媽媽還像過去一樣，不住地念著“春捂、秋凍”，叮囑我不要過早脫下絨褲；我拉著她快步走過馬路，她仍會講我毛毛躁躁，何不多等幾秒再走；我捏起剛剛買的小零食還沒放進嘴里，媽媽就拍拍我的手，跟我講“病從口入”的道理……

這就是我的媽媽，她的愛，從未改變。我緊了緊握住的媽媽的手，那句深藏了28年的愛終于脫口而出：媽媽，我愛你！

作者：袁欣

單位：黑龍江省八五二農(nóng)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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