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地自己種

鄭探空

六歲那年，哥得了小兒麻痹癥，雖然父母四處尋醫(yī)問藥，但哥的左手和右腿還是落下了殘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傷心無奈之下，老實巴交的父母決定再生一個孩子，以期將來自己老了，多個弟弟或妹妹對哥也有照應。

于是第二年，我出生了，而且如父母所愿，是個男孩。我是在父母的期望與哥的疼愛中長大的。對于路都走不穩(wěn)的哥，哪怕自己再苦再累，父母也不忍讓哥干重活。而但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哥都會給我留著。那時我總會一臉豪氣傻傻地說：“爸媽，等我長大了，一定掙錢養(yǎng)哥！”聽了我的話，每次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父母也感到一絲欣慰。

直到那年冬天，一切都發(fā)生了變化。那一天，父親帶我和哥去鄰村的親戚家喝喜酒。和我們同席的有一位頭發(fā)胡子花白的遠房表舅公，看到我和哥兄弟情深，老人總是慈愛地笑著。席間父親滿懷欣慰地提及我常說的話，老人很是不滿地瞪了父親一眼，轉身嚴肅地對哥說：“孩子，別一心指望著別人，你弟弟長大也要成家，他將來能養(yǎng)活自己老婆孩子就不容易了！你不笨不傻還有一只好手好腳，記住凡事只有靠自己，自己的地要自己種，自己的果子吃才甜！”哥羞得臉上青一陳白一陣，我氣得眼淚直在眶中打轉，心想他怎么能這樣挑撥我們兄弟的感情，我長大怎么就不能養(yǎng)我哥呢？

回到家后，十四歲的哥把自己關在屋里一整天不吃不喝，而父母也是唉聲嘆氣一宿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哥頭發(fā)蓬亂兩眼通紅，拖著羸弱的身子扛著鋤頭踉踉蹌蹌地下了地，回來的時候渾身濕透，右手滿是血泡。爹臉色青鐵，娘躲在灶下角落里偷偷抺著淚。慢慢地，哥學會了一只手鋤地，一只手割稻，一只洗衣做飯，學會了一瘸一拐砍柴挑擔，學會了跌跌撞撞耕田搬運。哥的右手青筋畢露，傷痕累累；哥的臉上溝壑縱橫，黧黑剛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多年以后，我成了家鄉(xiāng)小城的一名小教師，娶妻生子，貸款買房，終于體會出男人一旦成家立業(yè)就自顧不暇了，對哥的照顧顯得那么蒼白無力微乎其微。不是兄弟間情比紙薄，而是嚴峻的生活壓力壓得無法去接濟兄弟父母，為此常常心生愧疚。

正如那位老人所說，自己的地自已種，自已的果子吃才甜，哥在鄉(xiāng)下種著幾畝薄地，在一鋤頭一鋤頭墾出的荒山上種滿果樹，靠自己的獨臂頑強堅忍地生活，終于成了家，有了孩子，日子過得艱辛卻也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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