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驟至熱浪消

劉毓民

七月里，熱熾熱烤的西安，步入了一個持續(xù)高溫的桑拿季節(jié)。近月時間里，沒有一場像樣的大雨。白日曬，陰天蒸，晝夜幾乎沒多少溫差。百姓白天喘息，夜里難眠，空調(diào)房間憶當(dāng)年?？崾钪?，已折磨得民眾呼天嚎地盼天涼了。

燜蒸久了，人們總希望老天能燜熱出點(diǎn)雨來。但每每所降的雷陣雨，總是避開我所居住的空域。局部到別的地區(qū)。有幾次，天陰重，電閃雷鳴，結(jié)果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diǎn)小，甚至連小雨點(diǎn)也沒了。昨天黃昏，曾就刮起一陣狂風(fēng)，天上黑云密布，東邊天宇，電閃不歇，雷鳴不止。而一小時后，云退了，風(fēng)沒了，雷電退隱了，給期盼暴雨的人們從頭撥了一盆涼水。

于是，熱得受不了的民眾，就恚怨詛咒蒼天了。罵天無良知，罵天無心肺，甚至打趣戲謔，調(diào)侃奚落。燒香拜佛祖，祈天降甘霖。肉包喂狼狗，有去無雨歸。有的甚至說，老天這個光棍，整天撐得硬硬的，就是沒有意思。

曝曬久了，一切發(fā)生著劇變。老天大旱，莊稼凋零。玉米擰繩繩，豆蔓近枯枝。柏油馬路，成了海灘泥沼，任由翻涌。石頭曬出琥珀，鱉蓋曬出珍珠，行人之背，曬出獾油。就連小狗也四蹄朝天急喘，人仰看屋躁煩。天熱犬狂吠，酷暑人易怒。如此極盛之夏，的確需要一場驟降的天雨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中午，參加婚宴，怕熱，來回乘車，依舊熱得腹瀉。嬌氣的身體，總是顯出病殃殃的虛弱。一覺醒來，飯茶不思。坐在電腦前，瀏覽新聞。七點(diǎn)許，風(fēng)乍起，濃云翻滾，遮天蔽日，朗徹立馬被幽沉之黑云取代?？諝饪焖倭鲃?，漫天密云，自東北往西南急涌翻滾。我一邊玩電腦，一邊觀察窗外天氣的變化。

時天愈來愈低，愈來愈暗，空域愈來愈小，十分鐘前，尚能看清的東、西驪山，這時隱身藏形了。東西目視距離，也就二三百米。整個環(huán)境，壓縮得只剩下眼前的幾棟樓房。

黑云壓城城欲摧。電閃了，雷鳴了。風(fēng)嘯了，雨來了。閃電從東到南，從南到西，頻繁呈現(xiàn)，多處亮光。響雷悶聲悶氣，低低沉沉。我繼續(xù)我的電腦操作，繼續(xù)我的興趣閱讀。主屏右上角，不停彈出小窗口：西安臨潼藍(lán)天等區(qū)縣暴雨黃色預(yù)警。

忽然，一道炫目的閃電，照亮了整個空域。光從南邊樓體反射入窗，使客廳瞬間白晝般朗明。接著，從頭頂滾滾而下了令人失魂喪膽的隆隆響聲，炸雷震耳欲聾，令人驚怵膽寒。這雷霆萬鈞之勢，猶如古戰(zhàn)場的萬馬千軍，從頭上浩蕩而過。車轔轔，馬蕭蕭……。

炸雷具有懾人魂魄的力量。對面樓梯的聲控?zé)袅亮?；泊車位的汽車?yán)嚷暳耍嚐糸W了；驚呼亂叫的喊聲，此起彼伏；小孩的慘叫哭嚎，從窗戶傳來。

妻受驚了，急匆匆關(guān)掉電視。又一個勁勸我，讓我也趕快關(guān)掉電腦。我雖心悸了，但依舊網(wǎng)上逡巡。妻走過來：關(guān)了！趕緊關(guān)了！無奈之時，我只好關(guān)掉電腦，關(guān)掉電源，在黑黜黜的客廳里望著密云發(fā)呆。

我點(diǎn)燃一支香煙，借此整理我的驚魂。煙抽完了，又爬在陽臺，打開窗紗，盡可能多地探出腦袋。借助路燈微弱之光，清晰看得見院落地面雨水已成潭了，連停車位都形成了水流。風(fēng)裹著雨簾，在兩個樓之間強(qiáng)勁打旋。

30#樓的外墻，被斜雨打濕。在燈光照耀下，熠熠锃亮，明明滅滅。對面五樓北側(cè)的燈亮著，以致我能清晰看見玻璃上水柱蛇形而下。由于刮東北風(fēng)，我伸出的頭顱，偶爾才會雨淋。風(fēng)打旋了，僥幸才會惠我。雨淋在頭上，淋在脖頸上，淋在身上，的確有痛飲醇釀后的醍醐。雨水濺到臉龐，濺到胸膛，涼涼的，酥酥的，酣暢淋漓出難得的痛快。

為了便于淋雨，我從南陽臺轉(zhuǎn)場到北面寢室。拉開窗簾，滿玻璃盡是流淌的水柱。我打開個縫，涼風(fēng)颼然入懷，好爽好舒心。風(fēng)小時，我將整扇窗打開，聆聽雨天的雄渾之歌。雷聲、雨聲、樹葉聲，聲聲入耳；車聲、水聲、飛濺聲，聲聲似歌。頭伸窗外，自然漂洗，不僅清醒了大腦，還清潔了毛發(fā)。

我爬在窗棱，任狂風(fēng)撩撥，任暴雨凌虐。雨滴掉在空調(diào)外機(jī)上，又飛下濺到我的胸膛，赤裸的胸懷，頓時若雞鴒掃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慰和幸福。

半小時后，狂風(fēng)暴雨漸漸轉(zhuǎn)換成了小雨。沒了滂沱之態(tài)，沒了傾盆之勢，變得像個溫順細(xì)語，柔聲奶氣的婦人，嗲聲嗲氣出綿綿細(xì)雨的柔情蜜意來。暴雨的剛烈之氣消退了，狂風(fēng)怒作的飚悍之威匿形了。我閉上雙眼，任憑小雨的侍弄。我躁動煩悶的情緒，終于與這夜雨一起，淅淅瀝瀝出平和理性的謙遜之態(tài)了。

頭濕了，臉濕了，身濕了，于是，到衛(wèi)生間準(zhǔn)備洗洗。地板是熱的，過道是悶的，連主臥，也是烘烤的。我把三個臥室，兩個衛(wèi)生間，洗衣間，廚房以及南陽臺的所有窗戶打開，讓空氣對流，把房間的悶熱空氣置換出去，十多分鐘后，整個屋子涼爽了，空氣清新了。我開啟的是窗戶，納入的是舒心。

開窗時，發(fā)現(xiàn)兒子不在家。問妻，才知他與同學(xué)聚餐去了。妻說兒子走時帶了雨傘。我暗想：傘有屁用！那么大的雨，那么猛的風(fēng)，傘根本就撐不開，即使撐開，也會讓狂風(fēng)吹得反向回去。與其說是雨傘，不如說是傘雨了。

我不甘于屋子里的寂寞。穿上短袖短褲，穿上拖鞋，下至一樓門洞，小雨并不小，地表污水流。我走在雨中，任雨欺凌，任雨沖刷，腳丫浸在雨水中，哇涼哇涼的。順樓西向，走近主道，整個路面全是自南向北、急湍而下的水流?？拷费氐某鏊冢氯缭S的枯枝、樹葉、廢紙、塑料袋。我躬身揀拾這些堵塞的雜物，疏浚渠道，漫溢之水，又順通道汩汩流淌了。

出大門時，地表水足有十多公分高，水流更大、更寬、更加氣勢洶洶。出了一道門，東拐，整個快速干道上，到處是“濁浪滔天”。西邊風(fēng)王溝里，傳來了隆隆作響的水聲，私情此景，令人怦然心悸。

我不往西走，往東行。誰知，認(rèn)為東面水小的想法錯了。我走在人行道，水已淹沒了腳踝。一不小心，拖鞋脫腳，隨水流向西急漂。我急了，折返追逐，好不容易在數(shù)十米之外，抓住了鞋子。我的衣服、頭發(fā)都濕透了，我被洪水奚落了，也被洪水捉弄了，于是打消了雨中漫步的想法。我返回家了。

雨下了，暑退了，炎炎夏日，終于迎來了久違的降雨。桑拿不再，涼爽又來。老家白水民諺有：呼雷白雨（白雨，指的是大暴雨）三后晌。今天下了，但愿明天下，后天下，給伏天下個秋意綿綿的涼涼爽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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