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是句號，來生是嘆號》

文/平安

紅塵是句號，來生是嘆號?

這句話是雪的丈夫說的，要知道，他說這句話可是面對著即將告別人世的雪說的?。?/p>

雪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有個好爸爸，當(dāng)著很大的官。所以，她借了很大的光，她的事業(yè)就像坐直升飛機(jī)一般。我們都是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才能當(dāng)上老師的，她什么也沒考上，就進(jìn)廠當(dāng)了老師，第二年就當(dāng)了副校長。她平時穿的特別好，我們剛買起羽絨服時，她就穿貂皮大衣了，而且是帽子手套都配套的，全部貂皮。她穿衣服是一天一套，沒有廉價的，比如，我們穿三十元一件的時候，她已經(jīng)穿千元以上的了，而且全部外來貨。我們羨慕的時候，都要流淚。

她工作水平很差，當(dāng)領(lǐng)導(dǎo)了，不會講話，每天例會的開場白都得我給她寫到紙上，她背下來。有一次，學(xué)校開元旦聯(lián)歡會，她得先講話，她讓我寫得有點文采，于是，我一夜沒有睡覺，加工潤色文采。有個地方特別精彩，我就加入一句話，“這個地方要停一會兒，讓大家鼓掌”。我很困，就忘了加括號。沒想到，我害了她。她讀的時候，只管注意表情和語調(diào)了，就把這句話也讀出來了。好在學(xué)校自己開會，沒有外人，本校老師都怕她，不敢笑，大家也挺有水平，這個時候使勁兒鼓掌，掌聲讓人感到，就是掩飾他們內(nèi)心的笑呢！事后，她自己不知道，別人也都裝糊涂，這件事就這樣成了老師們背地里的談資。(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日子就這樣，她在我們的羨慕中快樂著她的快樂，用她的無比驕傲打發(fā)著時光。

有一次她請我吃飯，她告訴我，我想做武則天。我不明白這話什么意思。她就笑，笑得很詭異。她就給我講了武則天和那兩個小男人的故事。我明白了，我說，不可以，你是校長，有丈夫有孩子。不等我說完，她就插話說，怎么會讓他們知道??！辦公室，我的辦公室是最好的地方呢！她依舊笑。我問，你已經(jīng)實踐了？她還是笑，伸出三個手指，暗示我，已經(jīng)體驗三個了。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天哪，都誰呀？她說，都比我小十幾歲二十幾歲。這時，有人敲門，服務(wù)生打開門，那三個人走了進(jìn)來，我一看，都是我們學(xué)校最帥的幾個小青年。我渾身不舒服，就找借口要走。她說，別走，咱們唱歌吧！于是，我們卡拉ok起來。他們唱完了，我才唱，機(jī)會不能錯過，我就拿著話筒一首接一首地唱，朦朧的燈光掩飾著丑陋的舉止，我唱著，心在嘔吐，我竟然唱哭了。這淚，我都不知道為誰而流。

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終于，東窗事發(fā)。老師們都知道了。下班時，老師們都不走，在辦公室假裝批改作業(yè)，等她們掛上門后，有幾個好事者便悄悄地去趴門偷聽。聽完了又悄悄用腳跟走路，跑回辦公室大笑。我知道這些后，也多次提醒雪，她就是不聽。有一天，我去得早，她的辦公室門貼著一張漫畫，畫的就是雪和男人那樣的事。漫畫有半個門那么大。我回頭看看，沒人，就揭了下來，藏了起來，我不能讓她看見，她自己惱火，氣就會撒在老師們身上，得罪人，大家就會越來越恨她。本來她升了校長以后，心狠手辣，把兩個非常有能力的哪里都超過她的高級教師給開除了。大家既怕她，又一心想把她整走，無奈，她根基太厚，沒有人能撼動這棵大樹。

那天，她在家里跟丈夫吵了架，原因都不是事，就是，笤帚倒了，她丈夫從笤帚讓邁過去了，沒有扶起來。她看到了，就大吵大鬧，背了幾件衣服到辦公室去住了。她丈夫來找她，正好撞了個正著。令人不解的是，她丈夫什么也沒說，走了。這一次，她丈夫幾天沒回家。她開始鬧心了，牙疼。牙疼時卻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告訴她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天，她給我打電話，讓我陪她去“看病”。我以為真的，她把我領(lǐng)到一個五層樓里，捉奸。她使勁兒打門，門開了，站在門前的女子還是我教過的學(xué)生。屋里跑出來一個小孩，有三四歲吧！雪看了，瘋了一般沖進(jìn)去，雪的丈夫歪在沙發(fā)里，一言不發(fā)。雪大哭大鬧，我拼命拉扯她走，屋子里的三口人一言不發(fā)，倒是那個小孩，撲倒男人懷里，喊著爸爸，我怕。雪的丈夫安慰孩子，別怕，爸爸在。雪昏了過去。

雪的丈夫是雪的小叔子。雪開始愛的是小叔子，可是，去相親時，又愛上了哥哥，因為哥哥特帥。于是，她就嫁給了哥哥。一面跟哥哥過日子，一面天天不離弟弟，找個借口就去見小叔子。哥哥知道了，很苦惱，由于心里老是想著這個不愉快的事，沒注意，觸電身亡，那一天，她才結(jié)婚一個月。雪悲痛萬分，幾乎瘋了。她天天到墳上哭，哭完就睡在墳上，誰拉也不走，非得這個小叔子來，抱她回家，她才走。這樣，不知道怎么回事，兩個人又結(jié)婚了，旁觀者弄不清，兩家大人怎么就會同意了。反正結(jié)婚了。

結(jié)婚不久，雪生下女兒，有人說是哥哥的，有人說是弟弟的，雪不介意，她對我說，誰的也沒跑了一個姓。說完還能笑出聲來。

現(xiàn)在，雪真正明白自己的地位了。為了報復(fù)丈夫，她更加肆無忌憚了。那些男人害怕被她丈夫知道不好收場，就拼命躲，可是，學(xué)校都是她的，能躲到哪里去呢！于是，幾個男老師為了解脫，就聯(lián)名給上邊寫了投訴信，要求把她調(diào)走。他們?nèi)缭噶?。上邊也早有耳聞，把她調(diào)走了，讓她到一個教師進(jìn)修學(xué)校，只有六個人歸她管，每天什么事都沒有，大家沒有人怕她，沒有人拍她馬屁，沒有人給她送禮。她每天過著寂寞孤獨的日子。

老天并不可憐她??！有一天她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原來，她得了很重的腰間盤脫出，幾乎不能走了，必須休息。我說，你這輩子風(fēng)光的事都嘗到了，也該休息休息了。她說，我就是想當(dāng)官，一手遮天，讓大家敬。我沒有說什么，我心里難受，她的官當(dāng)?shù)?，誰敬了，整天被人講，也許她把臉發(fā)燒當(dāng)成天熱吧！我早就提醒過她，別太過分，她從來沒瞧得起我的忠告，有時候還說，你嫉妒吧！雖然傷心，但是，還是可憐她的現(xiàn)在。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們每天忙忙碌碌，過得很有意義，我的作品一篇接一篇發(fā)表。我還當(dāng)上了政協(xié)委員。有一天我要去開會，她打來電話，非常急。我都要去車站了，還是先去了她那里。她告訴我，她得了宮頸癌。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幾個月不見，她瘦了許多，簡直就是另一個人了。她哭了，她說，也許我風(fēng)流過渡老天懲罰我吧！我說，不是，人吃五谷雜糧，哪能沒有?。楷F(xiàn)在科學(xué)這樣發(fā)達(dá)，一定會好的。她哭了，她告訴我，她死了，就把她埋在她第一任丈夫墳旁。我說，這個呢？她不言語，過了好半天，她說，他去天堂，全是我的原因，我愿意去天堂和她復(fù)婚。

天堂？我忽然覺得自己不該說什么了，就把話咽了回去。這一次，我淌下了兩行熱淚。她也哭了。

等我開會回來，我又去看她，她已經(jīng)住進(jìn)了醫(yī)院，她的丈夫在身邊照顧她。他們沒有共同語言，每天什么話也不說。她丈夫把吃的買回來，端到她面前，就坐在那里，看著窗外，長時間地看，他心里想什么，誰也不知道。他們真的成了陌路人了。我急了，我說，你是牲口嗎？她現(xiàn)在多么需要幾句溫暖的話??！你就不能說點安慰話，讓她過奈何橋時不害怕嗎？

他看看我，還是不言語，我就扯了他的領(lǐng)帶，使勁搖晃他。罵他。我說，你們能在一起就是紅塵有緣，來生，說不定你們還會是夫妻，為什么……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說話了，他說，紅塵是句號，來生是嘆號?你認(rèn)為人會有來生嗎？

我無語，我瞪眼，我驚詫，我顫抖，我……

我放開了他。是??！紅塵就是句號，人死了就是死了，來生是嘆號，哪里有什么來生啊！這輩子在一起就是緣分，不好好珍惜，永遠(yuǎn)不可逆了。死了，一把灰，長眠地下，曾經(jīng)的苦也好，樂也好，悲也好，痛也好，風(fēng)光也好，猥瑣也好，都是一輩子，死了就沒有任何分別了。這樣一想，我竟然大哭起來，同病房的人也都哭了。我不明白的是，雪沒有哭，她的眼淚呢？留著給她原來的丈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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