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當(dāng)年嫁給我父親是在當(dāng)村，在我們這里大多叫當(dāng)疃。這樣一來，兒時的我就常常往返于我家和姥姥門，自己覺得很吃香，在這里住幾天，到那里住幾天，吃好飯也多，當(dāng)年的好飯無非是包子、餃子、面條、饅頭，因那時能吃上白面的很少，吃頓好飯就是極好的享受了。這是一種良性循環(huán)，吃的好飯多，就更愿意往返于我家和姥姥家，對姥姥的感情也越來越深。你說怪不怪？感情越深，在寫姥姥的時候就如同老虎咬天—沒處下筆（嘴）了。這不，我?guī)缀鯇懕榱擞H人的文章，就是沒寫姥姥了，這得從何說起？

靈感說來就來了，兒時到姥姥家的鏡頭一如兒時的歡快著蹦到了我的眼前：那時的我從我家小跑似的直入大胡同，再經(jīng)村大街，就直入姥姥家的小胡同了，村子里唯有的兩個胡同成了連結(jié)我與姥姥家的紐帶，胡同里能牽出多少我與姥姥的親情？

每每到了姥姥家，姥姥的臉上頓時就像春天的花開一樣，親切地問著：“你奶奶好吧？你爸爸好吧……”我起初不明白姥姥始終不問自己的親閨女好?。亢髞頋u漸明白了，正因為母親是她的親閨女，才不便問，也因為母親在當(dāng)村，在通往娘家的路上常來常往。姥姥三句話不到就彎著腰、邁著“三寸金蓮”螨珊著，從面甕底部挖出面粉開始合面，從紙樣桶里摸出雞蛋打到合好的面里攪潤，就有些艱難地盤坐到小板凳上開始燒火，為我煎攤雞蛋餅，雞蛋餅的香味在矮小的屋里飄逸，刺激著我的味蕾，在我心中也蕩漾著一種幸福感。姥姥把一張張煎好的雞蛋餅放到北窗前土墼做的案桌上，晾了晾，就卷起來遞到我的手上，看著姥姥皸裂的手，我感到了一股心酸，看著姥姥遞過來噴香的蛋黃的雞蛋餅，我心里涌動著一種感動。吃著姥姥做的雞蛋餅：真香！我也不停地勸著姥姥吃，姥姥說她不愛吃，只是微笑地看著我吃。我知道姥姥不是不愛吃，而是不舍得吃，姥姥看著自己的外甥吃著雞蛋餅，比自己吃心里都痛快。后來，我漸漸長大，姥姥再為我做雞蛋餅的時候，我就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忙活，姥姥合好了面，我就立馬蹲下幫她燒火，心里才有了些許釋然?，F(xiàn)在想來，我不知吃了姥姥親手做的多少雞蛋餅，一張張雞蛋餅里凝聚著姥姥的多少情？都一一裝在我的肚子里。不，都已裝在我的心里。

姥姥愛熱鬧，每當(dāng)村子里放電影、唱戲的時候，姥姥聽說后就提早打發(fā)我的表哥、表弟到戲臺那里占地方，并叮嚀著連我家的地方一塊兒占著，往往等我去占地方的時候，表兄弟們早就為我家占好了，我就清閑地坐到座位上，等著姥姥來看電影、聽?wèi)颍慨?dāng)快放電影的時候，就會見到彎腰的姥姥在表哥、表弟、表妹的簇?fù)硐侣邅?，我就會小跑似的迎上去，大聲喊著：“姥姥、姥姥，在這里?！崩牙迅吲d地答應(yīng)著，腳下的步子加快了。姥姥剛一坐定，就忙從塑料袋、布兜里掏著什么，有時掏出的是雞蛋餅，有時掏出的是炒花生、葵花籽，姥姥知道這都是我最愛吃的。姥姥遞給我時，我嘴里說著：不要、不要，可我心里早想吃了。姥姥就會笑著說：“讓什么、讓什么？”，便硬塞到我手中，這似乎成了看電影、聽?wèi)蚯暗囊粋€細(xì)節(jié)，也成了我難忘的一段經(jīng)歷。電影開演后，姥姥的心思也不全在銀幕上，她在想著她的外甥。現(xiàn)在想來，姥姥并不一定真那么愛看電影、聽?wèi)?，她是想借這樣的機會，多看看外甥，多說說話，這要比電影里的故事不知強多少倍，看這姥姥當(dāng)?shù)摹?/p>

我從記事起，看到的一直就是一位彎腰的姥姥，姥姥很早就彎下了腰，我想這都是因為姥姥生下了五個兒女，加之過去生活的過度勞累所致。兒時見到已彎下了腰的姥姥還不停地為兩個舅家忙這忙那，她還為三個女兒牽這掛那，生怕哪家過不好，讓人笑話。姥姥就是這樣，寧肯自己受苦受累，也要讓子女們過好，讓子女們家庭過上幸福生活，在社會上出人頭地，因為過度的勞累而彎下了腰，辛勤的付出換來了豐厚的回報。彎腰的姥姥扶植起了一個村書記，一直當(dāng)了30多年，那是我大舅，為姥姥的臉上搽了一層粉；彎腰的姥姥又扶植起了一個“全國三八紅旗手”，那是我母親，又為姥姥臉上增了光，添了彩；彎腰的姥姥扶植的我的其他舅、姨們在社會上也都令人刮目。過去每當(dāng)看到彎腰的姥姥，我是心庝的，彎腰的姥姥留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的。

姥姥離開我們已四十多年了，姥姥的音容笑貌還常浮現(xiàn)在我眼前，姥姥為我做雞蛋餅的故事永遠(yuǎn)也說不完，我繞在姥姥膝前看電影、聽?wèi)虻那楣?jié)時常在我腦海里回旋，揮之不去，這就是我那彎腰的姥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喬顯德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3862153/